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 1、怀来 ...   怀来这个地方,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。说荒凉不荒凉,说热闹不热闹。   因靠近边界上的雁门关,打西北往南来的商贩,络绎不绝。可怀来城里,却总有萦绕着几丝寒蝉冷气。   那是因为,隔着三百里之外,他紧临着朔州。      朔州、宁州、房州、沙门岛,是当今大琰王朝的四大刺配之地。但凡流放去朔州的重犯,必须经过这怀来城——其间多少押解的差拔,收了别人的银子,暗地里都会挑在这山高皇帝远的怀来,结果囚犯。      闻着近日,又将有被刺配的要犯,从京城过来。   “听说浩浩荡荡七八十个囚徒,凄凄惨惨,不知是哪户大家!”   “京城里除了天子,还能有哪家!”   “莫非是城南赵家?”   “正是!全家抄家,全族流放!”   全场哗然。      京城赵氏,家业极大,世代国公,满朝忠良。当今皇上唯一的嫡亲妹妹宣城公主,去年才嫁的赵家长子赵佑之,皇上一高兴,赐邑五千户,大赦天下。   这般的富贵显赫,还有谁可比及?   正所谓:城南赵家,去天七尺,手眼通神。      “宣城公主才嫁入赵家,他们……怎么可能被流放?”便有不信的人,忍不住站出来问:要流放,皇上岂不把自己的亲妹子也流放了?   一人质疑,诸人听着有理,便有三五人接着起哄:“对啊,就是,再怎么也还有公主在呢!”      “咳,咳!”   于是,从京城走镖回来的王镖头不得不连咳几声,示意身后一众镖师不要抢话。方才悠悠叹数声道:“唉,你们还说,正是因为宣城公主,赵家才遭此连天的灾祸。”   “……?”   “自打公主了进门,驸马赵佑之就一再失礼,对她肆意污辱,为所欲为。据说上个月,公主同他争了几句,赵佑之就勃然大怒,顺手将公主从高楼上推下。”   ……   酒楼大堂里一阵沉默。      有细如蚊蝇的声音,小心翼翼试探道:“王镖头,你是说,赵家驸马……把公主给杀了?”   “我可没说!”王镖头连连摆手:“我小民一个,知道个什么!”   “那你知道什么?”   “我只知道……皇上下的圣旨,赵佑之三族之内,全部诛杀,九族之内,统统流放。”   “那宣城公主呢?”   “宣城公主?”王镖头眼睛一瞪,又缓缓眯成一条缝。他神色怪异,带着三分暧昧道:“皇上将宣城公主以皇后之礼,葬于乾陵。”      “哈哈,只怕是这皇帝老儿自己有鬼,和他妹子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吧!”   突有炸雷一般绽放的笑声,自大堂左角传来。   堂内众人,顷刻间都惊出乐一身冷汗——连道上走镖见惯了大场面的王镖头,握杯的手也不由自主抖了抖。   大家不敢说话,只低头拿余光去望,见有三男一女坐在左边角落里,他们皆二十上下年纪,在那里畅快饮酒,旁若无人。   尤其是刚才发话的那位少年,一条腿跷踩在条凳上,举坛豪饮,忒眼也斜。容颜稚幼,却气势逼人。   堂内三教九流,没有一个敢接声。      良久,自堂内右侧靠边上,悠悠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,带五六分沙哑,却洪亮异常:“哪里来的黄口小儿,满嘴雌黄!”   这话音刚落,左角落里四人就一齐站了起来。发话的少年猛地把酒往桌上一放,洒出半坛来,全泼在地上。   他一挑眉,毫不客气地问道:“老子如何雌黄?”   真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,谁也不放在眼里。   右边一排三张桌子,缓缓站起来八个人,只是起身,坐在他们不远处的王镖头,便已觉浑身上下,很明显的感受到八股越来越强烈的寒气。      这八人当中,老少皆有,年纪最长者,已是须发皆白,却精神矍铄,面有红光。   他面朝少年,不气不恼,摇了摇头。   突然目光变得锐利,锐到不像一个老年人。   “阿简啊,要老夫说,朝堂不明昏君暗,降罪赵家是冤案。吾等手提无眼剑,不如……杀他个天也害怕地也颤!”   目光又恢复了平淡随和,附着几丝慈祥,微微颔首而笑:“呵呵。”      “哈哈——”少年大笑,大跨步走过来,把酒坛往老者跟前一替:“槊伯,干一坛!”   “呵呵。”老者看他,不禁亲切地笑了几声,才用两手托住酒坛,仰头一饮而尽,嘴角旁有两行酒水漏下。   “来来来,喝酒。”在这一老一少劝饮的时候,他们各自身后的人,早已打成一片。   看勾肩搭背,相互间甚是熟稔。   堂内其他的人,是越看这场景越腿软。      “镖头,我们怎么办?”有几个小镖师怕了,躲在王镖头身后,问他怎么办。   “不必惊慌!”王镖头其自己心里也有些打鼓,却故作镇定,不能在手下人前面露怯。更何况自己在怀来城,也算是数一数二勇武的人物。   默念:老王,稳住,稳住……   心里鼓上的那两个槌子,越敲越慢,渐渐就要没有声音了,快全稳下来了……      “呵!”突然轰地一声响,把王镖头吓得“啊呀”一声大叫,仪态尽失。   你想,犹如吃豆子,本来嚼得好好的,突然有个人起手把你下巴一抬,不仅豆子全咽在喉头,还把你的心搅得慌神,四处乱撞,怦怦愈跳愈剧烈。   这一声呵斥,是从二楼的暖阁子里发出的。   王镖头惊魂未定,他隔着朱兰木门,细听着这阁子里的欢声,三三两两都是醉酒的闲话。他眯起眼睛,雕楹的纱窗看里面模糊的人影,似乎够筹交错。   王镖头忽然生出一种恍惚:莫非刚才那一声害他失了颜面的呵斥,是他自己的错觉?      下一秒,确定这不是错觉。   那阁子里的声音,清朗而坚定,凛然不容动摇:“清平世界,朗朗乾坤,乱臣贼子都好大的胆子,在这里猖狂!”   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先是两男两女分水拨舟般站到两边,而后出来一对中年男女。一个音色浑厚,一个声如莺啼。   凭栏含笑,异口同声道:“阿简老槊,你们喝酒快活,怎么不叫上我们?”      今日是晴天,此刻是午时,正是炎炎日头高照,王镖头却觉得电闪雷鸣,一道炸闪,直接从自己的头顶劈了下来。   打得他心里枯焦,身体呆若木鸡。   他因为站在厅堂中,从底下往上看,恰巧窥见到这六人手腕上都系着块一模一样的铁牌,藏于袖内。   他抑制不住好奇地再看了一眼,有意无意,瞧见可铁牌上刻着两个字,古朴苍劲:燕云。   燕云!燕云!   王镖头不知不觉将手肘搁在桌子上,他怕再不支撑自己,整个身体都会瘫软下去。      他走了这么多年的镖,白道黑道,连鬼门关也闯过了,唯独不敢进去的地方,只有燕云城。      燕云城在雁门关以外,既不是大琰的国土,又不在蛮族管辖的范围内,属于两边都不管的区域。   不是不想管——燕云城地处咽喉要塞,谁不在意垂涎?   只是不敢管,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。   相传燕云城内良将精卒,分为四部:燕云铁骑、燕云骠骑、燕云骁骑、燕云轩骑。又有燕云号角,统领四骑。所谓“号角一吹,铁骠骁轩,无坚不摧,无往不破。”   而拥兵自重的燕云城主,传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,最凶猛,最深不可测的男人。      王镖头的师傅,有一次走镖贪近,没有绕开燕云城,结果整个镖队进了城门,只有他一个人走出来。   双臂被斩,武功尽失。   记得以前师傅只要提起这事,都是一脸仓惶,这是烙在他身心上一辈子的恐惧。他惊魂之下,会屏息闭气,用侥幸而颤抖的声音道:“还好,我遇上的是燕云轩骑。”   燕云轩骑听说是四骑里最弱的,只有遇上他们,才可能有四分之一生还的概率。   否则,没有活路。      “嗯,看什么?!”叫阿简的少年见王镖师一直呆呆盯着楼上看,他极不爽的瞟了王镖师一眼,逼过身来。   王镖师见他朝自己走来,身子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,手抖,拖带着桌子也抖,桌上的茶具盘盏,也跟着震。   后头的镖师们,更是瑟瑟到不行。   他不自觉把身子往后仰,不敢对视少年的眼睛,气若游丝,懦懦问道:“你,你们……是燕云哪个骑的?”   默念:燕云轩骑,燕云轩骑,燕云轩骑……   “我们?”少年右边嘴角玩味地上扬,一勾唇,冷笑一声。而后将手肘向外一翻,露出手腕上的铜牌——燕云。   见着魂破胆寒。   他眸中流射来锐利如剑的目光,熠熠闪光,朗声向所有人昭告:“我们是燕云十八骑!”      “嘭!”王镖师直接滑落凳下,如一滩烂泥。   燕云城主于四骑中选出最强的十八人,另组燕云十八骑。   燕云十八骑,不到危急存亡之际不得用。他们可顷刻驰过千里,千里境内,寸草不生,亦可于千里之外,取下任何一个人的首级。   王镖师一直以为,这只是个神话般的传言。   竟是真的,竟是真的!他眼皮在抖,眼珠子也在抖,已经不知道是什么力量,支撑着自己的目光从左膜拜到右,一人,两人,三人……再看到上面,十六人,十七人,十八人……   燕云十八骑,全部在这个小酒楼里来齐!      王镖师突然纵起转身,往大门那边扑去。   此刻如果逃得快,也许,也许还能有百分之一的机会,保住性命。出了门,然后要衙门,找官家。   他不敢回头看,怕一回头就被十八骑抓了脖子。      突然在门口,撞在一个人的胸膛上。   这胸膛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坚硬和厚实,王镖师直接被弹得后退了数步,只觉胸口闷闷,如遭了一记重锤。   他抬眼看眼前的来人,是个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男子,身躯健朗,风姿醉人。只是他头戴着带青纱的斗笠,自脸面往下一直遮挡到脖颈与肩膀的交界处,看不清相貌。      王镖师忽然听见身后整齐划一下跪的声音,和恭敬遵从的声音。   “吾等属下在此,恭迎城主多时!” 作者有话要说:新文开张,欢迎新老朋友~\(≧▽≦)/~ 多多留言,多多收藏,我会高兴得滚来滚去的。 2 2、劫囚(捉虫) ...   王镖头人生中最后的记忆,是燕云城主遮面的青纱动了动,很轻,轻到微不可察。      然后,他的思维在下一刻被停止,终结。   是被毒针从后脖颈子刺入的,只成一个比耳洞还小的孔。      大堂内的其他人,包括掌柜和小二,后脖也被扎进一根针。   这样杀人的手法,叫“杀人不见血”,令死者的血液流不出来,不给现场留下任何痕迹——血液会全部憋在他们身体里,尸体不久就会呈现淤紫的面色。      十八个杀手似乎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,他们熟练地将这些尸体全移到后头去——那里自然早就被处理妥当了。   现在,整栋楼,只剩下燕云的一十九个人。      “主公,属下办事不力,清场迟了。”方才在二楼阁子里发话的那个男子,是号角的骑主彭烈寒。他单膝跪地,恭敬地低着头,不敢擅自做下一步行动。   青纱又起伏了一下,从纱里传来一丝呼吸,和一声低沉的“嗯”。      “他,要来了。”燕云城主缓缓地说道,他的嗓子令人吃惊的沙哑,就好像被烟熏过一样。   绝对不好听。      “是,属下这就准备。”   “也不知道那个赵咫遥是主公什么人?”男子顺从,他身后的少年阿简却忍不住嘀咕,轻轻地,不敢说大声:“区区几个押差,主公竟然令我们全部出来。”   “阿简——”名槊的老者把阿简的胳膊一压,叫他住嘴。阿简本来还想瞪他,猛瞟见前面的城主,他明明罩着青纱,不见面目。阿简却觉得城主的目光,犹如斩头铡刀一样,正在落下来。   凉得他不由自主摸摸脖子,不敢再抱怨一个字。   “阿简!”老头叫他,还伫着做什么,要做事了!   少年打一个激灵,赶忙跑了过去。      当燕云城主走到右侧偏上那张桌子边的时候,整个大堂里又重新恢复了热闹:一个男掌柜噼里啪啦打着算盘,一个女掌柜站在炉前磕着瓜子,听着闲话。三个小二忙出忙进,端端菜扫扫桌子,偶尔也在客人中间插几句话。   剩下十三个客人,有三三两两结队的,也有孤身一人的,或是脚夫,或是镖头,或是闲汉,或是市井夫妇,散落在厅堂内的各个位置。   萍水相逢,把酒闲谈。      “主公,俱妥。”男掌柜彭烈寒面向右侧偏上的那张桌子躬身。   “嗯。”城主点点头,斗笠尖斜了斜,青纱更垂几分。   而后,他就在这桌边坐下来,将带纱的斗笠慢慢取了,放到一旁。      他露出一张极其阳刚的脸庞,皮肤略黑,却掩不住两道剑眉下炯炯的双瞳。   这,就是燕云城主李纯柏的模样——很符合民间对他的描述:世上最威武强悍的男人。      “差不多了。”李纯柏抬起指节粗大的右手,捋了捋自己的三牙掩口髭须,喉头一滑:“小二,给我上一盏茶。”      的确是差不多了,他刚刚饮下半盏茶的时候,十二个押差的公人,押着六十四个囚犯来到了这必经之路唯一的酒楼。   他们叫犯人听在外面,全蹲下来。八个押差守着,另外四个先踢了犯人们数脚,方才进来买吃买水。   “杀出去!”李纯柏突然高声命令道。他自己就先纵了身。   十八骑都是一愣,他们一贯稳重多谋的城主,为何突然就放弃先前的计划,要莽撞撞就这么杀出去?   莫非是城主有什么新的计划?   十八骑相视不解,但还是迅速跟着冲了出去。      这十二个押差并不难对付,弹袖扫尘般,很快解决——只是城主是直接用拳头将他们击毙的,难免爆出血来,显得地上有些脏,拖沓不干净。   这绝对不是城主的风格。   众皆疑惑。      “城主……”连彭烈寒也不禁住上前去发问,却发现他们的城主早已闪到了角落里,他把自己的身子藏在屋檐的阴影下面,头微低,似想避开又不想避开。   他秒杀了那些押差,却主动和那一批囚犯离得远远的。也不去解开他们的绳索,把这批囚犯也搞糊涂了。   他们瞪大眼睛,瞧着远处这个解救了他们的雄健男人,一会儿把双手放在身前,一会又负在背后。   他此刻的表现,难道是……不知所措?      “哗啦”数声响,是阿简忍不住,抽出贴身的薄刀,一下子斩断了把犯人连起来的那根最粗的铁链。他把刀往地里一插,扶柄叉腰道:“你们哪个是赵咫遥?”   “咳,咳,咳……”数声急促的咳嗽,有心人会注意到,远处的燕云城主,步子立马往这边迈了迈,却又即刻收了回去。      “……咳,咳,咳。”这咳声咳了好一会儿才停止。从群囚当中,一步三颤巍走来一个带着重枷的男子,他的两只脚踝上也被锁着铁链,衣衫褴褛,多处脓疮。   “在下就是赵咫遥。”他说。   这声音好有磁性,勾人心魄。   可惜,他旋即又急促地咳了起来:“咳咳咳……”      阿简把他从头到脚端详了一遍,最后,不屑地翻了个白眼。   他就是赵咫遥?   脏兮兮,病怏怏,头发黏糊糊蓬住大半张脸,还有大半都是白发。   这就是城主心心念念要救的人?   阿简以为城主的生死至交,必定是智勇双全的英雄豪杰。   他大失所望——情绪一低落,越发的瞧不起了。      “阿简——”槊老头又用手肘碰了碰阿简,他知其少年心高气傲,难免以第一印象看人。便过来缓解气氛,也好先遣开阿简。   “老夫久闻赵公子大名,今日得见,实乃一大幸世。”槊老头还是坚信城主的眼力的。   “幸会。”干裂的唇瓣张开,发出磁性迷人的声音。邋遢模样的囚犯抬起头,以双目同其对视。   槊老头心里一下就灰了。      因为赵咫遥的眼睛是灰的,蒙了厚厚一层抹不去的尘,看不到一丝澄澈的亮。      “唉,老槊。”彭烈寒走过来拨开槊老头:“我们先退下去吧。”   拿眼往李纯柏那边看了看,槊老头会意,两人朝赵咫遥行了个抱拳礼,才拉着仰着下巴不肯走的阿简退了下去。   众人散开,各司其则处理现场,让他们威严的城主和故人相会。  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,皆是万分坚信地点点头:城主应该自有主张。      城主有个鬼的主张!   打从这群囚犯停在门前,打从这个人进去自己的视线开始,李纯柏就已方寸大乱。  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夏日炎炎的日头,他一照,她的理智,定力,慎思……统统都像草丛里的露水,被蒸发得无影无踪。   只灼得她心里热,身上出汗。      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心情,眼前的赵咫遥,是自己喜欢了十五年的人啊。   反反复复的思念,刻骨铭心。   手下们虽然都已退下了,她还是不敢走近,她怕他已经不认识自己,她怕他见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,就是认得,也会装作不认得。   她怕被伤。      谁知赵咫遥竟然向着她走来,虽脚下铁镣声声作响,却步伐清举,没有一丝紊乱。   李纯柏心里越乱,好似小鹿乱撞。九哥认出了自己吗?认出来,他会说什么?如果没认出来,他又会说什么?会不会问大家素昧平生,自己为什么要救他?   “婉婉,别来无恙。”他在离她八寸的地方停了下来,铮铮说道。      李纯柏一下子情绪全部崩溃了,想哭,想笑,想问九哥你这些年还好吗,你怎么会认出的我。想问他过得怎样,甚至,想向他表白……   可是千百句话,在她脑海里写了又抹,抹了又写,想来想去,没有一句话觉得妥当。   “别来无恙。”她最终风淡云轻地答了这四个字。      这就是燕云城主和故人重逢,全部的叙旧话语。      ****      燕云城这三天来炸开了锅。      他们一贯自律的城主,居然救回来一个叫花子一般,要死不活的囚犯——不,不是一个,他是把六十四个囚犯全部带回了燕云好,好吃好喝的供着,就好像供着六十四个爷。   他们都不明白,为什么城主要这样做。   不明白,就开始猜测。   “你说,这赵咫遥有哪一点值得城主救?他跟城主熟?我们从没听说过城主和他有往来。他豪杰气概?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痨。他足智多谋?连自己的家族都不得保护。你说,他哪一点值得城主救?”   “听说,他在京师人称赵九公子,好像……长得很美。”   “因为他长得美,城主就要救?”   “好像还传说他的声音好听……”   “长得很美声音好听城主就要救?难道……城主好男风?”      于是燕云城内,一夜之间传遍,他们的城主原来好男风。   怪不得以前少近女色,只把力气都敷熬在武功战场上。   原来如此啊,满城人恍然大悟。      “哼,我就不信城主会有这种心思!”阿简听了外头的谣言,在正堂上气得乱拍桌子。拍了一会,还是坐不住,便跳起来在堂内来回踱步,口中喃喃不断道:“老子就是瞧不起那个赵咫遥,就是瞧不起那个赵咫遥,有什么好……”   夏然止声,生生把剩下的不屑重新回咽过喉咙,憋进肚子里去。      因为燕云城主,就站在他身边。   方才明明还不在的啊!阿简心里叫苦连连,横了旁边的槊老头和彭烈寒一眼,都是血海剑林里一起闯的兄弟,说什么两肋插刀,关键时刻一声不吭,看自己被刀!      “主公,赵公子听闻您来,要出来见您。”两个服侍赵咫遥的侍女,出来禀报。   李纯柏松一口气,紧绷的脸上浮起很浅的一丝笑——养伤数日,他终于愿意出来再见她。      下一刻,突然怔住,而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眼睛痴痴地凝视着,不说话。      仿佛白雪掩映,花木扶疏,白衣侍女分开两侧,赵咫遥打起珠帘,从门内转出来,画卷一般:他穿着寒兰白绸绣衣,外面系件湖水色琉璃扣披风,垂尾至地。并未梳髻,只将银发青丝尽数束在一起,扎住末梢。   绣衣对襟,不经意露出三分之一个胸膛,脓疮渐褪,已隐隐可见他原先的花绣纹身。   尽着风流。      “城主好。”赵咫遥得体地朝着李纯柏拜了下去。而后直起身子,眉如峰聚,眸似水横,轻轻一笑,有流动飘忽之感:“城主救命之恩,感激不尽。”   随后将堂上众人,一十八骑,逐一谢过。分寸得体,纵使遇到了白眼刁难,也是很快从容轻巧应对过去,百般伶俐。      “妙人。”阿简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半响,不由自主叹道。      于是,大家瞬间明白,难怪城主好男风。 作者有话要说:也许有人会问,女主为什么杀人不眨眼,为什么会是这样一副样子,乃们后头就知道了。 挥小手,看官们按个手印吧,按个吧~\(≧▽≦)/~ 3 3、风流 ...   众人皆只赞赵咫遥绝妙,却只有李纯柏留意到,他其实身子一直是虚撑着的,这么转了一圈,似乎有些支架不住了。她心里不忍,便关起问道:“赵公子,你要不要回去睡觉?”   不好意思与他对视,便把目光从他脸上微微移下去了一点。      十八骑面面相觑。   他们城主直勾勾盯着人家裸/露出来的那一块雪白的胸膛,大白天的,问他要不要回去睡觉……   城主好直接!好速度!,雷厉风行!   面色坦然,言行自若,不愧是他们的主公!      十八骑觉得,自从赵咫遥来了之后,城主好像就崩坏了。   而他们自己,好像……也崩坏了。      “多谢城主关心。在下幸得相救,城主又日日派名医探看,如今身体已无大碍。来这燕云城已逾三日,在下只想一个人在这城中转转,看看风俗人情。”赵咫遥说着,朝李纯柏微微弯腰,礼数俱到,说话也十分的温柔。却总保持好那几分生分,故意不亲近她。   燕云十八骑都是看在眼里,明白在心的。   燕云城主却是看在眼里,自欺己心。   “呵呵,既然赵公子有此般想法,出去走走,也好。”      虽赵咫遥把“一个人”这三字咬得清晰,但见他转身离去,形量飘摇,步伐发颤,李纯柏还是放心不下。   不由得命令道:“程钰,秦乾,你二人暗地里跟着赵公子,不要让他察觉,但若他出了事,遇到了危险,一定要全力护他周全……如果赵咫遥有什么差错,本尊拿你们是问!”   “属下遵命。”   “属下遵命。”   程钰,秦乾,是十八骑里最沉默寡言,只知服从埋头做事的两个人——派他们去,李纯柏才放心。      “你们都退下吧……”   “是。”   正堂内只剩下燕云城主一人。还有……一名白衣侍女,身子缩在角落里,迟迟不走。      “烟儿……”李纯柏只是目光一扫,微微皱眉。那侍女就吓得双腿滑软跪下,匍匐磕头道:“城主饶命,城主饶命!”   李纯柏呵呵一笑,勾起的嘴角却带着挥不去的戾气:“烟儿,你何罪之有?”   白衣侍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,目光清澈:“方才……赵公子向奴婢打听,燕云城里,哪处是花街柳巷。”   赶紧把头再低下去。   “奴婢知道我们燕云城纪律严明,那种地方自然是不会有的。哪知……”   她没抬头,却感觉到李纯柏锐利射来,刀剑一般的寒光。不由得打个激灵,嘴溜而出:“哪知赵公子便问奴婢,这城里哪里有私娼……”   “本、尊、知、道、了。”      ****      “咳,咳,这两位大哥,城门为何不开?”   “哦,这位公子想必是这几日都在家里没有出来吧。”守门的兵士笑笑:“三日前,我们城主救了赵家好些人回来,怕有琰国刺客探子会混进我们燕云城。城门大锁,已是三日。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赵咫遥笑若春风,从袖内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,悄悄底下递给守卫。   里面显然非金即银。      却只见一道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闪过。   而后,赵咫遥手上空空,守卫手上也是空空——只这一刻,那人把锦囊收走了。   她伸手一拦:“赵公子,你要到哪里去?”   “城主饶命。”   “城主饶命。”   两个守卫看清来人的面目,脸色惨白,毫不犹豫的跪下。      赵咫遥却反而浅浅笑笑,拱手给李纯柏行了个礼,不紧不慢说:“回城主的话,在下想要出城。”   “赵公子不是说只在城中转转吗?”   “呵呵,在下想出城去寻人。”   “我劫了你来,琰国必有人埋伏城外,你一出去,就是猎物入瓮。”   “可是,在下必须出城寻人。”   “寻……什么人?”   “在下……”赵咫遥微微一笑,轻描淡写道:“……风流惯了。”      浅笑优雅的男人,还没有回过神来,突发现自己的身体,被人打横抱起。   她不由分说将他抱起,剑眉高扬,怒目圆睁:“本尊不会让你出去。”      赵咫遥失了笑容,也失了从容,极是难堪,挣扎着就要下去——无奈李纯柏一双铁钳似的双臂,紧紧栓住他,动弹不得。   赵咫遥好看的眉毛拧到一起,又急又轻道:“婉婉,你……”   “住嘴!”她起手就点了他的穴位。   再一出手,连他的定穴也点住了。      然后在守卫目瞪口呆的注视下,抱着赵咫遥走了回去。      不远处,一路默默跟着赵咫遥后头的程钰,秦乾。   两个闷声葫芦沉默了好久。   ……   程钰:“赵公子好像出事了。”   秦乾:“他好像……遇到危险了。”   程钰:“那我们要去护他周全吗?”   秦乾:“那样的话……我们好像要去打主公。”   程钰:“好像……打不过。”   秦乾:“好像……也不能打。”   程钰:“如果不护他周全会怎么样?”   秦乾:“主公会拿我们是问……”   程钰:“……”   秦乾:“……”      ****      城主的庭院里,燕云十六骑聚在一起商议。   “我们主公好男风,但就我观察,赵公子好像……不好男风。”   “那主公怎么办?”   “哼!”阿简一个转身,坐在回廊上,跨起一只脚:“怎么办?要我说……”   眼睛无意中一斜,张开的嘴突然凝固住,就这样成个鸡蛋状张着。   “怎么办……”他自喉咙里含含糊糊发声,越来越弱。      “阿简,你怎么……”老槊回过身来,正欲问阿简,却也僵住了。   “你们是怎么了?”彭寒烈回头,瞬间脸色跟吃了什么似的,难看。   十六骑一个一个回头,然后仿佛一个一个被定住。      直到李纯柏抱着赵咫遥,两侧生风,从石俑一样的十六个人身边逐一经过。   他们的目光,死死盯着城主抱着赵公子的那双手上。   突然回过神来,齐齐下跪。   “参见主公。”   “参见主公。”   ……   可惜,主公应该已经听不到了。燕云城主步伐跨得极大,早就抱着赵公子走出了好远。看方向,应该是要抱到城主自己的房里去……   汹汹气势,急急切切。      ****      她气急败坏,入屋把左手往后一甩,震出一道真气,“嘭——”两扇门重重在身后关紧。   另一只手旋即一扔,将赵咫遥掷于墙边。   然后狠狠瞪他一眼,拂袖,转身,打算离去。   突然发现,他的身子虽被李纯柏定住,却还是无法抑制的发抖起来。     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。   急步走了过去,也不管自己踩着了自己的衣脚,径直就蹲了下来,柔声道:“九哥,你怎么了?”   看他还是在不住的抖,薄唇苍白,似有言语,却说不出来。   只是颤,只是颤。      李纯柏痛楚地吸了一口气,起手两下,解开了他的穴道:“九哥……”   赵咫遥却突然扑了过来。      李纯柏一愣,侧身避开。谁知赵咫遥却伸手,抓住了她并不纤细的腰肢。   久经战场,天塌下来也不会变色的燕云城主,顷刻惊慌。   失措之下,身体除了僵硬,竟不知该如何面对。   任由赵咫遥把她搬过身去,背对着她。      他开始啃噬她的耳朵,手也顺势下滑至她的大=腿,并发出满足而急促呼吸重叹。   突然一下用劲,掀开了燕云城主的衣袍。   李纯柏浑身发麻绷紧了每根神经,她感受到后头有一个坚硬的异物,正贴着自己的下=身摩挲。   “婉婉。”赵咫遥将唇贴近李纯柏的耳根,喘息着,沙哑低沉,急不可耐:“婉婉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昨晚在网上把《步步惊心》的36集都看完了,结果被结局虐到(明明看过书,还是被虐得不行),一晚上都码不下去。今早起来才可以码,让大家久等了。 4 4、旧爱 ...   赵咫遥在情= 欲不可自控的情况下,起身,俯动,每一个动作依旧有着自然散发出来的魅力,风姿俊逸。   他将手往上抬,解开了李纯柏的衣袍。露出胸前裹得紧紧,一圈又一圈的布带。      “婉婉……”他把自己的头侧转过去,束着的长发一下子就松了,垂落一地的青丝。然后,他将脸深埋入李纯柏的胸前,伸出舌= 尖来解开这多年没见过阳光的裹胸,情不自禁把头埋深,湿润的吻来回流连。   李纯柏只觉得,他在她胸前撩拨着一团火,延烧至她的下腹,让她的下腹以下,变得异常潮湿……      突然,李纯柏胸前的那个脑袋停止了动作。赵咫遥用自己的双手用力把她一推。   可惜,没有推动。他反而自己后仰了几分。   李纯柏看见,赵咫遥艰难地往后又挪退了数步,他深深低下头,似乎在痛苦地克制着什么:紧紧闭住自己的双眼,睫毛却忍不住如颤翼般颤动,两瓣薄唇也在颤着,上齿打着下齿,发出轻细的响声。   修长而纤细的手指蜷曲起来,指甲往手心肉里嵌,仿佛不知痛。      李纯柏半坐半跪在旁边,痴痴地看着他。十五年的单恋,虽然天涯海角,相逢之日甚少,他在自己心里却是永远没有距离的。就好像她一眨眼,赵咫遥就浮在眼前。   可此刻,她第一次意识到,九哥原来和自己离着好远。   看他在那里无助地坐着,她突然觉得这天下的一切,没有一样握在自己手中。      “九哥……”她用手支着,慢慢在地上移过去。   她一靠近,赵咫遥敏感地触到女子气息,欲望再次变得浓烈浑浊,他冲破了自己理智,身体控制心念地朝李纯柏扑了过来。   “放肆!”燕云城主早有准备,弹指几下,就令赵咫遥晕厥过去。      李纯柏凝视他片刻,然后缓缓抓起了他的手腕,握起脉来——脉沉沉,她的心也跟着渐渐沉。   赵咫遥为何会出现这般症态,她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——赵咫遥中了天下奇蛊。   李纯柏以前曾数次见别人中过此蛊,一旦发作,蛊虫就会在宿主体内苏醒,会身不由脑控的想要与人交= 合,他们只会被自己体内的毒牵引着,根本不知道,也不管眼前是哪个女子,无论美丑,无关喜欢。   她甚至不只一次见过,数位自律慎身的男子,被这种毒弄得毁了名节,再也没有了原则,堕落没有人样……      依其脉象看来,他中这毒,起码已经四年了——真不知道这四年他是如何过的。还有一路流放,他哪里去找姑娘?莫非是就在囚犯途中找的赵氏族人……   高洁风雅的九哥,落魄不堪的攀住女子求生……   李纯柏不忍再细想下去,心里涌起阵阵酸和楚,不是滋味。   “九哥……”她明知赵咫遥已被自己打晕,什么也听不到。却还是忍不住轻轻呢喃。      她虽是有权有势的燕云城主,手眼通天,知道他种的是那一种毒,奈何府库中千万种蛊毒的解药,却没有这一种……   她以为自己不会有需要这种解药的一天。      他观察到,赵咫遥虽然被击晕,胸膛还是在不断起伏,股股炙热的气息发散出来。   果然,只要宿主未死,欲求欢的蛊虫就不可能停下自己的欲望。   只有交= 合之后,它才会沉沉睡去。七日后再重新苏醒……      她还是要给他找个女人来解毒。   这种小事对燕云城主来说,并不难——她甚至可以为了他的名节,说是自己要。自会有国色天香,温柔解语的女子源源不断。   只是李纯柏却迟迟不肯起身,艰难不愿向外头下命令。   如果那个女子来,她一定会情不自禁去想象他们俩娇喘欢= 好的画面。   她不愿想。   眼露寒光,此时房内明明没人,她还是生气地一偏头。   可是不找人来解,他会死……   李纯柏一下子,泄了气,无能为力。      燕云城主,怎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?!     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,下巴微微抬起,脖颈上的假喉头逼真地跟着动动。随后,心一横,脱下本就被敞开的衣袍,随着夹带在衣服上的裹胸布条一起,滑落在地。   她过去,毫不犹豫点了他几乎大半的穴道,叫他顷刻间又聋又哑又盲,甚至连嗅觉也暂时性的失去。   身子不能动,以保万无一失。      然后,她欲去主动吻他。   特别慎重地低下头,就像怕弄醒了赵咫遥,脸越贴近,燕云城主身上就越觉得烫,“怦怦怦怦”心里跳得自己都可以数清。   唇就要贴着唇了,兴奋已到了极点——十五年的愿望,真的就要这么实现了吗?   突然还是没有吻下去。   李纯柏怔怔瞧着眼前的人儿,端详着,脸庞被青丝半遮半盖,阿简他们赞得没错,真是妙人——还是令她永远自惭形愧的九哥。   自带三分自嘲三分凄凉的一笑,转而偏过头去,只注视他下= 身。      她凭着自己仅有的那次经验,在自己身下摸索到隐秘处,握住他坚= 硬不可能软下来的异物,放了进来。   然后,进出。   她还以为这种进出,是跟拔剑收剑,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样的——事实上她唯一的那次体验的确是这样的,像兵器一般,就算受伤流血,也只有三种感情:麻木、冰冷、无情。   可这一次,怎么会是这样?   她每进出一次,心灵就有一次震颤。仿佛置身于一个火和冰交融的世界。她有火,那是发自心的幸福和发自肉体的欢愉。但也有冰,冰若九天极冻的寒,寒自己的执念、痴傻、无耻、和得不到回应的可笑。   值不值得后不后悔?   时间真是漫长。      终于,一股滚烫的热流,带给她全身的暖意,让她得到解脱。      迅速的穿好衣服,整理了发髻,端坐着,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,解开他的穴道。   眸底的柔情和娇羞尽皆收起,只用一贯的威严和寒朔盯着他。      赵咫遥渐渐转醒,他首先低头看了自己身下——衣衫褴褛,尤其是绣衣内侧流下的痕迹,很明显的告诉自己,他刚刚欢好过。   他心一寒,抱着衣服猛然坐起,正好瞧见眼前的人,不由少见的支吾:“婉婉你……”   “本尊已经找人来帮你解了这次。”李纯柏面色自若地撒了谎,并没有多少感情地警告他:“下次,你就自寻出路吧。”   早练得灵敏异常的耳朵,听到正对着的人轻轻松了一口气。   “那……那个女子?”他试探着问道,但言语已再无多少波澜。   “那个女子本尊已经命人处理了。”燕云城主,自欺欺人,以一种利益相处般的态度告诉赵咫遥:“你放心,她永远都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牵连。”   他闻言,旋即整理好衣衫,盈盈行大礼拜下去,平静而朗声道:“在下多谢城主救命之恩。”   他好平淡。      李纯柏在想,如果她真是自己口中那个渺如草芥的女子,一场性命身躯,九哥是不是也会一样,连一声谢也是给城主的?   但转念一想,她这类人,又比他少冷血几分呢?      他拜完,突然站起来,走过来,又蹲下来,浅笑着对她说道:“婉婉,多谢。”   这次到亲切了许多。   李纯柏一愣,听得赵咫遥徐徐说道:“还好不是你。我不能和你有肌肤之亲。” 温雅公子郑重的时候,声音还是润似白玉:“你是我幼年好友,我要是觊觎你的身体,那是对你的不尊重。”   “哼!”燕云城主忽然拂袖,生一阵恶风,赵咫遥不由得身子又被扇得往后倒。      “记住,就算你中了毒,你也没有那个资格,在本尊面前放肆。”她恶狠狠告诫他。   赵咫遥片刻的惊愕,而后匍匐拜下,额头触到地:“是——”      直到燕云城主带着莫名地冲动离去之后,赵咫遥却始终没有把头抬起来:李纯柏不知道,从劫囚开始,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里。   只是和她欢好这个最捷径的法子,被他早早地就排除开来。      ****      李纯柏一出来,刚穿过庭院,就有早候在此处的彭寒烈上前:“属下参见主公——”   她怕他要问关于赵咫遥的事,不由一皱眉:“什么事?”      彭寒烈低着头,从身上掏出一封信,双手恭敬地奉上去:“昙花林来信。”   “嗯。”燕云城主从他手上接过信去。彭寒烈低着头,用余光悄悄观察着城主,见她脸上变化,阴晴不定,不由得一阵打鼓。      方才在堂上接到这封信的时候,众骑都是拿捏不定,替城主捏一把寒。   九州内的传说,世上最强悍的男人,是燕云城主李纯柏。   而世上最美丽的女人,是昙花林里的欢颜。   她不仅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,还是这世上最狐媚放浪的女子,于林中养有八百男宠。   但是听说……欢颜心底其实只有唯一一个男子,是她此生的钟爱,那就是燕云城主。      听说,燕云城主也深深爱着她——这是不近女色的铁血城主,唯一的绯闻。      深深爱不爱,燕云诸骑的人不知道。但是城主和欢颜来往密切却是不假,有数次欢颜姑娘来他们燕云城,众人都是亲眼见着,她就在城主房内就寝,烛影摇曳,欢声笑语不断。      如今……如今城主把赵公子救回来,好了男色,欢颜姑娘就快马加急来信,这分明就是旧爱闻着情郎有了新欢,过来质问相忘否?还是否思量着她?   女人啊,很麻烦的,尤其是争风吃醋的女人,城主这回看来是有麻烦了。      也不知旧爱新欢,他选哪边?      彭寒烈脑中正想着,突然听见城主爽朗地笑了,收起信道:“寒烈,你速去收拾一下,本尊今日就要启程。”   “主公要去哪?”   燕云城主嘴角挑一抹笑,转身昂首而去,把手负到背后:“去昙花林!” 作者有话要说:以后把更新时间定在每晚22:00 多有不便,望大家多多见谅。 话说,这是我写过的,男主女角进展最快的,一扫以前十几万字才有第一个吻的剧情啊,有木有! ??? 5 5、婉婉 ...   她去昙花林前,先布置好了一切,交待燕云十八骑皆守在城里,不得出去。   要照顾好赵咫遥。      李纯柏自己,则乔装成行路的客商,从暗道出城。   出来不远,就可以偷窥到琰国奸细化作的探子——要装乞丐,却露出白皮细肉;要装农夫,却连锄头都拿得不对;要装蛮族,赤足下却不老茧。   燕云城主均是一眼道破,只是不说,嘴角不易察觉的笑笑,在这些探子眼皮底下上路。      毫无阻拦,顺利就通过盘缠进了雁门关,来到琰国境内。   只要星夜兼程,不消两日,便可以到昙花林。      李纯柏便打算暂时找一处茶楼,喝一杯茶,歇一刻钟的脚,好叫马也歇歇。   挑二楼靠栏杆的位置坐下,等着的茶刚上来,杯子拿起来玩味,还没有入口,就听见下面数声年轻男子的笑声,轻浮孟浪。又夹杂几声女子切切地惊呼,满是惶恐:“公子自重。”   “你这个唱曲的小娘子,生来就是给本公子玩的,还装什么贞洁烈女!”   原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,见色起心,调戏台上唱曲的姑娘。   茶楼里常出的事,李纯柏并不打算去管,她把目光收回来,继续喝自己的茶。      “这位公子,小人家贫,故而叫小女出来唱些小曲糊口,她的确还是清白人家。”这唱曲姑娘的父亲突然冲过来,挡在自己女儿前面,护住她。   虽已白发苍苍,声音却尚有几分余味,难怪他女儿唱得十分动听。      “哦,原来如此。”富家公子不退反进,赖皮地贴上去,一把就捏住了姑娘的下巴,抬起道:“那本公子今日就帮她个忙,早早脱了这‘清白’二字。”   “求公子放过小女!”      “放过她?”富家公子皮笑肉不笑,他高昂起头,如俯视蝼蚁一般俯视着这对贫贱父女。   旋即低□来,一字一句的告诉老头:“那你这把老骨头,可就不保了。”   身后跟着就有家丁起哄:“老头,你也不去打听打听,我们公子是谁!”   原来这父女招惹上的,是此处的恶霸。      众人一恼,再加上富家公子那汹汹的气势,老头子怕了。他的手一点一点往肋侧收,身子也一点一点往后头退,似乎要让出自己的女儿。   “爹爹——”唱曲的姑娘不由抱住父亲的胳膊哀求道。   老头却心一横,把头偏过去,咬牙带着哭腔道:“女儿啊,是爹对不起你!”      “哈哈,美人,你爹爹不要你,本公子来要你——哎哟!”富家公子只觉得后脑勺上一记猛击,还没来得及回头,就倒在地上,失去了知觉。   击倒他的,好像,是一只茶杯的盖子。   那盖子从富家公子的后脑勺弹回去,又稳稳回到了二楼那位男子的手中。他微黑的皮肤上眸眼低沉,谁也不看,用盖子滑滑杯沿,又抿了一口茶。      “上!”家丁们见这男子打伤了主人,纷纷抡起家伙就欲往楼上冲。   李纯柏却不等他们上来,自己就纵身跳了下来。于空中再抿一口,而后,身体一个劈叉,右手把茶杯往空中一甩,杯与盖迅速分离,朝两个方向飞去,逐一击中诸位家丁。   “啊!”   “哎哟!”   他们一个一个,或出声或闷声的倒地。   杯子和盖子分别转了半圈,茶杯先入她的掌心,然后,杯盖不偏不倚停在杯口上,被它稳稳托住。   她捋了捋自己的掩口髭须,叹道:“可惜,洒了一滴。”      唱曲的姑娘见所有调戏自己的人全部没有知觉的瘫软在地上,一个也没有放过。她先手足无措了少顷,而后毫不犹豫地在李纯柏面前跪下,径直磕头道:“小桃多谢壮士搭救。”   就她的人,却根本都不看她,冷冷地说道:“你既然出来唱了,就该知道会有这一天。”顿一顿:“我救你一日,救不得你一生。”   唱曲姑娘一时语塞:“我……”      还是她父亲反应灵敏,老头儿过来也跪:“多谢恩公相救小女。”   那个头还没有磕完,李纯柏就猛地用手朝他脖子上劈砍了一下,老头直接就改跪作趴,也被打晕过去。   “爹爹!”唱曲姑娘立马去扶自己父亲,关切地不住摇他,却摇不醒。不由万分急切地抬头问李纯柏:“恩公,你如何连我爹爹也……”   “他方才为保自己性命,可曾有半分为你着想?”李纯柏直接将她打断。   唱曲姑娘一怔,想了会,开口要辩驳什么:“我爹……   “他都说了,是爹对不起你。她再次打断了这个姑娘。   冰凉的声音,带着恨。      女儿,是爹对不起你!      ****      十七年前,李纯柏九岁。   那个时候,她还叫魏婉,随自己母亲姓。   其实她母亲的真名,也不姓魏——不过因为她是魏妈妈家的姑娘,在琰国里的这个江南小城,谁不知道花柳巷里的魏家双艳。   一艳是她的娘亲,另外一艳,是赵咫遥的娘亲。      哦,那个时候他叫魏咫遥。      魏咫遥的母亲很奇怪,她明明只有他一个儿子,却给他起名小九,说其排行第九。   “娘,为什么九哥哥会是九哥哥?”小魏婉问道。   “娘,娘!”她拼命摇着,可是娘亲不答话。她自己又出神了,出到有魏婉爹爹的世界里去了。   “婉婉,走,我们去玩去。”每当这个时候,咫遥总是适时出现,把她拉走,两个小孩,一起远离两位珠帘下深坐蹙娥眉的母亲。      魏妈妈说了,这是活该她倒霉,调教出这样两个痴情的养女。   妓家痴情,可不是什么好事!   不过魏妈妈唠叨归唠叨,只要这两位摇钱树还是照常接= 客,她也不会真有什么动作。诸如把猫咪放进裤裆里,打猫不打人的惩罚,她从不对这两位用。   那可是自损自己的聚宝盆啊!      再后来,过了两年,魏婉的爹爹来了。   他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,后头跟着一打票人。就当着这一大票人的面,他直接蹲下抓住她的双手,默默流泪:“女儿,是爹对不起你!”   这是父亲跟她说的第一句话。      “乖婉婉,这是爹爹亲自下厨给你做的汤,香吗?”   “香!”她抱着碗,小小的嘴巴一动一动,幸福地笑着:“如果要是娘亲和九哥哥也能一起来喝,就更好了。”   一口汤水吞下去,她突然觉得钻心的痛,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喉腔里燃烧了一样,灼热得她不由得咳了几声,想把那东西咳出来,可是却什么也咳不出来。它们好像已经化在她的喉咙里了。不由得痛苦的向父亲求助:“爹……”   突然发现,自己清脆的女童声音变得嘶哑,就像那些变声后的男性小玩伴们,沙而低沉。      “女儿,是爹对不起你!”父亲突然抚摸上了她的头,叹一口气:“婉婉,你有什么要求,爹都答应你。”   魏婉虽有十分的痛,眼泪都已经在眼眶中打转,却还是仰起头,向往常那样天真浪漫地笑:“我要九哥哥来陪我。”   “好。爹爹答应你。”      ****      小魏婉飞奔着跑出来,她只裹着一床单子,自有还未全干的血迹,依附着她的大= 腿,从根部一路往下。   她撞进父亲的胸怀里,哭成了泪人:“爹爹,他不是九哥哥。”小手捶打着:“他是坏人!”   “恩,坏人。”父亲拍拍她的背,递给她一把刀:“所以,杀了他。”      她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声,吃惊的抬起头,发现方才侮辱自己的那个叔叔,已经被人五花大绑,封住了口,送到自己面前——就在她父亲身后。   魏婉低头,看见精铁打造的大刀,泛着冷冷地光,没有一丝温度。   她从父亲手里,一把就夺了过来。刀很重,她拿着几乎站不稳,却不知哪里来得力气,一把扬起,直接插入了那个人的肚内。   搅一搅,带出数条肠子,她忽然觉得内心得到了平静。      “主公,小主人果然是可塑之材。”父亲身后总有个贴身跟随的人。   “恩。”父亲点点头,用赞赏地眼光看着自己:“是天不绝燕云城,叫本尊后继有人……”   “爹。”身上有两个人血迹的小魏婉,却用一总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神态和语气问自己父亲:“这个坏人是不是你找来的?你也本来就打算杀掉他?”   “是。”父亲并不打算隐瞒,他有些激动的按住她的肩膀,眸里闪着光:“这世上,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击败你,婉婉。不,从今日起,为父已为你改名……”      ****      “婉婉,我总算找到你了。”咫遥哥哥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她,伸手就去摸她脖颈上的喉结:“这几日怎么找也找不到你,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?这喉结……跟着的一样……”   她却把他手一抓,从自己脖颈上拿开。   “九哥,伤还疼吗?”她指指九哥的腿,方才见他一路瘸着跑过来,就已猜了出来,肯定是因为他来找她,被父亲命人打了。      “婉婉,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!”他不答她,吃惊的尖叫出来。      “嘘——”她捂住他的嘴,抓起他的手就跑。   赵咫遥一只手被她抓着,另一只手却从兜里掏东西:“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泡椒凤爪,给。”   “嘘——”   “婉婉,别装了,你什么时候不贪吃了?”      她突然滞步,转身笑到,带着超出年龄的悲哀:“九哥,果然你最了解我。”   “好朋友嘛!”赵咫遥却憨憨一笑,把凤爪塞到她手里:“给!”   眼神澄澈,没有一丝的灰。   “快随我藏起来……”   ……      ****      “哼!”李纯柏自打冲动出手,从醉香楼出来之后,就回忆了一路。   突然不想再回忆下去。      察觉到前方异动,她抬起本来沉思着的头。      见有人举着棍棒吆喝:“有人见着,就是他在醉香楼打晕的公子!”   “哼,哪里来的汉子,不长眼,胆敢在这里撒野!”   “哼,找死!”      蜂拥而上。   李纯柏刚要出手,忽发觉身后有个紫衫身影动了动,有人替她出了手。   而且这出手十分的快,顷刻间就解决了所有敌人。      她暗暗有些警觉——这个人的武功是少见的高,而且刚才一直尾随在她身后,竟未察觉。   紫衣人转过身来,龙眉凤目,皓齿朱唇:“我适才恰巧也在醉香楼,见得清平世界调戏良人,本也欲出手,却被义士抢了先。”“还好,这里终能出手。”   李纯柏眼皮动了动,拱手抱拳:“多谢相助。”话不多说:“告辞。”   “义士!”紫衣人突然叫住她,和颜悦色道:“萍水相逢,可否喝上两杯?”他看李纯柏盯着随后赶来,站在自己身后的仆人,便会意她心存疑惑。   微微抬手,笑着向她释疑道:“这位是家中小厮,心腹的人。”   看样子是诚心相交。   李纯柏的双眸黑不见底:“好。”      便同这偶遇的紫衣人去喝酒——还有他的仆人。      酒馆里,小二鞠躬:“几位客官,不知想喝点什么?”      “来两坛风州酒。”   “来两坛风州酒。”   异口同声,而后两人都愣住,互相看了一眼对方,双方的眸子里都没有变化。      小二也有些惊讶,却还是笑容满面,继续询问道:“那……可想吃点什么小酒的菜?黄牛肉可好?”      “不好,要泡椒凤爪。”   “不好,要泡椒凤爪。”   李纯柏和紫衣人又在同一秒出声,连伸手阻止店小二的姿势,都是一样的。      “好,好。”这两人镇定自若,店小二却被这同步弄得有些窘迫了,他佝着腰又问道:“那两位客官,想听点什么曲子?”      “男儿豪饮,不想听那些莺莺啼啼!”   “男儿豪饮,不想听那些莺莺啼啼!”   同一时刻拍桌。   “哈哈!”   “哈哈!”   相似之后,又是同一时刻俯仰大笑。      “不知义士尊姓大名?”   “不知义士尊姓大名?”      “宣烈。”   “李皖。”   李纯柏,魏婉。      “哪个‘皖’字?”   “皖公山边出生,所以老爹给起了个皖。”   “皖公山在淮南,听义士口音,却像是西北人氏。”   “哈哈,少小离家,到老大了,这不就是要归?”   “哈哈,既然如此,我且来为义士送行!” 作者有话要说:22点可能对大家来说太晚了,改每天更新时间为八点半, 写了四千多字,这一章满满有木有! 出来了第二个男性角色有木有!! 那么……留言有木有? 6 6、欢颜 ...   李纯柏昨日和那紫衣人拼酒,直到道别之时,还尚意犹未尽。   “宣兄,告辞!”   “皖弟,告辞!”   此去多无路,从此不相探看。不过两人脸上都是淡淡的,心里也是淡淡的。   男儿胸襟,到是并不太在意离别。      只是两人都喝得有点醉,李纯柏勒着缰绳甘露,还是觉得头有些晕晕的——不过燕云城主还是有定力的,棕马铁鞍,飒爽流星,隔天夜幕即到昙花林。      自有翩翩如玉的美少年,成排出来相迎。   “城主且请稍等,我这就去通报我家主人。”   “恩,好。”   她等了没多久,方才去通报的少年就返了回来,明眸善昧,声音里如带着一江春水:“城主,我家主人请你进去。”      她点点头,跟随着少年进去。林中风景美妙,穿梭其间的全部是各色美男,年幼的有,稚气未脱。年长些的有,成熟稳重。有笑容灿烂的,有桃花眼妖妖媚媚的,有爽朗舞剑的,也有优雅弹琴,神色温润的,还有冷着一张脸,靠在偏僻处的树下,谁也不理的……   无论是什么类型,他们皆只着一件锦衣,半系半敞,露出他们的肌肤,或白皙,或黑黝,或消瘦见骨,或是发达澎湃的胸肌。   昙花林中养有八百男宠,的确是事实。      少年把她带到,就自己自觉地退了下去。      林子的中心,是开阔视野的平地。中央有一形似床榻的宝座。倚卧在宝座上的女子,裸= 露着自己的胴= 体,凹凸有致。她仰着头,不断发出快乐的低喊,身子也跟着起伏。   在她身下,跪着两位同样赤= 裸的绝色美男,他们把皆把头埋在她胸前,一人衔住一只她丰= 乳上的鲜红蓓蕾,用舌尖去圈圈舔舐,热情的抚触。   “嗯……啊……”女子满意地按住二男的脑袋,呻吟着,享受着这绝妙的愉快。      “滚!”女子说变就变,双脚抬起,狠狠朝着两男的脸上踩踏上去,将他们往外一踢蹬。那两位美男竟无一丝的反抗,滚在地上,先是温顺而害怕地磕了个头,然后不敢直身,就这么用四肢爬走。      见多了这副场景,李纯柏已经波澜不惊。等四下没有了其他人,她方才开口,缓缓唤了一声:   “欢姐。”   这裸= 体的女人正是欢颜——传说中燕云城主的相好。   传说中,城主是真心很爱她,可又恨着她的放浪作风。两个人爱着恨着,就这么纠缠好了很多年。      宝座上的女人也不穿衣服,她撑一只手肘,慵懒地托起下巴,调笑道:“我送封例常的信去问好,你怎么却亲自跑来了?”   字字丝丝,就连中间带着的唤气,吹过来,都是一阵直挠心底的酥麻。      李纯柏却没有笑容,再走近几分,直走到宝座旁边,正色道:“欢姐,今日我来,是向你求金风玉露蛊的解药。”   “呵呵——”女子一串软绵绵侬依依地笑了,伸手,臂膀却仿若无骨般软垂下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,还要什么解药?!”      李纯柏眼皮动动,耐着性子好脾气的浮起浅笑:“要的。”      “听说……”欢颜突然从宝座上坐了起来,犹如杨柳扶风一般,斜倾着正过来:“你半路劫难囚,救了那赵九公子回燕云城,这解药……”飞一个媚眼:“莫不是要给他用?赵咫遥……中了金风玉露蛊?”      “呵呵。”李纯柏跟着笑笑,略略颔首,言语清楚:“金风玉露蛊只有姐姐你养,自己下的毒,难道你自己不知?”   欢颜嗔她一眼,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:“要是我自己下的,我现在就把解药给你了!”边穿衣服便说:“赵咫遥中的这一只,是别人从我这要去的。”   突然皱起眉头,转过去面对李纯柏,自言自语道:“没想到他要如此对付的,竟然会是这个赵咫遥,怪不得我一直查不到……”      李纯柏坦然接着欢颜的目光,犹如在看一场戏,等她演完了,才幽幽出口:“纯柏倒是第一次听闻姐姐把这种蛊虫给人。”   不温不火,不紧不慢。      “呵呵——”欢颜俯身一笑,酥腰弯下去半截,胸前一起一伏,仿佛要扑到李纯柏怀里去了——若是哪个真男人见着如此佳人,这般的扑过来,没有谁不会去接。      她突然用双臂交叉放在胸前,蜷曲起身子,仿佛一只害怕的猫:“那个人我魅惑不了,不给蛊,姐姐我就要给命啊!”   “呵呵。”李纯柏笑笑,她面目表情始终变化不大:“不管给的谁,姐姐只管放心给我解药,若是那人要追究起来,由我护你周全。”“想这世上,也没有谁敢同燕云城作对。”      欢颜差不多快穿好了衣服,她把系带一勒,眉毛一挑道:“我要是说这个人,敢同燕云城作对呢?”甜如蜜的笑意自唇边绵绵不绝地散开去,越来越勾人:“而且他不紧敢,还有比你高的胜算!”      李纯柏的面部皮肤突然绷紧,双眼直直盯着欢颜,嘴唇紧闭。      “不错!”欢颜知她已经猜到,也收起笑意,掷地有声肯定她的猜测:“找我要去这蛊虫的人,正是当今圣上。”      赵咫遥在家中不是嫡出,其父一十三子,他也只是不上不下——而且他父亲那一脉,也不是赵家得势掌权的那一脉。   他是在赵佑之三族之外。      但由此看来,宣城公主事件,圣上要针对的人,也许并不是“家暴杀妻”的驸马赵佑之,而是……   总之,疑点多多,隐情不能得知。      “欢姐!”她突然朝着欢颜单膝跪下。欢颜一急,罗裙未曾理好,就过来搀扶:“纯柏你快起来!”   李纯柏却臂膀上用力,把自己的身子往下按,并不起来。   “欢姐,赵公子就是我的那个人。”      “……原来是他。”欢颜怔住呢喃,手轻轻抓着李纯柏的肩膀,没有松开。      原来赵咫遥就是她的那个人。      当年,天下第一美人欢颜,思慕强悍的燕云城主李纯柏,闻君英雄气概,星夜相访,却于女人的直觉里察出异样,试探数次之后,发现赫赫有名的燕云城主,并非纯爷们。   她是个女人。      欢颜反倒放下心来,与她深交。   再后来,得知李纯柏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一样,为了训练女儿的冷酷无情,竟也指陌生人来其贞= 操。   然后,命她杀了他。   与是欢颜和李纯柏的同命相怜之感愈发强烈。      不过李纯柏和欢颜有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,那就是她告诉欢颜,自己心里始终有一个人。   在父亲杀掉所有的知情人,将她以自己儿子的身份带回燕云城之前,她心里就有了一个人。   在最单纯的时候,对自己最好的那个人,是不可能被抹去的。      “好啊!”从未有过这种感情的欢颜,瞧着李纯柏目光熠熠,心里其实是有几分羡慕的。她调笑着,抓住李纯柏的胳膊说,能让堂堂燕云城主心驰神往的男人,她欢颜总有一天要见见。   李纯柏当时眸中立刻闪现出一丝紧张。   欢颜明白,于是笑笑告诉她,别担心,她会把李的情郎,毫发不伤的送到李纯柏手上。      说过的许诺,似乎不应该失信。欢颜回忆着,就有些犹豫:“我也不是不想帮你……”      李纯柏见欢颜的心思已经松动,便趁热打铁说道:“欢姐,你若担心皇帝寻仇,大可随我回燕云城,就在城中为他解毒。你可十分十足的放心,皇帝再强大,也未必敢正面单挑我燕云城。”   她拍拍胸脯:“就算他来攻城,也自有我李纯柏出来扛!”忽然瞟了一圈四周,眨眨眼睛,朝欢颜笑得暧昧:“除非……欢姐是放不下这林子?”   舌尖悄悄吐了吐。      “哼——”欢颜也随着李纯柏的目光扫了扫这片林子,薄瓣似绡,朵朵密结在枝头。姹紫嫣红,堆满天际。微风一吹,便有花瓣纷纷坠落。   美不甚收。   更美不甚收的,是在这景色里生活的八百清一色男人。      只是于她来说,都是浮云。自己怎么就没有李纯柏那种感受呢?欢颜想着,又轻笑一声,淡淡说道:“我有什么放不下。”   伸出玉手将李纯柏臂膀一打:“那好,我跟你去燕云城!”手指拿回来,放在唇边,不伸进去,只拿舌尖出来触碰。眼神迷离道:“跟你去救你的情郎!”   欢颜说着,发出她串串笑声,似夜莲般幽幽,却能穿破迷蒙的花林,直勾到云霄: “只是,以后老娘就要待在那破城一辈子了!”   “不是破城……”      “老娘下半辈子就包到你这个城主身上了!”   “好,我包!”      “要包吃包住到老!”   “好,我包!”      “还要包美男!”   “好,我包!”      “能包八百个吗?”   “……”   李纯柏沉默了良久,抬起头来直视她,严肃道:“我城里好像没有那么多。”      “哼,你当然不要那么多。”欢颜嗔李纯柏几声,又调戏她:“你只要一个赵咫遥就够了!”   不禁斜靠在宝座上,赤足翘起二郎玉腿,手肘懒洋洋撑着脸颊,眯起一双似幻非幻,似真非真的狐媚眼,悠悠叹道:“真想找到见到这位赵九公子啊,究竟是怎样的绝色,把我们的燕云城主都给迷倒了!”      可惜,她到了燕云城之后,却没有见到这位天下无双的赵咫遥。      “你们是怎么搞的!”李纯柏雷霆大怒,对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没有丝毫好气色:“居然让他不见了!”   彭寒烈只得低头,咽咽声道:“属下该死。”      可是燕云城主却还是举起本负在背后的手,指着他的脑袋呵斥:“你们,你们堂堂燕云十八骑,居然看不住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!”   彭寒烈觉得自己被城主指得整个脑袋发凉:“属下的确将燕云城围得密不透风,就是一只苍蝇也进不来,一只麻雀也不出去啊。”   “纯柏,他说赵公子是麻雀!”坐在后头看好戏的欢颜,是这堂内唯一保持着笑容的人,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。      死婆娘,关键时刻火上浇油!你恨你的情敌,却报复到我头上——彭寒烈心里这么咒,嘴上却绝对不敢这么说,他唯一能说的,就是咽下所有多余的话,再磕头道:“属下该死。”      “你们可曾在这城里搜过?”   “已经挨家挨户盘查过了,背街小巷也搜了,连一个角落也没有放过,却的确没有找到赵公子……”彭寒烈说着说着,见城主脸色越来越不好,赶紧收住话,垂头谢罪:“属下该死。”      “这么说,他跑了?”   他答不上话:“属下该死。”      “寒烈,我问你,赵咫遥往哪个方向跑了?”   彭寒烈被李纯柏问得心惊肉跳,他不知道啊。   无法,只得说:“属下该死。”      “他怎么跑的?”   “属下该死。”   “可有人相助?”   “属下该死。”   “何时跑的?”   “属下该死。”   他真的连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咫遥什么时候跑的,也不知道。   完了完了,要死了。彭寒烈想着,几尽哀求地伸出双臂,滑一般又拜下去:“属下该死,求城主放属下一条生路。”      一会沉默之后,只听的燕云城主幽幽启声:“寒烈,你已经九死一生了。” 7 7、冯城 ...   “和燕云城主单独出行就是爽。”冯城,大庭广众之下,欢颜肆无顾忌拴着李纯柏的胳膊。她把玉手搭在李纯柏肩膀,香肩半露:“你瞧,众女子都在羡慕我,有一位如此威武的夫君。”   “嗯。”   欢颜扬起下巴,媚眼如丝,声中带惑:“可惜她们都不知道,其实我们是姐妹!”   “欢姐!”李纯柏不由低低唤她,叫她小声。欢颜却一飞柳叶眉,假装以为李纯柏是在唤她,故意大声答应着:“唉,妹妹!”   看她更急,欢颜脸上笑意更浓,明知故问:“妹妹何事?”      见李纯柏却已收起了笑容,心事重重的样子——那日,城主大怒,几乎派出了燕云城所有的精探出去搜寻,终探得消息,赵咫遥在琰国的冯城。   于是燕云城主决绝了要跟随自己的十八骑,意欲独自一人前来寻找。   还好,欢颜赖了过来。   她陪她在冯城找了三日了,却连个赵九公子的影子都没有。   今天也是一样,眼看着这天都黑了,也没有什么进展——显然,他在故意躲避她们。      “纯柏,你该明白,你这样找是找不到他的。”欢颜索性道破,长忧不若短痛:“你若真想逼他出来,就该派大批人手来。”   “我只是没遇着他。”李纯柏微微一笑,摇摇头,好像自己在对自己说话:“九哥不会躲我。”   欢颜瞧着她,敛起笑容,她也摇摇头,缓缓将纤手放在李纯柏身上,白如羊脂的掌心,扪于她的胸前。   她要叫李纯柏扪心自问。      “唉。”可惜李纯柏却眼神坚定,并不肯承认。欢颜不禁自己叹息一声,手也不再勾搭着她,自己就先走了。   “欢姐!”李纯柏忙去追。   忽然被一只手搭上肩膀,冷不防。   她警觉的回身,罩着身后的带着黑纱斗笠的人,迎面就劈!   却听见一个魂牵梦绕的磁性男声:“是我。”   赵咫遥说着,将修长的手从她肩头拿下,斗笠却并不摘去。      九哥,是你?   李纯柏嘴上虽不说,心里却似碧空,几乎洗去全部阴霾——只是还有几片夹在中间的愁云。      忽然,有一个香软如玉的肉身,扑进了赵咫遥怀里。   赵九公子却摊开双臂,任由佳人胸贴着胸,身子肆意地扭动。   他只优雅地伫着,不动,不乱。      欢颜不得不悻悻地把自己的身子,从赵咫遥身上拿开。自圆其说道:“原来你就是赵九公子,幸会幸会。”   伸出玉臂,要同其拥抱。   赵咫遥却不紧不慢左移一步,避开。      李纯柏早铁青了脸,却不断告诫自己:欢姐一贯如此,欢姐一贯如此……   她的确一贯如此,李纯柏也亲眼目睹过多次。   只是这一次,她不是滋味。      极力隐忍,忽观察到带着斗笠的脑袋,好像微微向欢颜那边偏了偏,赵咫遥好像是看向了欢颜那边。李纯柏赶忙步上前去,用自己的身躯将欢颜死死挡住,彻彻底底地挡住。   而后亲切随和地笑笑,盈盈向赵咫遥介绍道:“她是自己人。”   又扭头冲欢颜莞尔一笑,却不让他们能够互相看到对方。      “我们换个地方说话。”赵咫遥突然说道。   说完转身。      李纯柏和欢颜相视一眼,跟了上去。      赵咫遥领她们去了一家客栈。   厢房中,小二送来了茶水。他先亲自给两位姑娘倒了,才自倒一盏,慢慢品了起来。      李纯柏之其意,等小二出去良久,等她已感受不到门外有任何人偷听的气息。她实在不能忍,开口就说:“九哥,她有金风玉露蛊的解药。”      赵咫遥只是照旧喝茶。倒是欢颜一听此话,便按捺不住,她慵懒地打个哈欠,也能带着无限的媚态:“有是有,只是今日乏了,明日再给。”      “欢姐——”李纯柏见她要走,也不顾忌欢颜心里究竟是怎么想,伸手就把她一拉。   每到了关于九哥的事情,她总是会犯傻,会冲动,会行事草率简单。   也许她对赵咫遥本来就是简单的,只有一种感情的:那就是喜欢。      可是这一拉用力过猛,或者欢颜衣衫穿得太松,她竟将其左半边肩头扯下,露出欢颜系着结的抹胸带子,并不勒紧地在飘摇。   还有那松软嫩白的一团拱起,欲隐欲露。      她一下子难堪了,不敢再拉。又怕赵咫遥看到,急忙去瞟他。   还好,他还在照旧喝茶。      这一松手,欢颜就跑了。   李纯柏跟着出去,却被欢颜连带着和门一起按住:“唉,我喜欢一个人睡的。”      没事,那等自己先出去了,就再加一间客房。李纯柏心想。   却被欢颜死死按住门:“唉,我不喜欢你一个人睡的。”      她的意思,是叫李纯柏今晚就留在房内。   李纯柏余光往后一扫,赵咫遥还在照旧喝茶。她不禁耳根一烫,伸手用力一退,欢颜抵挡不住,身子和手皆往后退了几步。   于是,李纯柏便起脚,欲跨出来。      “唉,如果我遇着了自己不喜欢的事,就不会开心。”欢颜微微摇着脑袋,将自己的食指放到唇上:“不开心的时候,我最喜欢做的事情,就是毁掉自己身上带着的药丹。”   悬在半空中抬起的那只脚,老老实实缩了回去。      “嘭!”欢颜双手一推,将门重重地关上。隔着缝隙,李纯柏见到的,是一张美丽的容颜上暧昧的笑,看好戏般的眨眼。      赵咫遥照旧喝茶。   他喝了好久!      李纯柏只觉坐着尴尬,心里便想,再等他喝三盏,若是三盏之后,他还是不说话,也不睡。她就自己先睡了。      于是,等……   赵咫遥照旧喝茶。   赵咫遥照旧喝茶。   赵咫遥照旧喝茶。      李纯柏心一横,自己上床,也不脱衣,就这么和衣拉上被子,蒙头就睡。   赵咫遥照旧喝茶。      直到天黑得不能再黑。      他走过来,在床边坐下。装睡的李纯柏,一下子心里怦怦跳得厉害。   “冒犯了。”说出来李纯柏就后悔了,怎么是自己跟他说冒犯了?      “无事,是我冒犯城主,令你因此受到委屈。”赵咫遥说着,就着床沿缓缓躺□子,他躺得很精确,正好离在李纯柏四寸之外,不多不少。   再近,他和她离得太密切。再远,他会掉下床去。   真是和方才欢颜扑入他怀中时一样,丝毫不乱。      “婉婉,你无须担心,蛊毒昨日刚刚发作过了。”赵咫遥平躺着说。   李纯柏想到这句话后头的各种滋味,心里突然好难过。      她不禁侧过身去,背对起赵咫遥,她怕看他,也不想他看到自己。也许这样,刚才生起的难过能过缓和……   却还是心里闷,闷得她情不自禁呛了几声:“咳,咳——”   一咳起来忽止不住:“咳,咳,咳,咳——”   猛烈急促。      忽然有一只手,平静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。   什么都不说,李纯柏能明显感受到,自己心里的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,只有一股如蜜糖般甜得溪水,流灌了自己全身。   窗外的地上已经荡漾了一地的碎花,天上的皎月也照耀着无数的粉红。她眼睛盯着床顶,轻轻问道:“九哥,有人追杀你吗?”      她知道,今天如果没有人在追杀赵咫遥,如果他不是急于寻找一个庇护,是不可能突然拍她肩膀,与她相认的。   其实燕云城主什么都知道,她心里比欢颜要更清楚。   她只是不清醒。      赵咫遥没有回答。   过了一会儿,他握住李纯柏的手,微微抬起食指,在她手心画了八个字。      他一笔一划写,李纯柏在心里跟着默念。   而后,大惊。   他写的是:宣城公主乃我所杀      她突然就紧张地攥牢了他的手——燕云城主攥牢了他的手,他不会有危险的。   听得窸窣的响声,赵咫遥朝着她这边侧过身来,伸出另外一只手,做成勾勾刮了刮她的鼻子。   小时候为了安慰害怕的她,九哥最喜欢这样,也最管用。      他果然还是九哥啊!李纯柏顷刻间就没了什么忌讳,也侧回身子与他对视:不错,童年的九哥又回来了。还是那张脸,那对眉毛……   只是那近在咫尺的眼睛仿佛罩了一层雾般,朦朦胧胧带着流波。     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。从赵咫遥身上跨了过去,下床。   “婉婉,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   “九哥,过来。”李纯柏招手唤赵咫遥过来。等他近到了跟前,才举起藏在身后,刚刚写好的那张宣纸,上头有不大不小一个墨黑的字:“这是个什么字?”      “呵呵,婉婉。”赵咫遥牵牵袖子,脚下不自觉往后退。   “不许后退!”她扯着宣纸,一歪头,重问道:“这是个什么字?”      “你看不清!”她心想,怪不得他这双眼睛柔情似水,似江南般总笼罩在烟雨之下。   原来,他有老花眼!      “没有,我看得清。”赵咫遥一怔,而后把身子过于直地挺起来,脖子也伸得长长。   李纯柏一撇嘴:“那你说,这是个什么字?”   他把眼睛睁得大大,极力辨认。而后,脸色越来越难看……      “茶喝得太多了,所以看不清……”赵咫遥最后说。      “九哥你……”李纯柏刚想好好驳斥他,突然被其打断:“婉婉,明晚你可有空?”      ***      “呵呵,你觉得赵咫遥约你要做甚么?”欢颜靠在榻上,哪壶不开提哪壶的问她,一问就问到她的软肋。      李纯柏心里想,可能赵咫遥要细细告诉她宣城公主之案。却顾忌到一个人知道,便于他多一分危险。故而,她坦然摇摇头:“不知。”      “明天是桃花节哦!”   “桃花节?”她倒是真没有听说过——燕云城从来不过的。   稍蹙剑眉:“是什么节?”      欢颜很是吃惊,她性感的厚唇张大成圈,眉毛下搭,眯眼看她。而后自己扶了扶自己的额,万般无奈道:“我们大琰西部的风俗,三月十三桃花节,若是哪个男子有心仪的姑娘,就会于这天约她。而那个姑娘若是答应的话……”   “答应的话如何?”   欢颜见自己话都没说完,李纯柏就急不可耐的问她。不禁又拿其打趣,勾一抹笑,飞一个媚眼:“你要答应?”   欣赏着李纯柏渐渐板起的脸,欢颜似不经意地告诉她:“呵,答应的话,就会穿戴成最美的样子赴约。”      李纯柏垂下头去,沉思片刻,猛抬头,眉毛拧成一团:“欢姐,我匆匆前来,并未带那件最好的城主战袍,这……如何是好!”   “幸好没带。”欢颜把她一扒,翻了数个白眼:“城主大人,你那些男人的打扮,统统,万万,要不得!” 作者有话要说:变了风格,心里很忐忑,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? 新文想冲榜,盼望大家能多多留言,这里谢过了!(看在我熬夜码字的份上,55…… 8 8、女装(已补完) ...   “什么!”李纯柏顷刻忘了谨慎,高呵一声:“你让本尊扮女人?”   欢颜无力地将自己的身子垂了下去,心里默默念道:我的城主大人啊,你本来就是个女人啊……      其实李纯柏刚才话一出口,自己也发觉出错了。   谁叫她十七年来,从未有一刻着过女装。自九岁以来,就告别的女儿态——男人的袍子,一开始是怎么穿怎么不适应,后来岁月推移,她穿着穿着,也就习惯了。   一说要还原成女装,反倒本能地脱口阻止。      颠鸾倒凤久了,连李纯柏自己也被颠倒糊涂了。      “好吧。”欢颜斟酌了一会,抓起她的手问她:“纯柏,你今晚同你的九哥相会的时候,是希望他看到一位红袖佳人,能温婉坐在那里冲他一笑,美艳不可方物?还是希望他看到说起话来吼三吼,走起路来脚生风,比男人还男人的凛凛城主?好吧,还一谈杀人两眼放光……”      李纯柏犹豫了一下,沉着哑嗓道:“本尊是女人。”      “是女人,那就……”欢颜就势把她一勾,连带着她往前方倒:“走!”   “走去哪里?”李纯柏诧异。   “去买身衣裳!”   “欢姐,你不是有吗?”她转念一想,莫非欢颜的私物,借给她不妥?又转念:她那些衣服,确实太过暴露……   忽想象出一个自己穿着那身衣服的画面,立刻耳根绯红。      “我那些不适合你。”   “那……劳得欢姐破费了。”   “纯柏。”   “嗯?”   欢颜眼睛眨眨,心平气和地告诉李纯柏:“等会付钱的是你。”   “……”      还好燕云城主财大气粗,她跟在欢颜后头一路付钱。   欢颜打开水粉盒,拿指尖触触:“这迎蝶粉,我要!”   “好,买了!”李纯柏赶忙跟在后头掏银子:“老板,结账!”      “这玉簪胭脂,我要!”   “好,买了!”   “这螺子黛,我要!”   “好,买了!”   “这九微花钿不错,我要!”   “好,买了!”   “这盒唇脂 ,我要!”   “好,买了!”   “这,这,这,这春夏秋三时令的蔷薇露,我都要!”   “好,买了!”   ……      于是,冯城里几乎所有的上等铺子,今日都迎来的一对年轻夫妇。女的妖娆妩媚,眼睛特尖,挑中的东西都价格不菲。但跟在她后头那个英气勃发的男人,却二话不说,全部为她付账。   一时间羡煞了城中所有的贵妇人。   原来不管女人买什么,都会毫无抱怨毫不犹豫替她付银子的男人,在这个世界上竟是真的存在的。      ****      欢颜的确是个擅长打扮的高手。      她拿着梳子,一道道理下来,李纯白柏的青丝如墨,顺滑光泽。可惜它们却一直被自己的主人委屈着,简单扎于脑后。欢颜想着,将她的发丝分做数股,结稚之后,倾斜置于头侧,用两只金箔小钗固定。接着,缀上一朵宝蓝绸莲,带两串垂下的同色琉璃。   她给李纯柏梳个倾髻——定要叫她倾国倾城。      “哼!”欢颜嗔了李纯柏一声,一把扯下她的胡子。   李纯柏不由欲怒,对上欢颜的一双眼睛,却立马怯了——不能怒,谁叫自己有求于她。   “你就只一夜做女子打扮,又是在冯城,除了你知,我知,赵咫遥知,无人知晓。”欢颜飞目,媚中带着挑衅:“你怕什么?”   是啊,她怕什么?   燕云城主想着:那就豁出去吧……   于是,不会打扮的李纯柏乖乖坐着,任由欢颜摆布。      她先是替她细细打了迎蝶粉,盖住略显黑黝的皮肤——欢颜手法高明,李纯柏上了水粉之后,肤色变白,却几乎看不出上过粉的痕迹。   再上胭脂,唇脂,贴了个小小玲珑花钿……   左看右看,美是美,却怎么都觉得英气太多。      欢颜端详许久,终于发现原因。   是她的两道剑眉在作怪,太过浓厚。   欢颜一笑,执起小刀就欲帮她削眉。   “欢姐,你做什么!”李纯柏忙用手捂住脸:“眉毛不能剃!”   堂堂燕云城主,标志性的就是这剑眉星目,怎么可以削掉!再说了,削薄了眉毛,她以后回到燕云城,若是被十八骑那些手下看见,岂不掩面尽失,真不知到时候如何面对!      “再捂,你就要把粉捂掉了!”   李纯柏闻言,立马放下双手。微微偏了脑袋,试探性地看着欢颜。神色渐渐变得可怜兮兮,不知不觉咬了咬嘴唇。   “再咬,再咬唇脂就要也掉了!”   李纯柏赶紧不咬。只是拿眼央求欢颜。   “嗯——?”欢颜板起脸,举刀拉长了闷哼。   李纯柏不得不自吞了口口水,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。   “哼!”却正好落入欢颜眼里,她似乎变得更加气恼,又是一伸手,要去扯下李纯柏的假喉结。   “哼,哼,哼——”却怎么扯也扯不掉。   “欢姐。”李纯柏示意欢颜松手,这假喉结能够保持这么多年带着不掉,她自然是扯不掉的。   “我自己来。”李纯柏说着,自将两手放在喉头,用左手捂住右手,只觉右手在里面动动,再拿下双手的时候,喉结就已被取下,成一滩中间凸起的肉状在她掌心。   “啊——”李纯柏惊呼得迟了,欢颜的小刀,已经给她削上了。   唉——燕云城主不由得在心底叹几口气,自我安慰道:既然豁出去了,就舍得一身剐吧……      欢颜故意将她的眉毛削得极淡,好似轻烟。又特意拿螺子黛勾了眉脚,改上扬做下垂。   再顺手那这黛把眼角也画了。   去得英气只剩三分,不多不少,恰恰好。   不禁眉毛好看了,连大眼睛也变得更大了几分,似水有神。      再令她更衣——同色的宝蓝襦裙已事先拿蔷薇露熏过了,袖口,领口,系带,腰间……不同地方,用的是不同露水不一样的量。   得亏有欢颜,要是李纯柏自己,绝对画不出来——这么繁琐,绝对比战场朝堂要波澜诡谲啊!   在这方面,燕云城主坦然承认自己的无能,她一记不住,二,就算是依葫芦画瓢,到了她手里,也只会画出个一团糟来。      “纯柏,这个解了,不要带了!”   “啊?”李纯柏好像明白欢颜指的是自己的裹胸,可就是“啊”了一声,反应不过来。   欢颜一撇嘴,竟径直用手扯着她的裹胸布带,道:“这个,不要带了。”   燕云城主这才明白过来,欢颜这是要一步一步把她剐光!   可惜,已经晚了。   妥协就是地狱啊!      当李纯柏解开裹胸,一层一层穿完娇柔的女装之后,欢颜笑着举着一面铜镜,远远站着,令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全身。   李纯柏盯着镜子里的人,目光先是凝固在脸上,然后缓缓往下,一直移到脚,见白底的鞋尖绣着蓝花,她突然就把脚往裙内缩了回去。   然后两只手攥起来,不知所措。   她对镜子中的自己,有些不适。   “哈哈——”欢颜到觉得,她的局促可爱极了。      “笑,笑什么!”李纯柏急急就要走过来,却一个踉跄——裙衫繁琐,还加上绣花鞋,她一下子走不会路了。   “哪有女人,走路这么风风火火的!”欢颜说着,自己放下镜子走过来:“我教你,走路呢要这个样子。”   边走,腰肢边扭动。   李纯柏一脸觑容看着她:“有没有别的样子?”   “那便是这样。”欢颜说着,将自己的双手放在腹部偏下的位置,一步只做半步,轻飘飘微步:“步子千万不要快,这样子,犹如踏凌波,步步生莲。”   李纯柏有样学样,也跟着走,起初几步是新鲜感,还好。到后来,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憋死了……   好慢,真的好慢。说什么步步生莲,只怕自己这样子走下去,花儿都要谢了……   “手,手放到这,不要摆臂。”欢颜皱着眉毛抓住李纯柏的手,强行掰到她腹前,捧着,却突然惊呼一声:“哎呀,我忘记给你染指甲了。”   “千万不要!”她赶紧把双手攥成拳头——她不想以后燕云十八骑问自己“城主眉毛怎么了”的时候,用染着颜色的指甲挡住自己的眉毛……      “嗯?”欢颜一横眼。   她还是可耻地从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那个,欢颜替李纯柏梳的倾髻,是这样子滴…… 9 9、赴约 ...   ……   染了凤仙花,她晾着手,只觉一阵阵冷风往十指上吹,吹得她从手臂一直发麻到肩膀。   “欢姐——”她试探般唤欢颜。   “嗯,什么事?”   “欢姐,可否……”   “知道你的心思。”李纯柏话还没说完,手上就被人塞过来一个药瓶。欢颜笑着拍拍她道:“今晚,拿去给他吧。”   “多谢欢姐!”她忙起身,掀衣跪下:“肝脑涂地,无以为报。”   感激和惊喜,多少言语也不能形容。      “这时候的你,最好看。”欢颜突然说,李纯柏觉得她这句话平平淡淡,却总觉得有什么深意,是身为燕云城主的自己也无法揣测到的。      ****      入夜,月出。   李纯柏都已经带着纱斗笠了,却还低着头,走得飞快——若非桃花节夜游的姑娘太多,人头攒动,她早就会运起轻功,直飞去目的地。   华灯盏盏,言笑晏晏,皆不是她所眷恋。   她所眷恋,是城东南九哥与她约好的凉亭。      约得戌时,她申酉之间就到了。   至凉亭前,李纯柏方才摘下斗笠,又特意用手扶了扶发髻,生怕弄乱。无意间抬头,见亭楣上两字小篆:生莲。   步子千万不要快,这样子,犹如踏凌波,步步生莲……      她突然就把双臂一提,似猫儿般放在身前,蹑着足,一点一点挪上去。   不过三四级台阶,她走了很长时间。      不过等她走上去,坐好,等了许久,赵咫遥还是没有来。   天幕渐黑,明月高升,起了阵阵凉风。      虽然等得傻,但李纯柏一直没有放弃地努力暗示自己,九哥会来的。   可是还是隐隐有些伤心呢,人逢伤心瞌睡多,一点一点就起了困意——明明身子还好端端坐着,上下眼皮不知何时闭到一起去了。   打一个激灵,醒了,努力坐起身子,背要直,腰却要软——保持欢颜教导她的,最温柔的姿势。   可是不知不觉中,就参起了瞌睡……  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,应该是有大半个时辰了。她努力撑住眼皮,稍稍动一动脖子,忽感觉后头有人,在静静地站着。   “九……”她惊喜地边站起来边转身,眉目眉目之间重新变得清朗,神色蕴涵着柔和。   就知道,赵咫遥不会失约!      声音却霎那刹住,整个人也绷紧起来。   眼前的男子,和赵咫遥差不多高,身姿亦是不逊色的阔绰,他梳起了额前全部的头发,好让一张面具能完完全全遮住自己的脸。   只留两个不大不小的孔,露出一双凤目,柔软而温暖的看着她。      这不是九哥。她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。      紧跟着,出手。   除了赵咫遥,不可以有别的男子,看到她的十七年来第一次展露的真实面貌——更何况这精心只予九哥看的面貌,九哥还没有看到啊!   震怒之下,李纯柏掌如利刃,夹带寒风劈向他,若是常人,十之七八一掌毙命。      可那男子居然径直拿胳膊来挡,也不开口。   他的下臂,生生挡上李纯柏的右掌。然后,安然无恙——倒是李纯柏虎口一震,腕上酥麻。      她旋即俯身伸腿一扫,那人亦及时地跃起,身体枭贴上亭沿,再一翻,稳稳伫立在凉亭顶上。他穿着一身红衣,于黑夜里变成一种暗到诡谲的颜色。   慢慢将手负到背后,似等她上来。      李纯柏脚尖一纵,亦落于亭顶,岿然不动。   那人藏在面具底下的一双眸子,便一直带着笑意注视着她,这目光太灼热,看得她不自在,也灼起了她心头的业火。   凝神静待,掌中蓄力,蓦地抡起一掌劈过来——燕云城主练的是纯阳型的武功,大开大合,拙中带巧,招招极重。   红衣人身子往后一样,随即手成鹰爪,正了身子就来抓她——他的武功和李纯柏截然相反,华丽而怪异,招招在走偏锋,却是招招袭向阴毒致命之处。   ……   从亭上打到亭下,又打到竹林……旗鼓相当,不分伯仲。   李纯柏见打不赢,便想撤离,可那男子仿佛与她战上了瘾,招招缠住她,令其一时难以抽身。   只好再打。   再打到池边。      他的手,反按住她的胳膊,李纯柏的右腿,却死死压住了他的腿。   两相钳制,谁也不能动弹。      他是谁?   她紧紧盯着男子的眼睛,目光慑人,额头上隐隐暴起青筋。   他是谁?为何会在这里?难道,是赵咫遥的仇人,所以赵咫遥才没有来……   糟糕,九哥有危险!   心里一阵抽搐。   她猛地一抽手,拼死也要去摘下他的面具。      男子的身体同样因此失去束缚,他后退数步,伸手横在自己的面具前,欲挡她来摘面具的手……不对,他不是挡,而是自己抢着先,亲手把它摘下。   他对视时凛然如临大敌的眸子,渐渐重转为柔和。   朱唇徐启,现出皓齿两排:“皖弟。”他大步朝李纯柏靠近,笑容满面道:“原来你是女人。”      楞了数秒的李纯柏,终于在脑海里飞速地想起来,眼前的红衣男子,就是那日萍水相逢,曾与她联手和拼酒的紫衣人。   只是他的名字,燕云城主已经忘了。      “是你?”她冷冷问道,凡是对九哥有危险的人,就是她的仇人——更何况眼前这人,和她也不过一面之缘。      男子不答,只笑意逼近。   而且很放肆地就伸手,似欲把她搂入怀中。      李纯柏自然步子后退避开,谁知那人却更加嚣张,自把上身往前方一俯,不禁胳膊环绕上了她的腰,脸也因为身子的倾斜,贴上她的脸。鼻子碰着鼻子,他一声鼻息,她一声鼻息。   咫尺之间,男子睁着眼睛清楚地凝视着她,睫毛颤颤,唇就自然而然吻了上来。   李纯柏却猛地将他狠狠一推,自己则毫不犹豫地往后一倒,主动跌进池塘。      下一秒,破水而出。   “你为什么而来?”她站在池塘中,眉梢眼角,于警觉中还多了几分憎恶。      “偶尔路过。”见李纯柏宁可自己跌落水中,也不愿被自己吻到,男子脸上不禁流露一分遗憾叹息,却有余下九分的欣赏和兴趣,几乎将遗憾完全遮盖。   他眼睛里全是闪耀的光,真是个古怪的人。      他看着在千倾银波荡漾的池水中央,李纯柏衫裙尽湿,曲线暗露。她乌发贴面,脸上点点水珠,被月色一照,竟给人造成了一种皎泪的假象。   配上她那对怒目蹙眉,简直就是在含嗔情郎。   男子不由得勾起唇角,直勾勾看着她道:“虽偶尔路过,却能得见佳人真颜,当真不枉此行。”   无限风情,无限调笑。      李纯柏面皮一下子涨红,目光极恨,却又手刃不了他——只有自己知道,裙角在水底被勾住了,怕是一起来,就会被扯下去。   情急之下,李纯柏只得抓起一把脚下的石子,如射暗器般朝那男子掷去。   “哈哈哈哈——”那男子居然不挡,任由石子打在自己身上,倒像是打得他极其痛快开心。      她只觉愤懑,瞬间屏气,猛地沉入水底,小心翼翼去解自己被缠住的裙角。      “哈哈哈——”听得笑声不断,裙角已经被解下来了,她却不想出来。      运功憋到屏气的极限,她才闭眼破水出来。   睁开眼睛,人影已经消失,环望四周,只有她身边的涟漪阵阵。   万分懊恼,拖着湿漉漉的身子上岸。      ****      话说红衣男子这边。      他负着手,脸上一路笑意满满的归去。   “哈哈哈哈——”自己笑出了声。      他身后不知何时,已恭敬地跟着一个人,一直鞠着身,如狗一般摇头摆尾追随在后头。这人开口,用又尖又细的嗓音问道:“陛下龙颜如此开怀,可是今夜此行,顺利擒住那赵姓逆党?”      红衣男子却答非所问,短暂间怅然若失,感慨说道:“万安啊,朕今日才知道,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女子……”   “女子?”化成便装的公公一脸疑惑和莫名,完全摸不着头脑。      “嗯。”男子点点头,出神数秒,而后唇边泛起回味地笑意:“叫朕好生上心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旧病复发,瞌睡不断,看了医生,想请假一天,周六更。 10 10、解药 ...   安公公旋即明白过来,想必是皇帝今日遇着什么女子了——皇帝即位刚刚两年,后宫犹待充阔。他便佝偻着腰,谄笑问道:“不知陛下看上的,是哪家的女子?”   “呵——朕应还不知她的真实姓名。”皇帝干笑了一声,仿佛有些遗憾,但他脸上傲然自若的神色,却明显流露着,一切迟早都会被掌握在股掌之中。   目光突寒:“她应该是燕云城的人。”      “奴才壮着胆子妄言一句,能被陛下看上的女子,必定不是等闲女流,自有其不与常人之处。”安公公低着头哈腰道。他在主子身边伺候了多年,眼尖心灵,从襄王到太子,再到九五之尊,皇帝自然有过不少女人,纵然再国色天香,雍容娴淑,皇帝对她们始终都是淡淡的。   皇帝今天这般,他还是第一次见到——看了是真的“叫朕好生上心”。      “呵呵,万安,你不愧是跟了朕多年的。”皇帝瞟他一眼,略略颔首:“她,真是个有趣的女人。”不觉莞尔:“哈哈,真是有趣。”   唇泛着笑意,目光悠悠望向远方:“朕自从亲手杀了宣城之后,今夜是第一次这么开心……”   “陛下既然如此上心,不如同她挑明身份,若听得是当今天子,哪个女人不投怀送抱?”安公公顺着皇帝的话说。   “呵呵。”皇帝胸有成竹的一笑,负起手,微微合眼道:“暂先把这些事情放一放,速传欢颜过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   ****      燕云城主浑身透湿,妆容半花,带着一股消散不去的怒气回来。   欢颜优哉游哉勾着二郎腿,本来在自酌美酒,喝得双颊泛红——貌似在等李纯柏回来。   见她这副模样,不由大吃一惊,赶过去脱口而出:“怎么了?”   紧接着观到李纯柏眉目间的三分落寂一分委屈,欢颜差不多明白了。也不再说这么,拍拍她的胳膊,柔声道:“你先把衣服换了吧,我去给你弄碗姜茶。”      “欢姐——”李纯柏叫她。   已经要推门的欢颜回过身来,眨眨眼睛望着她。   燕云城主一抱拳:“多谢。”   “都是姐妹,何必言谢。”欢颜倚在门边,向李纯柏飞一个媚眼,音色婉转若流水:“我先去了,待会回来。”   勾住门上的手一带,如蛇一般摇曳而迅速地扭转身,背过身去远去。   李纯柏没有看到,旋即换做阴沉脸色的欢颜,收敛起笑容时的那份艰难和痛苦。      等欢颜端着姜茶回来的时候,燕云城主已经重新裹胸,贴上胡子,带上喉结,换回男装。   她正用药洗去自己指甲上染着的颜色。   “来,先喝了姜茶。”欢颜端着茶过来,先吹一吹,不太烫了,才递给她。      以李纯柏的功力,其实区区落水,根本不会染上寒气。但是她不想驳了欢颜的面子,还是谢过,接过来喝了。   而后,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袍子,似叹又似自我肯定:“还是这身衣服适合我。”脸一崩,眉一竖,神情一狠:“本尊以后,不会再试女装!”      “纯柏,你要不要喝酒?”欢颜自己手上拿了一杯,喝着,另一只手又递个杯子给她。李纯柏望其一眼,不说话,自夺过来杯子,又伸手捞了酒壶,同她在这深夜里对饮起来。      酒过数寻,窗外天已微微泛白。   门外有叩敲的声音,是用手勾住,拿指节敲的。   清脆: “笃——笃——笃——”   欢颜抬头。   李纯柏继续倒了一杯,照旧喝酒,半酣半醉。      “吱呀——”门被轻轻推开了。赵咫遥黑鸦的青丝和皎白的银发,皆为束带所缚,放在他左侧身前。还是往常那身衣裳,似江流温柔秀色,又似山川高旷巍峨,高雅不可攀附。   “姑娘。”他微微躬身朝欢颜道:“在下有些私事,想同城主谈,姑娘可否行个方便?”   欢颜坐在李纯柏旁边,瞧得她手一滞,紧跟着身子颤了一下。   “好。”欢颜站起来,头上的垂玉珠钗摇晃了晃,盈盈而笑。   “多谢姑娘。”赵咫遥不紧不慢再次躬身。      等欢颜走了,李纯柏猛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,八脚桌被震得乱颤。   “赵咫遥,你回来了。”她有些咬牙切齿。   可赵咫遥却神色不变,依旧是得体地合起手来,徐徐回答她:“是。”      李纯柏握住酒杯的手,在桌上松开,然后空攥着,攥成拳头——隐隐听得骨头发出的声响。   “本尊在凉亭等了你好久。”她字字如铁道。   “有事未能赴约。”他倒是波澜不惊。弯下脊背:“是在下的不是。”   她看着赵咫遥又给自己下拜,她正襟端坐着,就能看见他的头顶……突然李纯柏背就驼了,吸一口气:算了……她心里这么想。   “本尊最厌恶那些不守信约的人。倘若下次再如此,休怪本尊掌下无情。”她口中这样说。   深深低下头颅的人,沉默了一会,不卑不亢应声:“是。”   然后,一直不抬头。      “九哥,起来吧。”明明是她在俯视着他,李纯柏却觉得,怎么那个卑谦姿态的是自己,好像赵咫遥才是高高在上,看着自己低声下去求他的那个。想到这,她努力摆出往日城主的那份睥睨,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,不由分说往赵咫遥身上一塞: “给,解药。”   刚刚直起身子的赵咫遥,接住差点要掉下去的东西,微微怔愕。   李纯柏瞧着,眼一翻:“金风玉露蛊的解药。”      “赵咫遥多谢城主。”他突然高声道,并且刻意用力拔瓶塞,倒药,黄豆般大小的一颗丹药滚落掌心——这一切都动作很大,发出清晰的响声。   但他没有吃,而是麻利的将药塞进袖囊。   李纯柏刚要问,赵咫遥突然伸出右手,挡住她唇边。   九哥的手好纤细白皙啊,五指根根修长而分明,玉琢的掌心可见看见错综复杂的纹路,隐约一层浮光掠过,她又痴了。   突然,赵咫遥的左手伸出来,拉住了她。   完了,痴痴痴痴了!      赵咫遥却蹙起眉,瞪了出神的她一眼,李纯柏打个激灵,回过神来。脖子一伸,喉头一动,严肃以待:九哥,你说吧……   他盯着她的假喉结半响,忽然眉头松开,轻轻笑了。而后执起她的右手,摊开,掌心向上。   他在她手上快速地写字:这解药可是欢颜所给?      她朝他果断地点点头,疑惑瞬间充满了心中。   他表情不变,又飞快地在她掌心划了两个字:当心。      李纯柏眼珠动动,将手一转,翻摊开赵咫遥的掌心,龙凤凤舞一个大字:走。   头微微右偏,看他。   他点点头。   趁天微亮,早做行动是最好。      一起推门出去,刚要下楼,赵咫遥却低低唤了唤已迈步的李纯柏:“嗯。”   “嗯?”李纯柏一偏头,就知道为什么了。      楼下站着三个人,一直都瞧着这边,犹如守株待兔。   左首那人她没见过,却能一眼看出来,他贴了个假喉结——作为贴喉结的高手,李纯柏对此人的技术,深深表示蔑视。   而且这人应该是为女子吧,举手投足有种藏不住的扭捏之态,却做男装,真是演技拙劣!   右首的女人,熟悉的媚姿,是欢颜——李纯柏的心,还是不可避免的寒了几下。      她们中间拥簇着的那个人,今晨又换做了紫衣,狭长双目挑着眼角,悠然地注视着她,敛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   李纯柏昨日想起来,他介绍过自己叫宣烈,应该不是真名。      “我们又见面了。”紫衣人旋绽笑意,似对赵咫遥说,又似对李纯柏说。      “呵呵。”赵咫遥站着楼上,俯看着仰头的紫衣人,居然不像往常见李纯柏那样躬身行礼,他扶栏而笑,笑容中掺杂了几分冷傲:“我咫遥何能何德,叫你如此记挂,让你寝食难安。”   最后几字,咬得极重。      紫衣人嘴角一抽搐,随即回复平和。凤眼斜瞟,不带一丝的怒气,呵呵笑道:“赵咫遥,重囚脱逃,你已经是死罪了。”   同样把最后几个字,咬得很重。      他突然往后仰,继而纵身退后。   李纯柏牢牢抓着赵咫遥,从二楼跃下,朝他们这边落过来。   “啊,啊——”店内顷刻乱作一团。      李纯柏已度量得很明白:现在的对抗之中,紫衣人和自己武功相当,她发挥十层功力,应该能够抗住他。只是剩下没有一点武功的九哥,怎么能抗得住欢颜和另外那个武功不详的人。   只能自己以一敌三,且打且护着赵咫遥撤退。      “哼——”紫衣人哼中带笑,展臂如鹫般落在地上,勾出鹰爪,过来抓她。   欢颜和安公公,也过来相助——只是他二人的目标,却只是赵咫遥。      李纯柏镇定自若,甚至生出一股血脉喷张的力量,下手愈重。   燕云城主从前对敌,越是力量悬殊,越能激发出远超自己功力的强悍。   以一敌百,她最好这口。      可是她突然皱起已替得秀气的眉毛,似乎要发怒,又倏忽垂下,抓着赵咫遥就往外头跑。   她的身子,不自觉前后晃了晃,脑袋也跟着摇了下,眼眨了眨——方才她正战到起性,突然就觉得使不上劲。于是便加倍运起自己的内力,谁知一运,聚起的内力就立刻土崩瓦解。   浑身绵软,还有些晕晕的。   怕是中了什么她不知道的毒了。   一定是欢颜下的,不是姜茶,就是酒。      安公公见二人跑,身体欲跃起,翻个跟头要追。   “唉。”皇帝笑着拦住他,稳操胜券道:“叫他们去追吧。”   眸中的光闪过深意:“两个都要活的。”   “是。”安公公将三个手指放在唇上,抿出一声,如号令般尖锐地传达了下去。   八千死士,早已埋伏好在冯城。   “主人放心,奴婢已按照主人的吩咐,给这‘男的’喝了‘和衣倒人怀’,不消一盏茶的功夫,‘他’的内力就会消失殆尽。”欢颜走到皇帝身后说。      “欢颜。”他冷漠的唤她一声。   欢颜媚眼一勾,无骨的身子不经意一靠,就瘫软在了皇帝身上。胸腹在他的后背上摩挲,两只白嫩的玉手,如捏如揉,从他的脖子上蜿蜒过来,已一种酥麻的手法,辗转到他前身。   嗲嗲一声:“主人,奴婢在——”      皇帝不为所动地推开她,表情薄凉,一双凤目眯向远方,幽幽问道:“这女子是谁?”   “是……燕云十八骑之一。”她在皇帝身后撒谎。   各种原因,她不会告诉他,那个女子,就是传说中天底下最强悍的男人。      皇帝目光冷厉,脸却秀美绝伦: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   欢颜的脑海里飞速排过,铁骑里的女军师,正好和李纯柏年级相仿,又常年处在帷幄后头,见过她的人不多。   “叫鹤云飞。”她果断告诉皇帝。      “万安,将十八骑的详单,给朕拟一份上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   这边,李纯柏抓着赵咫遥大步狂奔,眼看着已经要跑出了城,却好像……跑不出去了。   后有追兵,前头有守候已久的兵士。   不下千人,皆手持利刃。      李纯柏一鼓塞,若非功力尽失,区区这些小卒,她早就除草般杀了过去。   只是现在……      十面埋伏,两人已经被包围起来。   左,右,后方都是不断逼近的兵士,前方是一条滚滚湍急的护城河,河那边,还是兵士。      西北黄沙里生活的燕云城主低头望了一眼护城河,不会游泳的她身子越发的绵软无力。   抓着赵咫遥的手,不知不觉就松开。      就在这个时机,赵咫遥已经跑到她前面去了,他一提绣衣,似乎要跳下河去。   “九哥——”李纯柏长长叫了他一声,凝视的眼睛令人垂帘。   九哥,不要抛下她。      赵咫遥听到她的呼唤声,两道眉毛拧到一起,似很不高兴。却还是薄唇抿抿,一回头,毫不犹豫抓紧了她——他身形瘦弱,此刻却仿佛有千钧的力气,如牛般拽着,根本不给她任何脱离的机会。   “多事!”低低责备了她一句,然后转过身去,毅然带着李纯柏跳进了护城河。      李纯柏跳进去的时候,瞟见他的侧颜,觉得就算是危急关头,他还是这样好看:目光顾盼,流丽无双。      “放箭!”为首的领兵看见两人跃进护城河,立马挥臂下令。   密密麻麻,箭如雨下,尽入河中。 作者有话要说:亲爱的各位,我回来了。昨天是我半年来第一天在零点以前睡觉,感觉好好。 这里,祝大家国庆节快乐!!! (作为一个还有一大堆project没写,一大堆课要上,一堆考试要扑面而来的海外党,作者只能跑到小角落里用仇视的眼光死死盯着乃们,然后画圈圈…… 下周一18:00见O(∩_∩)O PS:傲娇男主别扭男主,心里觉得女主麻烦,却还是不知不觉不让她离开自己,同生同死却不肯承认神马的,真是作者的狗血嗜好啊。 11 11、跳河 ...   “一群混账东西,谁让你们放箭的!”   皇帝听得下臣来报,说是赵咫遥和另外那个男子,两人执手投河自殒。不由怒气,如雷霆隐隐,后头挟着万钧风雨之声。   三名下臣,都吓得脸面贴地,不敢答话,豆大汗珠已浸透后背。   “陛下的圣旨,命了两个人都要捉活的。”安公公在一旁添话,火上浇油:“要捉活的,要捉活的……”   “掌嘴!”皇帝突然吼道。   “奴才该死,奴才……”安公公猛然闭嘴,牙往唇里咬,然后跪下,自己掌嘴。      皇帝不管他,俯瞟两眼跪着的其他三人:“两个人都死了?尸首呢?”   见底下没有回声,猛然拂袖:“抬上来给朕瞧瞧!”   “微臣,微臣们潜下水去,把潜下那护城河翻了个遍,也未见尸首。本打算抽干了水底看看,奈何这……冯城护城河乃先帝当年亲督的工程,贯连着东江,都是活水,源源不断无法抽干啊!”      “好了!”皇帝呵斥!   下一秒,自笑了几声。   他手负在身后,指尖微微动了几动,潋滟的眸泛起缱绻般的温柔,唇角弯弯勾起道:“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,三日为期,若是还找不到他们,朕准许你们自行了断。”      “多谢陛下圣恩。”三人亦口同声——今日陛下的处罚,没有极刑,真的是圣恩了。   自觉如逃般退下。      等他们退下了,皇帝却还保持着笑意,依旧不减一分的浓烈,勾人魂魄却又令人不敢看——看着心慌,总觉得这迷人的笑里,勾兑着毒药。   “万安,你怎么看?”他笑着问道。      “奴才……”安公公不敢起来,跪着老老实实回答:“奴才猜测,他们还没有死。”   “嗯。”皇帝“嗯”了一声,安公公正好揣中了他的意思。   笑意似乎淡了些:“只是朕对她下了和衣倒人怀。”   安公公察言观色,立马柔声开口:“陛下切莫因此伤心,天下女子,定当取之不绝。”   “嗯。”      良久,一声深深的吸气声,然后长长的呼出。   “我才手刃了宣城不久。”   皇帝用了我字,笑容也渐渐收起,似有浓浓的愧意。   是皇帝杀了宣城公主?      “公主之事,陛下不必见怀。”万安不失时机的劝道:“她既然向着了逆党那边,对陛下来说……早晚都是祸害。”   “呵呵。”皇帝重勾起那抹笑意,双眸剪水:“万安,你的想法正合朕意。速增派人手,不仅冯城要搜,大琰上下都要搜。”   用手拂了拂袖口:“还有燕云城。”   “是。”万安看皇帝不笑,他反到安心——皇帝笑的时候,才是真正的难以揣测。   安心了,他便启声禀报另一件事:“燕云十八骑的事,奴才去探听了,的确是有名唤云鹤飞的女子,乃燕云铁骑军师,年纪样貌样样符合……”   “这会她都‘死’了,这件事先放着,以后再说。”   “是。”      ****      赵咫遥攥着李纯柏的手,跃入水中。   她不会水,以往在水里,例如在池塘里躲避那个宣烈,都是凭借内力龟息。可现在一点功力也没有了。她坠进去,就立马呛了几口水。   肺腔旋即觉得难受,想止咳,却止不住——整个人感觉气越来越短。   九哥……情不自禁想到他,然后第一反应竟是放手。   放开他的手。      可是那只瘦得骨骼突出的手,却根本不令她松开,反倒加大力道攥紧,接着手臂一拽,将她   拽入怀中。   他在水里搂住了她。   然后,用嘴唇封住她的嘴唇,渡给她耐以生存的气息。   两人的发髻皆已半松,如水草般向上漂浮。李纯柏眼前全是流动的朦胧,她努力的睁大眼睛,往下瞧:看见赵咫遥唇的确是实实在在紧贴着自己的双唇,他眉间虽似乎带点微恼,但表情绝对是清醒的。   冷静,果断,没有一丝的迷乱。      九哥在蛊毒没有发作的情况下,主动的吻了她!   这……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吗?   好开心……      李纯柏觉得,有一股强大的动力燃烧着自己,仿佛只要她闭紧眼睛,一捏拳头,这股动力就可以助她整个人冲破水面,直高高蹦到云霄里去。   于是,她一只手捏成拳头——另一只手因为被赵咫遥攥住,捏不了。   随后,她晕了过去。   燕云城主第一次很不男人的晕了。   还是在水中,晕在赵咫遥怀里。      等李纯柏醒来的时候,她的第一反应,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。   凉的呢,没有方才九哥漂亮的嘴唇上传递过来的温热,那是在冰冷的水里也无比温热的触感呢。   好匆匆,她心中不舍……      “呵——”忽听见一声轻笑,原来赵咫遥一直在盯着她——李纯柏转醒之后的动作,尽入眼底。   燕云城主赶紧把手放下来,正色,起身,端坐。      环顾四周,然后就愣住了。      这里是谁家府邸?   端得是辉煌气派。   燕云城主见过的名宅不在少数,却很少见到能够如此刻这般,让她真心赞叹的:深而不狭,阔而不扬,一切似有章有法,却又在章法之外。定出自名匠大家之手。   不像府邸,到像是她曾经偶尔路过,便自己进去逛了一圈的琰国皇宫。   只是……这是谁家宫殿?   只是……光线有些暗呢。      李纯柏心内思度,目光已从四周转向天顶,寻向这唯一光的来源。   顶上,是浮动的波光。沉下心来,可以听见哗哗的水深,感触着,就好像自己的心也在跟着流动一样。   这里是水下地宫。      “九哥,这是哪里?”   “护城河下。”   这里是冯城护城河下?   李纯柏还想再问,但看赵咫遥不温不火的笑,和那可以隔着的距离,她知道,他不会再多说。      来了好奇,也来了勇气,李纯柏站起来,四处挪步,更加仔细的探看四周。   “呵。”身后又是淡淡一笑,是赵咫遥走近过来,默许般跟在她身后。      她便自作主张地手抚着墙,从雕栋玉砖上面逐一掠过——应该都没有什么机关密道。   于是脚下不停,继续走。     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,戛然止住。   扶于墙面的手略略抬起,熟练地动作,收手。   正对着二人的墙壁,如门般沉重的旋开。      门内是三尺见方的小密室,一只两尺半高的坛子放在中央。坛盖子上,放着三个泥娃娃,一男一女貌似是夫妇,他们坐在同一条长藤椅上,中间还夹着一个孩童。父亲的臂弯搂着自己的妻子,手乐呵呵扶在儿子头上。   雕的是一家三口坐在树下乘凉。      不知是否有机关嵌在这密室,从两侧射来的乱箭或者从地上突起的利刃,李纯柏不由谨慎,并不迈步进去。   “果然任何机关密道,都躲不过燕云城主的法眼。”赵咫遥他始终有浅笑呈于脸上,美眸直视。   说着,步子不快不慢,自己迈了进去。   “当心。”李纯柏下意识赶上,只这一秒,她一下子忘了自己已失武功。   赵咫遥却依旧信步,密室更暗,他瘦长的身影简直跟墙连成了一片黑。   “这里,是我爹娘的安息的地方。”平平淡淡一句话。      阴暗的光线里,他的身影孤绝料峭,与秀美的好像大不相同。   突兀却又无比和谐的存在。      赵咫遥边说边蹲下来,拾起那泥塑,他宽大的袖子,一角垂到了地上。   离得近了,李纯柏才看清楚,小泥人的脸,完全就是照着九哥小时候的样子刻出来的啊。男泥人不认识,可这女泥人的脸,不正是魏姨么?   十七年没见着她了,没想到竟已去了。      忽然念及,自己的母亲,也同样是十七年没见了。父亲过世之后,李纯柏一继任城主,就命人去江南打听消息。   没有人知道下落,听说魏家双艳,在她被带走后不久,就一前一后,只隔着半年多,相继于人间蒸发。      这样一比较,真心觉得魏姨幸福,她和母亲一样,都是一生在等一个男人。但是她的男人爱她,赵咫遥只是他的第九子,他却愿意和她葬在一起——葬在这里也好,不会看到赵家满门被抄,三族诛杀,九族流放。   不知道,不伤心。      而自己的母亲了?      李纯柏不敢想那个猜测:做事狠绝的燕云城主,在得到延续血脉的女儿之后,杀掉了同自己一夜风流,早被抛到脑后的娼= 妓。   不禁脱口:“没想到伯父伯母留给你这样一处地方。”   闪过一个念头,说不定比留给自己的燕云城好。      “不,这是我爹留给哥哥的。”赵咫遥很快否定了她,微弱的光洒在他直挺的一动不动的身上,在脸上勾勒出些许阴影,而那双始终凝视着泥人的眼眸,仿若神游:“他留给我的,是另一样东西。”      回头,笑容可掬,转了话锋:“婉婉,这么多年,我还以为你学会游泳了。”   “我……”   “曾听说武功入臻境的人,是可以龟息屏气的。现在看来,传言非亲见,并不可信。”   “我不会又怎样!”   赵咫遥不答,付之一笑。      “九哥,跟欢颜一起追杀你的那个人是皇帝的人吗?”   或者他就是皇帝……宣烈,倒过来正符合了琰国天子的名字——聂玄。   李纯柏想到,却避开而问。      “不是,他是大内的死侍。”赵咫遥笑意凝视着她,否定。   “哦。”   “不过……”他顿了顿:“……我杀了宣城公主,皇帝自然不会放过我。”      李纯柏沉默了很久。   自那日赵咫遥在她掌心划出“宣城公主乃我所杀”这八个字后,她就一直在揣摩,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,会让九哥杀了宣城公主?   唯一的设想,只能是赵咫遥偶尔撞见了宣城公主的见不得人的事,然后公主要除他,他为求自保,失手杀了公主。   然后赵佑之驸马为保他,顶了罪。赵家全族,也跟着把这个秘密瞒了下来。      还是说不通啊……赵佑之是赵家嫡系长子,赵咫遥是不起眼的一脉,更添他还是庶出。杀将保卒,说不通啊……      不过不管怎样,她都会保护他,不让自己喜欢的男人受伤。   身为燕云城主,加之分析前因,她更喜欢应对后果。      “九哥,你想练武功吗?”   赵咫遥在阴影里思考了一会儿:“想。”   “我可以教你。”她虽内力消失,口诀心法,一招一式却丝毫没有从记忆里抹去。      再说了,她不信自己的内力,就这样一辈子消失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难得剧情要转向女师男徒了?(口胡! 提前放出这章,冒着要裸考的风险更文了,好像爬个榜啊,求各种怀抱各种虎摸,喵。 下章周二晚18:00放 12 12、地宫 ...   听到李纯柏提出,要教自己武功之后,赵咫遥一直没有说话。      “我愿意拜婉婉为师。”他突然飞快的转身,单膝跪下。绣衣宽大的袖子像蝴蝶羽翼一样展开,蹁跹垂下。配上他绝美的容颜,一瞬间瞭花了李纯柏的眼。   “九哥,你真好看。”难怪总听传闻,京城赵九公子,好看得就像假面娘子。      “我、不、好、看。”赵咫遥突然如窜般站了起来。   睁圆双眼,涨红了的脖子努力伸长,喉头一动一动。李纯柏瞧得,他从袖子里露出来的手,也攥了又攥。   原来九哥讨厌别人说他好看啊……      “婉婉,你真好看。”他明显是报复性地还了一句话。   谁知,李纯柏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好看,还是九哥,一时羞红。竟笑着低头,声音娇柔地说了声:“多谢。”   赵咫遥一怔,若有所思。沉默了一会,忽然缓缓道:“地宫虽好,终是少光,少水,令人气息憋闷,还只有少许陈年的食物。我们如今当务之急,是……”   停了停:“是明日出去。”   “只避一日是否太短?只怕上头的防守不会退去,一日之内,绝对还在严搜……”她猛地止声。   会过意来,九哥这么伶俐的人,怎么会想不到这条。只怕还是金风玉露蛊的原因。   “好,今夜之后,我护你出去。”李纯柏改口。      “谢。”赵咫遥平静地道了一个字,微微颔首。   自从劫囚之后,赵咫遥的态度总是这样,对李纯柏并不谄媚,却又不妄自尊大。他看上去好像无所求,没有什么能强迫他,但又让李纯柏感到,其实九哥想要的东西,其实多得可怕。   她觉得他深不可测,燕云城主总是隐隐明白,他没有以诚相待。      可是他在自己面前深不可测,自己在他幽深的目光下,却是一切都无所遁形。      “发什么楞!”赵咫遥突然过来,轻轻敲了她一个栗子,然后走开。背对着她之后,他才不发声地挑了挑唇角,泛起一抹笑。      ****      “九哥,我们从哪里上去?”也许是因为地宫很大,也许是因为赵咫遥彬彬有礼,昨晚,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,统统都没有发生。   燕云城主自己都不知道是该安心,还是该不安心。      不过她唯一高兴地是,昨晚一夜调息,内力已在慢慢恢复。虽然只有两三层的样子,护九哥出去,完全够了。      “你随我来。”赵咫遥轻轻说道,他的手臂伸过来,在李纯柏身侧晃了晃,又收回去。   “九哥?”李纯柏一阵恍惚。   “咳,咳——”   “九哥!”她急切地关心道,九哥的咳嗽怎么又犯了?燕云城那帮没用的庸医!   “随我来。”他又重复道。      李纯柏跟着他的背影往前走,顺着台阶蜿蜒上去,到尽头是绝路。赵咫遥指指上面:“就是这里。这上头,就到冯城外头去了。”   说着就去触动机关,天窗缓缓欲移开。      “我来!”李纯柏不由分说,身子抢过来,倘若上头有敌人,她还能应对应对。   她用手抵住天窗,令它只开一条缝:从缝隙里窥见上头是郊地,远处,还有一角紫色的衣影闪过。   果然。   迅速操控机关,将天窗重新合上。      才把手从机关上拿开,赵咫遥居然又要去开。   “九哥,不能出去!”她阻止道,若不是那个紫衣人,她还可以出去拼一拼:“出去只会送死。”   赵咫遥身体犹如石头一样僵硬。呆了半响,喃喃自语道:“没事,这地宫有很多出口。”   说着就往下回溯回去。   肩膀突然一耸,接着是越来越剧烈地抽搐。   “婉婉……”他捏着拳头回转身,脖子以上却还侧扭着,表情痛苦,像是在和身体做着抗争。   “婉婉……”磁性里散发出来的诱惑,却是越来越浓。      完了,他的蛊毒又发作了。   李纯柏心一沉,过去扶他,却被其大力一退,台阶绊脚,差点跌一跤。   “你出去!”赵咫遥指着上面的天窗,用一种他从来没用过的命令口气道。      可是李纯柏根本不听自己的,她反而一步步固执地靠近自己,赵咫遥看着她那坚毅地表情,又气又恨。因为压抑的痛楚,他额上涌出的冷汗一颗颗汇聚滑落下来,可却还要故作散漫,散漫到这具身体仿佛完全全他无关。   “滚!”他这一个字,在李纯柏触到自己的那一刻,恰到时间地不屑出口。      其实,只不过重逢第一日的功夫,他便将所有的一切连根给看透了——李纯柏喜欢他。   这令赵咫遥始料未及。   所以无论是燕云还是冯城,他才会在她面前一而再,再而三地做出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举动,偏颇了他的计划。      是的,他的计划。   从劫囚开始,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里:自己需要李纯柏的武艺,也需要她的权利,然后用这权利,借来燕云城的全部兵力,助其大计。   只是和燕云城主欢好,然后迅速上位这个最捷径的法子,被他从重逢地那一刻起,就排除开来。      第一个原因,是因为他平生最恨的两个词,一是“好看”,二是“面首”。   至于第二个原因,赵咫遥只知道是有,但这原因到底是什么,连他自己也不知道——他把这原因归结为:李纯柏是幼年好友,要是觊觎其身体,那是对她的不尊重。   幼年好友,幼年好友……一定是这样,赵咫遥暗暗告诫自己。      “你敢叫本尊滚!”突然有一只强劲有力地手,扼上他的咽喉。李纯柏下巴昂起,怒目金刚般逼视着他的眼眸——身为城主的那份果断在霎那被召回:既然地宫里逃不掉,索性告诉了他。   偏过头:“上次在燕云城……”又松开手:“就是本尊。”      一阵沉重的喘息声,赵咫遥抖得越来越急促。      李纯柏的身子猛地被人拉过去,她强硬的胸膛撞上一个瘦弱的胸膛——这胸膛虽然瘦弱,却绝对地挺直,散发出他最大限度的男人气息。赵咫遥用一只手臂,把她按在自己怀里。   身体紧紧贴着身体,仿佛要嵌入进去。他的手牢牢的按在她肩头,犹如名誓:“婉婉,我娶你。”      然后五指抓住她的衣衫,恨劲一把扯下。   露出李纯柏的右肩,没有任何修饰,却随着赵咫遥的呼吸声有规律地轻缠,撩拨着他心里最原始的欲望。赵咫遥忍不住俯身咬住她线条优美的肩膀,沉醉其间。   他终于可以不再去叩问自己,刚才说出的话,是从了自己的算计,还是从了自己的心。      李纯柏只知道,九哥一直在咬她,从肩膀慢慢滑下去,滑到被他三下两下解开束缚的胸= 部,那两颗小果虽然迅速地坚= 硬了,但其实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。   倒是因为他咬得过猛,她有些疼了。      “啊——”李纯柏禁不住轻吟一声,侧过身去。赵咫遥哪里肯让她走,手扯着不让她动,头埋着就要跟过去。   推搡之下,两个喘着粗气的人,同时跌落在地上——她趴在地上,他趴在她身上。   冰冷地地面,浇不息两颗火热的心。      赵咫遥就着姿势,手顺势往下,很快就攀到她下= 身的那两瓣唇,轻轻地揉搓,摩挲。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强烈地难受,就像有一片羽毛,拂得她心痒痒,却又挠不着。   突然,她感觉到她所渴求的挠之物进来,可他却故意极其缓慢地运动,就像得羽毛一样,迟迟不给她挠。于是,当其又一次挑= 逗般划过来的时候,李纯柏不自觉地将自己缩紧,绷住。   只觉有涓涓溪水,从自己身体里滑出来,浸裹住那异= 物……   赵咫遥突然一个挺身,充满了她。      ……      李纯柏的双= 腿紧紧并拢,随着他越渐激烈的动作,极力压抑自己越渐急促的呻= 吟,扭头看着他。   “啊——”她突然尖叫了一声。   不是因为忍不住愉悦,而是她看见赵咫遥因为被汗濡湿透,褪去了自己的绣衣。袒露着身体,她第一次瞧见他身上的花绣。      赵咫遥的胸前,是成片成片的曼陀罗。却因为刺青的颜色,不是那种剔透的红,而成为蓝色的花,纹在雪白的肌肤上。   蓝色曼陀罗,见者心悦 ,迷了双眼。      “婉婉——”她这一叫,带给他更强大的动力,地宫里的私密和隐匿,一切都触发着赵咫遥的亢奋。他彻底的俯□,释放自己的全部。   真实而又彻底的充实了她。      “吁——吁——”他趴在她身后呼吸,手臂向里收紧,完全地环绕住她。      李纯柏心里,念想滔滔。   都说女子会终身难忘自己的第一个男人,她却觉得不是。   被强迫的,是伤疤,完全谈不上留恋。   李纯柏觉得,令女子终身难忘的,应该是第一个让她愿意献出自己的男人。   就像自己之于赵咫遥。      她想着,满是爱意地往他身后眺了一眼。   忽觉寒意。   她发现他后背上的花绣,与其前胸上迥然天地。   竟是一只狼。   绣的是它捕捉猎物前一秒的动作,眼睛尖锐而准确地洞察着敌人,四爪微抬,冷静地判断,等待最好的时机到来,然后精密而绝断地扑上去,咬破他的喉头。      正对上狼敏锐无情的眼睛,李纯柏突然就有些怕。她将目光移回来,凝视着赵咫遥,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:“九哥,你有算计我吗?”   他一怔,继而爱怜地笑笑:“我怎么可能算计婉婉。”   “算计,算计。”她如念咒语,由衷而言道:“所谓算计,就是只要你记住我,我便算了。”   越说声音越微薄,到最后一个“了”字,竟然松了手,闭了眼睛。      “婉婉!”赵咫遥咆哮一声,下意识地抱住她,   看怀里她满足的微笑,愈发地惊慌失措。   是的,惊慌失措。   他不会武功,他不懂医术,可他从来没有因为不懂这两样,像现在这样慌过。 作者有话要说:女主绝对不是因为满足或者兴奋或者累晕倒了,而是因为下一章作者要交待的坑爹的某个设定啊…… PS:男主,终于能出来展露下内心了,他其实憋死了(口胡,是作者你自己憋死了吧! 13 13、蛊毒 ...   等李纯柏转醒过来的这一段时间,是赵咫遥近年来觉得最漫长的一段时间。   她终于悠悠醒来。   “婉婉,怎么了?”启声便问,薄唇里吐出的气息,少了几分从容。   她抿了又抿唇,眼神闪烁躲避。   他一笑,温温吞吞:“婉婉,你莫非连我也要瞒?”   李纯柏脸上瞬间发讪,轻声细语,沙沙的嗓子竟也能觉着一丝柔滑:“我……其实我们跳河之前,我就突然就丧失了功力。”眸子一暗,补充道:“在这之前,我吃过欢颜的酒。”   燕云城主心里有些不心甘,不情愿,不想承认自己中了别人的招。      赵咫遥却并不建议,严肃询问她:“你可是在吃她的酒之前,还吃过她的茶?”   李纯柏望着他,点点头。几缕发丝从额前散乱出来,在眼前晃呀晃。   她的目光还跟着这几根乱发晃啊晃,赵咫遥就过来抓住了她的手。      他牵她的手不是第一次,但是掌心同掌心相对,十指交错穿过,紧扣起来,却是第一次。   她和他的手动作一致,第一次连高度都一直,一下子她有种错觉,觉得躺在他怀中的自己,是平视赵咫遥的。   这感觉是几乎没有过的安静,祥和。   “婉婉,以后,我将以我的苦难,应对你的苦难。”十指相扣,他声音清朗却僵硬。   “九哥……”李纯柏瞧见他一双美目,突然也由墨黑变得清澈,仿佛什么都能看见了——看见的却是一种凛冽的恨意,在清澈中愈发显得光芒锐利。   她发现他面部的肌肉,抽搐了一下。      心一沉:赵咫遥已经知道了她中的是什么毒。   而她自己,却不知道。   李纯柏和欢颜也算熟了,燕云城主手下搜集情报的探子不少,却也没有此毒的只言片语。   而九哥竟然知道,孑孓而力弱的九哥竟然知道!   “九哥,你知道我中的什么毒?”不由脱口而出。      “你中的不是毒,是蛊。”他声音一沉,就越发有磁性的魅力。头稍微偏些,错开了李纯柏的目光:“因为我也中了欢颜的蛊,因此对她……特别留意。”   “我中的什么蛊?”李纯柏随即追问。      见他不答,她自从其怀中坐起来,坐正,挺直了胸膛,带着城主大人的那份威严命令道:“我要知道。”   整个人都很沉稳。      赵咫遥淡瞟她一眼,风淡云轻:“你中的蛊虫,和我体内的蛊虫应该是一对。”   一对……不好意思她由物及人了,然后心神荡漾。   却很快被灌溉了雪水,发的烫,都被全部浇熄下来。   赵咫遥告诉她:“之所以是一对,是因为他们相克相反,互相牵制。”   “……”      “九哥。”沉默了少顷,李纯柏拿出几股自己的勇力,追根究底,眉目磊磊,:“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呵——”他长长地一笑,不温不火不徐不快,犹如说书叙事一般:“你中的是‘和衣倒人怀’。此蛊初中的征兆,是内力尽失。但随即便会渐渐好转,恢复起来。可是,宿主一旦与人交合,便会再次失去全部内力,倘若一二再,再二三的交合犯禁,中蛊的人的结果……”      “呵呵。”又笑两声,身子往上仰了些许,唇边地笑意越旋越弯,犹如绽放:“会和中了‘金风玉露蛊’却没有交合是一样的。”   一顿:“暴毙。”      然后,他以一种极其迟缓地速度转过头去,一字一句地重复道:“以我的苦难,应对你的苦难。我以后……不会再碰你一丝一毫。”   在地宫里,清晰地厅听见他呼吸的声音:“吁。”   短促,回音会扩散开来,拖得长长:“吁——”      “也许,她给你的解药,是真的。”赵咫遥说着,徐徐从袖内掏出一枚药丹——略带褐色,正是欢颜给李纯柏的那枚。   “九哥,万万不可!”李纯柏眼观鼻鼻观心,伸手就要去按住他。他却早有预料地避开了。   一把将药丹吞入口中,努力咽几下,咽过喉咙到肚子里去。   急了,一下子呛住:“咳,咳。”   “九哥!”她突然又伸手,欲点他身上的穴位,逼其吐出来。   却被赵咫遥伸手一挡,实实在在地挡住了。他眼睛盯着李纯柏,两道眸光极致温柔,又极致薄凉,还带着几分揣测不透的墨黑。      “欢颜,也许不会骗我。”他用手碰触胸膛,抚平自己的气息。   许久,才冲她笑笑,仿佛要给予其安慰。      “可是,万一此丹是毒……”   “那就等这毒过几日发作了再说吧。”赵咫遥平淡的说,好像事不关已一般——他说话的时候,时常出流露出他独有的淡漠,令面对他的人,总瞬间被咽住,不知道该如何回话。   “哦。”就例如李纯柏,被咽得只剩下一个“哦”字。      李纯柏觉得自己在他面前,简直就是完败。      “嘿呀!”赵咫遥却突然大叫一声,身体猛地跳起来,然后情不自禁往李纯柏身边靠:“这里竟然有,这里竟然有!”   言语叫人不能理解,仿佛一刹那心神全乱。他不仅失了优雅,连本来被带上的衣衫,也瞬间垮下半边肩膀,露出如雪的肌,骨头可见的胸膛,还有上头青蓝色绽放的曼陀罗。   “当心!”李纯柏每次听到他的呼叫声,心里比他还要慌,还要焦急。她赶快大步跨到起前面,双臂一展开,伸直挡住,如两翼护住身后的幼雉。      却并不见人影。      环顾四周,唯一的异样,是从靠近墙角的地方传来:“吱吱吱,吱吱吱。”   “啪!”她虽然功力尽失,手法和眼力还是很准的。      一下子就定死了那个袭击赵咫遥的异物——是一只小老鼠,小到还没有手掌大。   地宫里么,很正常。它再怎么富丽堂皇,也难免潮湿阴暗。   她想着,就边说边走过去,就欲弯腰:“是只老鼠。”      “不要不要,你不要把它靠过来!”他突然大叫,声音因为提得太高,尖锐得变了形。   李纯柏一怔,她本来只是过去看看,有说有笑,这瞬间却反被赵咫遥吓到了:平日里举止稳重的赵九公子,手拈住袖角,以袖掩面不断仓促地往后退。只见他垮了半边的衣衫因此继续往下垮,赵咫遥一慌,急忙用手去把自己的半边绣衣抓起来。却脚下没留神,被自己绊了脚,踉跄就往后跌,瘦弱的身子骨又退倒了数步。   李纯柏见状,不由得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      她故意假装出要去拣老鼠的样子,嘴上戏谑:“九哥,原来你怕老鼠?”      “不要拣它!”他本来用袖子遮住了自己视线,听李纯柏同自己说话,便把手微微放下,谁知正好看到她要去拣。吓得他立马重挡起来,口中连连命令道:“婉婉,快过来。”   “唉,不急。”李纯柏故意声音响亮,表情得意道:“再怎么样,也得带着它一道过来——”   眼睛瞟赵咫遥,只要他将袖子挪了一点点距离,投射来一丝余光,她就故意弯腰,动作夸张假装俯拾。   果然,他赵咫遥自觉步子又往后退了不少。      李纯柏心里哈哈大笑——他样子越窘迫,她看着心里就越想调戏他。   记得小时候九哥是不怕老鼠的啊……呵呵,她的九哥,真是越长越娇弱了。      想着,没发觉自己已经笑出了声:“呵呵。”      “你闷笑什么?”他隔着袖子质问她,明显不高兴,脑袋躲在袖子后面,腰却一点儿也不肯佝偻下,挺得直直。   “笑你怕老鼠。”她嘴上虽大声说着,心里还是决定收敛一些。便不再吓他,空手走了过去。      赵咫遥却突然叫她:“婉婉。”   “嗯?”   “我不怕老鼠。”纯粹是阐述的语气。身子也垂了手臂,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,表情却十分的严肃。他眼睛径直对视着她,仿佛要把自己不怕老鼠这个概念,深刻灌输到她心里去。      可惜,这一招“美目计”没有用,其话音才落,李纯柏旋即就开口反驳:“你明明怕老鼠!”   “我……”还欲狡辩。   “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……”她如念咒般飞快打断,不由他辩驳。而且像是故意想让他害怕,她不断重复:“……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老鼠。”   念到一口气到了顶,很难换过来,才突然闭了嘴。   “猫最怕什么?”   “老鼠!”      问的人很迅速很流利,回答的人,也回答的既果断又干脆。      半响,李纯柏明白过来自己的口误,捶胸顿足后悔不及:刚才他是什么时候就突然问的呢,自己怎么就想也没想就答了呢?!   不觉懊恼不已。      “嗯。”赵咫遥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淡淡赞许道:“聪敏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于周四晚: 推迟了更新,万分的抱歉。 今天已经是我连续第三个晚上通宵了,全部是在赶实验室的东西,往往写完天就亮了,文一直都还没码……等我把周五熬过去就好了。 人最近恍惚忽忽的,有一种干尸的感觉ORZ 此章未完,周末补全,拖欠大家,万分抱歉。 于周六早上: 已补全,谢谢大家O(∩_∩)O 14 14、师徒 ...   她瞬间哑然。   赵咫遥就是这样,只是简略几个字,却比所有招式都要来得直戳要害。      招式,说到招式,她突然想起来说要教他武功。   正好趁机转移话题:“九哥,我记得你答应了,要向我学武功,不知你想要学什么样的武功?”   “那要看师傅想要教给我什么了。”他居然故意正经打趣她。   师傅什么的,弄得她嘴上又讪讪地了。      哼,她是燕云城主,爽朗痛快。   想到这,一股豪气就上了云天,大手一挥:“想学什么样的武功,徒儿你只管说来,为师教你!”      “呵呵。”他温柔瞧着她,轻轻重泛出笑意,但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惊喜,反而转过身去。悬垂地右手动了动,纤长的手指似不经意勾了勾,仿佛连流云都能被他带过来。   李纯柏早就被他勾过去,跟在其身后。      “先走走看看,看这里都有些什么样的兵器。”赵咫遥的步子很闲散,李纯柏却觉得,他的每一部都仿佛算好了一样——步长都是同样的距离,也绝对是离其目标最近的那条路。   九哥啊,其实什么都有数,精得很呢!   他其实,早就决定要使用什么兵器了吧。   怕他担忧,李纯柏自己给自己补充道:“看看也好,反正矛、锤、弓、弩、铳、鞭、锏、剑、链、挝、斧……十八般兵器我都能教你。”   “阿简就是你教他的武艺吧?”   “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   “不然怎么叫‘锏’呢?”他略略点点头,似是点评:“方而有棱 ,力大而亦杀伤,所谓‘撒手锏’,却少了那两面刃,到还是有一点像。”   李纯柏眼珠转了转,不过她走在赵咫遥背后,他没看到。   没看到却也十有八九猜到!凡事仿佛都逃不过他的心,九哥是真有心者,相处数日就已看透阿简。不由愈发欣赏他,笑道:“九哥原来对兵器了解得这么多。”      “都是纸上谈兵!”前面的人声音突然变响,竟叫她听出慢慢自责的意味。   怕是又触动了赵咫遥那根脆弱的神经……      想着,前面的人却就在这时停步,李纯柏一偏头,就望见了前面架着的一张大弓。   地宫到此处,应该是宽敞的正堂,开阔的平地中央,石雕得足有半身高的架子上,摆设着一张古朴的大弓。弓上雕刻的花纹复杂,定睛一看,这些花纹缠缠绕绕,令弯曲的弓柄,犹如一只蜿蜒盘旋的龙:微微张口,龙须上扬,四爪蛰伏,整个身体成“弓”字,和摆设弓箭的架子两头雕刻的石龙,竟是一样的造型。      赵咫遥缓缓走过去,左手欲拿起弓箭。   但是,他突然就停滞了,整个人的动作都凝固住。过了一会,他方如将已僵硬如石雕的左手慢慢从弓上挪开,换做右手。   然后艰难的举起它。      不过姿势还是架得很到位的,左脚优雅地往后一滑,身体微微前倾。   手一挑,从旁边精致的箭筒里,取一只箭,搭在弓上,箭在幽暗的地宫里发出耀眼的光芒。   左手,拉弓。      弓却浑然不动。   赵咫遥嘴唇紧抿,整个人都绷紧了。可以看出,他绝对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。可是就是张不开弓。   想换成右手来拉,可是却把左手举不动弓箭,倘若它掉下,那岂不更加窘迫?   眼帘垂下,想到李纯柏还站在身后目睹一切,更加不是滋味。   可李纯柏却没有看出他的挫败,反到贴上前去,在身后环绕过去,抓住他的左手。心急也没多想,只道他要张弓,便抓着他的手,轻轻松松一拉就张开了。   弓弦崩到最适合的弧度。      赵咫遥终于撑不住表面的淡然,脸上一下子变得惨白。   “九哥,你怎么了?”她还以为他是身体不适,关切问道。   他却突然一松手。   “当心!”李纯柏急忙抓住正在下落的弓箭——是用单只左手,就把它牢牢抓住。   很轻易随便的事情。      “算了。”赵咫遥想脱身,却被李纯柏如环绕美人一样环绕住——哦,对了,前一秒她还抓住落弓,英雄救美。   他神色闪烁,眼索性一闭,竟突然低身,从她臂下钻了出去。      李纯柏楞在那里,不知所措,还傻傻地问了句:“九哥,你不学射箭了吗?”      “谁说我要学射箭了?”他撇过头去,喉头起伏了一下,声音铮然道:“我最不想学的,就是射箭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对了。”赵咫遥又走到右边,手在一个石箱子里扒动着,李纯柏听得一些精钢被碰撞后发出的清脆响声,就走了过去。   她边走边听见赵咫遥问她:“你刚才打老鼠用的,是什么手法。”   “哦,那是暗器。”   “就学这个。”他说着,从箱子里拿起一件东西,状若星辰,冰冷的精钢没有生命。   原来这箱子里装的是流星镖。   镖反射出来的光正好投在他半边脸颊上,另半边是阴影。阴影里,显得他皮肤很白,但是不是那种健康的白,而是长时间见不到阳光的那种白。   李纯柏觉得他整个人就像白纸裁剪出来的人,易碎却让人心动。      “好,那为师就教你这个。”她也随手拿起了一只镖,眸底却猛地一沉:这些镖精工细造,竟比燕云城里打造的镖质地还好,可是却有异样:这些镖上,似乎本来都刻着一个字,却被人特意全部磨去了。   暗自留心。      ****      “对,就是这样。”李纯柏望着赵咫遥射出的流星镖,终于定在她勾出的红点上,笑着拍了三下掌。   他不是不敏锐,赵咫遥练习暗器这数天,其实次次都击中了这个红点,只是没有一次定进去。   他本来力气就小,没有内力,又加上地宫里粮食短缺,吃的也不多。于是便在次次触到红点后,掉落地上。   “多谢师傅。”赵咫遥微微颔首,最近练习暗器,他便把原先束在肩上的头发缠到了脑后,梳理整齐,露出干净清爽的额头。   真是帅啊——其实他射镖的时候,李纯柏大多都在看人。      “那我再来。”他其实很刻苦的,只是话太少。   “额……”李纯柏很少见的没有爽快答好,反倒嘴唇动了动,想阻止他。   算着日期时辰,九哥的金风玉露蛊应该要发作了。   她很担心——不过该来的躲不掉,要是他真发了,就豁出命去,再为他解一次毒。   “你有些抖。”赵咫遥忽笑着走近,凝视她道:“不必担心。”   淡然闭上眼睛,嘴角还保持着微笑的弧度:“若是发作,我自能禁欲。”   虽说这样,李纯柏还是吸了一口气。      “呵——”他闻到她的呼吸之声,笑了一声,用中指和无名指夹起一只镖,自己练去了。   投射,中红点,没定进去,落地。      然后他先将袍子略略提起,才俯□去,腰弯腿不完,不紧不慢把它拾了起来。   再重新练习。      ……      李纯柏则一直伫立着不动,两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,等待着蛊毒的发作。   她虽定身,脑海里却幻想出赵咫遥发作的画面,抓着自己的手,绣衣滑落,发髻微乱。明明想要把她拥过来,却极力克制,咬着牙,和她交错的五指抵到地上,在地上刻进去明显的五道划痕。   想着她都觉得难过,却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在翻转。      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。   直到赵咫遥又重掷了二百来次,也定上去了几十次后,他自己把最后一只镖从地上捡起,随手一抛,落入石箱中:“有些累了,今天就到这里吧。”   他的样子,哪里像个徒弟,明明是老师。      “好。”看她虽答话,身子却还立在那里,不由得过去,经她身边的时候如云飘般说了句:“没事了,那解药是真的。”   “好。”她看着赵咫遥离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那天其毅然吃下解药,他当时说:欢颜也许不会骗我。   现在想来,这句话好生蹊跷:他若早算到这解药是真,为何当时却不肯吃……   还是说,他并不能确信这是真药,于是只有到她生死攸关了,他才会被逼迫到做出决断?   再则,欢颜给的是自己解药,何来骗他一说?   难道……他们两个本来就认识?   那么那天介绍他们认识的那唱戏,是两人做给自己看?   想了很多,燕云城主心里习惯性生出防备,却还是相信赵咫遥应该磊落。   在他面前,自己可不是什么燕云城主。      不过脚步还是蹑轻跟了过去,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自觉的盯梢!   知道地宫里只有自己和他两个人,却还是情不自禁想知道他每一秒都在做什么,每一秒最好都不要离开自己视线。      她看见在阴影里,他捏着一个黄铜镯子在手里,在幽暗下沉思。   “九哥!”趁其不备就走了过去。   “嗯?”赵咫遥迅速把镯子塞进了袖子里,但还是没来得及,李纯柏看见这个形状怪异,如一只凤凰首尾相连的铜镯子上,刻着一个规矩的“琰”字。      “婉婉啊,离开这么多年,你怎么摇身一变,成为了燕云城主?”   赵咫遥突然的绽放笑容和突然地提出这个话题,令她一怔,想了想,认真道:“这……说来话长,那还得从我和你分开那日说起,那天我就被我爹带了回去……”      “后来……”她实在是憋不下去,索性挑明:“九哥!”   直言相问:“那些流星镖上,被抹去的是不是一个‘琰’字?”   长身玉立的男子沉默少顷,肯定答道:“是。”   “这里到底是谁家地宫?”燕云城主目光逼视,语气慑人:“听闻琰国先帝遗冢八十一处,这一处是不是真陵?”   “是!”他亦昂头,一手持胸前,一手负身后,骄傲坦言:“这里正是先帝真正的皇陵。”   果然,和她猜想的一样,赵家什么的,那都是拉来的大旗做幌子啊。      “九哥……”   “说。”既然挑明,他也没什么好再遮掩的了。   “你想报仇吗?”三分难过七分要帮他,却是十分的诚恳和认真。   “想。”他毫不犹豫果断回答,斩钉截铁的响亮。      “那我必倾燕云之力助你,要军要钱,都任由你调配!”李纯柏挺胸抬头,郑重许诺,最近虽没带胡须和喉结,但那份豪爽的气态却自然散发,无法抹去。   许诺得如此爽快。 作者有话要说:越发狗血了有木有= = 15 15、聂玄 ...   “好。多谢相助,倘若事成……”他本想说,倘若事成,荣华富贵任由她挑选,可是突然想到,这些根本入不了燕云城主的法眼。   他可以许诺她什么呢?   他明白的,但是……      赵咫遥微微有些发怔。      “九哥,我们在这皇陵里住了有多久了?”说实话,地宫里没有昼夜,她还真过着过着就过忘记了。   “应该是五十六天了。”   “这么长时间了!”她以为了不起就一个月。   “是。”赵咫遥柔缓地点点头:“差不多可以上去了。”   “那明日上去吧。”   “好。”      翌日。   李纯柏重带上胡子,又用手摸索着,小心翼翼贴了喉结。   “九哥,你看看,有没有什么疏漏?”她试着滑动了几下喉结,还好。   “没有。”他看她那一副认真地样子,情不自禁就轻轻笑了,突然冒出一个念头:她什么时候,能穿女装出现在自己面前?      “九哥,你出什么神呢!”   赵咫遥被她半斥半点醒的一唤,回过神来,见李纯柏已自先到了那天窗前,开一道小缝看了,没人。方才回头嘱咐赵咫遥道:“九哥,我先上去。”   她先去探路。      脚尖一垫,跃上地面。   外面正是正午,阳光照人。在地宫里呆久了,李纯柏一下子被刺得闭上了眼睛,良久用手揉了揉,才缓缓睁开,将手伸入天窗内:“来。”   她要用力把他拉上来。   赵咫遥似乎疑迟了好久,才肯把手交给李纯柏。   她手轻轻一提,就把他整个人拉了上来。   “多谢。”他虽道谢,脸色却还是有些沉:“快走吧,早点离开冯城。”   正合此意,李纯柏点点头。      张望左右,疾速猛走,两人的步子却同时越走越慢。   李纯柏猛然调头。   “不可以回去。”他按住她的手,眼神示意:回去的话,会被他们发现那里的。   赵咫遥反而转身,笑意满面朝前走,步伐比刚才更加从容。      “哈哈——”紫衣人幽幽从角落里转出来,面冠如玉,凤眼一挑:“赵九,两个多月不见,真像你说的那样,我思念得紧。”   李纯柏两道剑眉一拧,双手横在胸前,护住赵咫遥。   只是他们的前面,后面,左右,全部在霎那间涌出无数兵士,密密麻麻就犹如群虫出地,没有表情,只知执剑,叫人恶心。甚至连街道两边阁楼上的窗户,也被纷纷打开,蛰伏许久的弓箭手们,已经架好了弓,拔开了箭,蓄势待发。      十面埋伏的中央,赵咫遥却俯仰大笑,拍拍掌道:“你这么思念赵九,可惜赵九不思念你啊。”   回望眼李纯柏,温暖的目光告诉她,别怕。   这点小场面,燕云城主本来就不怕啊!她心想。   只是暂时脱不开身而已。      “哈哈。”紫衣人这一身锦衣做得极好,走起路来就犹如魅影一般。他略微迷了眼睛,似乎是善意的语气,可唇边的笑却勾得极为诡谲:“守了两个多月,我要同赵公子好好叙旧。”   一挥手:“来呀,看赵公子邋遢的样子,还不快带他下去梳洗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就有兵士持剑上来。      她立马更加贴紧赵咫遥,厉声说道:“谁敢过来,我就要了他的狗命!”   那两道如刃的目光,环扫过去,投射在那些兵士,就好似一刀割过,全部封喉一样,上来的兵士都止住了。   这个护着赵咫遥的男子,个人不高,却怎么让人生出威武雄壮的错觉,还带着那份说一不二的气势,叫你的大脑只敢服从。   她完全的贴紧他:“我与赵公子,不离不弃。”      她越凶,紫衣人却越笑嘻嘻走近她,偏着头玩味地看着她,眯着眼睛捏起下巴:“没事,我正好也想把你一起请了。”   媚眼如丝,和赵咫遥一样很俊美,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,说话的口气也迥然相异:“说实话,我对你的思念,比思念赵公子更深。”   凤眼朝她一飞,偶一注目,便要碎了魂魄。   “更动人了。”他毫不忌讳地说。      “赵九!”皇帝朝赵咫遥打了一个响指:“娇羞不怕人猜,和衣睡倒人怀,你好福气!”   说着,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目,对上赵咫遥的墨黑冷眸,皇帝的双眼笑成了一对月牙,赵九公子的笑却是冷冷的,似凝了千年寒冰。   在一摆手,兵士们见皇帝都靠近二人了,便自觉重新过来。他们还未逼迫,赵咫遥就自行走下。   “你跟我来。”跟李纯柏说,他言辞冰冷,远不及紫衣人的媚笑来得勾人,但对她而言,却是有绝对大的吸引力。   “好。”脚步不需要思考就跟了上去。   “你不跟我来?”皇帝调笑着喊道。   李纯柏懒得搭理他,步子在赵咫遥身后跟得更牢。      路上。   “九哥,他不是大内的什么死侍吧?”她低声问,这紫衣人虽然作风为她不喜,却的确是龙章凤姿,怎么看怎么像皇帝。   “不,他就是大内的死侍 。”赵咫遥却旋即很坚定地否认了她。   李纯柏瞪瞪眼,不再问。   谁知过了一会儿,赵咫遥却突然出声,冷不防问了句话:“婉婉,你和他……之前认识?”   “曾经有过一面之交。”   “他刚才叫你跟他去。”这话的语气,说得十分意味深长。   “是啊。”李纯柏坦然答道:“我觉得去一去也无妨,早先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,和他到真有点气义相投,那日我们痛饮……”   “婉婉,你是燕云城主,是豪气干云的江湖儿女,万万不可以向这种人靠近!”赵咫遥突然转身,朝她握起拳头。   九哥的眼神,怎么这般着急!   “九哥,不用担心!”她以为他是怕自己失了准则。结果这话一说出来,赵咫遥神色突然就更不对了,他眼皮不断地眨着,嘴巴撇了撇就好像在吞咽什么东西。   最后被呛到:“咳,咳,咳……”      ****      冯城太守府内,太守却只是诚惶诚恐做陪的人。   一场歌舞,尽是些浓妆艳抹的武姬,穿着繁琐而华丽的裙裾,跳着迟缓犹如催眠的歌舞。   堂上却没有一个人有困意。  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,每个人都能令别人心惊肉跳。      “啪啪。”中央正位之上的紫衣人身子半斜,靠于坐上,略带散漫和惺忪地拍了拍手掌,歌姬们便停下了舞蹈,屈身行礼后默默退下。   皇帝方才似不经意的提起:“素闻赵九公子能歌善舞,不如今日让我开开眼界。”      沉默的堂内更加沉默,众人皆屏住呼吸,大家不敢明瞟,便只能将余光暗地里窥向赵咫遥,等待着他的回答。   只有李纯柏,自皇帝发话起,就肆无忌惮径直盯着赵咫遥,看得关切,瞧得心急。      “我要和衣倒人怀的解药。”他终于发了话。   这答案显然出乎了李纯柏的预料,一股带丝丝酸的暖流,瞬间涌遍了她的心。   上头的人凤眼白他一眼,答非所问:“欢颜已经回昙花林去了。”   “那就恕赵某难以从命了。”他不温不火,真让人产生一种怀疑:这世上,究竟能不能有一个人,可以同他吵起来?   皇帝忙起身,美目流光,朱唇张合:“唉,唉,她虽然回去了,我身上还是有的。”      片刻。   赵咫遥缓缓站起来,高旷挺立如松,不能屈膝,不能弯腰,只是将两手放到身前,拱了拱:“赵某乐意为你起舞。”   李纯柏注意到,这么久了,他从来没有对紫衣人用过他常用的“在下”谦称。      “唉,别慌!”皇帝的手,懒洋洋往中间一横:“我还没说完呢。”他伸出食指,毫不客气直指着赵咫遥:“我要你,跳一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舞!”   跳一支一模一样的舞?   刚才那是女人跳的舞蹈,九哥堂堂男儿,怎么能跳!   赵咫遥却点了点头。      皇帝一笑,露出他的皓齿,并不算太整齐,右上边两枚都有些尖尖的,衬着红似朱砂的唇,真是美艳到了极致。“来人,伺候着赵公子去准备。”   “我要跟去。”她“唰”地也站起来,习惯性要跟过去——她怕如果没有自己保护在他身边,赵咫遥恐遭不测。   “哦?”皇帝重软在座上,手肘撑着脑袋,笑嘻嘻看着她:“你的要求,我自然舍不得不答应你。”   半真半假。   “你不必跟来。”可赵咫遥这次却拒绝了她的好意:“他暂时不会杀我。”   说着也不管她,头也不回的随着婢女下去。   “九哥——”她要拦的手,悬在了空中。见他渐渐被婢女们挡住,消失不见。      一只手猝不及防环上了她的腰间,有人在她耳边,吹起了阵阵酥麻的气息:“他不要你,我要你。”   紫衣人虽用力扣住,却还是被李纯柏打掉了放到她身上的手。脚一滑以后退数丈,她剑眉高扬,星眸圆睁,凛然斥道:“身为天子如此猥亵,我看这琰国的气数,呵呵!”冷笑数声:“也要完了!”   赵咫遥的谎话大多能蒙骗住燕云城主,但这一点上,却是骗不了敏锐的她——紫衣人显然,绝对,是琰国的当朝皇帝聂玄。   “呵呵。”皇帝也笑笑,挥手屏退左右,堂上只剩下他和李纯柏二人:“既然你知道是朕,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。”      “无话可谈!”她在皇帝面前,恢复了自己燕云城主的气势和面貌。   “不,不。”皇帝的笑容一直在美颜上绽放:“当然有许多话可谈,比方说……赵咫遥是你什么人?”   她本来想说他是她的九哥,却心里想昭告什么,告诉皇帝,也告诉自己……   “他说过会娶我。”突然脱口而出。      “那你自己又是什么人?”   “皇上看来是早衰了,记性真不好,你我喝酒的时候告知过,我叫李皖。”   “这么说,你记得朕当时叫什么呢?”皇帝说着,又贴了过来,凑在她耳根处轻轻吹了一口气,眼神极至魅惑。   “我叫聂玄。”他明知她已知道,还要告诉她。 作者有话要说:那个,关于男主是不是皇帝同父异母兄弟,皇族血脉之内,回答一下,不是(还不至于那么狗血,有一个皇帝就够狗血的了= =# 另外这样的话,我剧透了555555 16 16、假面 ...   “云鹤飞。”他轻轻呼唤他自以为是的名字,见她愣住,愈发以为是被自己戳中了死穴,索性一戳到底:“赵咫遥根本配不上你,只有朕才能和你匹配,相应互辉。”      “芝兰不愿与恶草同香。”她觉得皇帝的想法很可笑。      “美人,你怎么会是恶草呢?”皇帝说着,那魅惑笑容里的邪气,又添了几分,他也不整理上衣,就让这锦缎紫衣褶皱着,右手突然捏住李纯柏的下巴,五指死死扣住她的颔骨。   她怒目相向,一只手覆在了聂玄的手背上,任他再用力,还是一点一点硬是将他的手掰下。   “想碰我的下巴,你还欠缺些功力!”   若非他以真气相抵,手早已被李纯柏折断!   只是身体内哪怕运到十分真气,眼睛还是弯弯如新月的,李纯柏真是恨不得戳瞎了他那对桃花眼,方解心口这股恶气!      “走,去看你心爱的赵九歌舞去!”皇帝忽然主动把手松开。李纯柏自然不肯放。   “啪!”这一次是她被他打下,斜瞟她一眼,妩媚的春日瞬间换做寒冬,成为刺骨彻寒的另外一种媚态:“朕千帆过尽,对你还没有那么上心。”      走?   不是在这堂内看吗?   不是。   皇帝命人在冯城中央搭起高台,不仅他和李纯柏坐于高楼之上欣赏,还命全城的百姓都来观看。      下头黑云一般密布的人群,莫说下头,就是这高阁内,李纯柏见着周围站着的侍卫,虽都是冷着一张脸,但那眯起往下看的眼神,大多是在等着一场好戏。尤其是最贴近皇帝和她身边的公公,就是上次和皇帝欢颜一起围剿她们的那个男人,最为心怀鬼胎。      都在等着赵咫遥出丑吧。      但是她,绝对的相信九哥。   九哥的歌舞,那的确是一绝。   小时候娘亲和阿姨,本来是要教自己跳舞,结果自己学不来,九哥反倒是一学就会。他脚跟一转,落在她面前。   “春山暖日和风,阑干楼阁帘栊,杨柳秋千院中。”他起腔唱道。   莺莺燕燕声色柔软,璀璀璨璨明眸旖旎,在冬日里生出春色,小魏婉呵一呵动红的手掌心,这一道优美飘逸的身影,从此刻开始藏进了心里。      正出神着,人群中突然骚动起来,见有一抹极其艳红的身影,从远处款款而来,一步一步平视着走上高台,不昂首也不垂头。   “什么!”她实在忍不住,惊呼出来——赵咫遥穿着一袭和方才的舞姬们一样的红镶金长裙,画细眉勾了眼角,抹胭脂涂了红唇。   跳一支一模一样的舞,原来不仅仅只的是跳女人的舞曲,亦只做女人的妆束!   九哥是有匪君子,清雅出尘的人儿,皇帝这么做,分明是想玷污他的如圭如璧!      怪不得刚才下去准备,他不让自己跟来啊,原来啊原来……      “你好生恶毒!”她不由回眸怒斥聂玄。   皇帝却只是将指节轻轻触在唇边,薄薄的唇散发出来的魅惑,告诉她,这就是赵咫遥注定了的劫数。   “你的赵九都没有介意,你介意什么?”聂玄狭长的眼角往外一挑,凤眼飞眺向下面的高台。      起音乐,靡靡之音。   然后已等待好的赵咫遥,合着最精准的节奏起舞。一贯色淡如水的他,如今白面上着了胭脂,就犹如三月桃花瓣。衬上逶地红裙,就仿佛朝霞一般绚烂。   浓妆艳抹下,眼睛为睫毛遮蔽。   他拇指拈着无名指,小指翘起,往外划出一道曲线,眼随指动,秋波横动,袅袅启声:“一对紫燕儿雕梁上肩相并,一对粉蝶儿花丛上偏相趁,一对鸳鸯儿水面上相交颈……”   一声声轻唤绵唱,酥软入骨。   身材窈窕,舞步动人,顾盼回眸,摇曳生姿。      时间长了,底下免不了有窃窃私语,继而越来越肆无忌惮,物议沸腾。   聂玄像是故意了,偏让靠近高楼下的人群议论得最大声。      “这……真的是个男人?”   “胡说,她怎么可能是男人!”   “刘二,你该不会是春心萌动了吧?”   “这,这样媚姿艳骨的小娘子,你,你,还有你,你们哪个敢说自己没动心?”   “动了啊,我恨不得把美人儿从台子上抢过来!”   “唉,唉,他真是男人,你们仔细从那裙子领口往里瞧,见着里面青蓝色的纹路了么?那是小哥儿的花绣,哪家女子会纹这个东西在……胸口?”   “唉,就算是个男儿,爷我也要抢过来捏一捏,再——咬一咬!”   “哈哈!”   “哈哈!”      赵咫遥却仿佛浑然未闻,一曲终了,收起所有的媚态,只是闭眼重睁眼,挺直了伫立,李纯柏就觉得清雅高旷瞬间又重回来了,红衣尚穿在身上,胭脂尚涂在脸上,却不再给人有任何浓艳的感觉。   “请给我解药。”他朗声向着高楼上说道。   温柔,却没有半分迁就。      “万安,你以为这支舞如何啊?”安公公明明就在他身边,聂玄却拉高腔调如喊般提问,雄厚的内力让话语传达到楼下的每一个角落,传达到高台。   “奴才以为,甜而不腻,媚而不俗,娘而不猥。”安公公亦故意大声,仿若昭告:“赵公子虽是男儿身,却绝对是个假面娘子啊!”   “哈哈!”聂玄从怀中掏出一物,如施舍般向下一抛:“假面娘子,给!”      药被投掷到台子上,滚了滚,不偏不倚在赵咫遥脚下碎做三片。   他弯屈起膝盖,在千百道目光的注视下,俯首低头。      看到他纤腰弯下去的那一刻,李纯柏心里实在酸到难以克制,想也不再多想,从高楼上一跃而下。   两脚先后落在台上。侧身弯下,按住他的手,制止其去捡药。      他看似轻巧,实则用了全部的力气,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。依旧按着原计划,站起来,弯下,再起身,再弯下……一片、两片、三片,捡起了那三分药,用口吹吹,吹去药上头的浮沉,然后拼起来,递给她。      “虽然碎了,虽然脏了,尚可以吃。”声音平淡,面无笑意。      “九哥!”燕云城主鼻子一酸,扑进了赵咫遥的怀里。   于是众目睽睽看见,一个威武阳刚的汉子,如一个哭鼻子的女人一样,扑进美得不像话的假面娘子怀中。      但假面娘子,只是轻轻将汉子推开,汉子一愣,捏了把自己的鼻头,睁大眼睛仿佛不解。      “唰!”赵咫遥突然松开系带,整个地将红衣掀起,从自己身上剥离——瞬间他下= 身只剩下白色的衬裙,上身则□着,露出开得烂漫的蓝色曼陀罗花,和后背上蛰伏的那只狼。   他温柔地将长长而美丽的红裙披在李纯柏身上,她就像孔雀瞬间拥有的屏翼,又如鱼美人重着金尾。   他盯着她,打量的半响,方笑起来赞道:“这件衣服,你穿起来比我好看得多。”      “陛下,赵咫遥这个人,看似不堪一击,实也绵里藏针,着实不能久留。”高楼上的安公公冷眼观察了许久,而后凑在皇帝耳边说道。   “嗯。”聂玄用手捏着下巴,自己似也已思忖到了这一步:“朕也在想,不如不再向他追讨那件东西了。”   目光转寒,斜横安公公一眼。      “那……这个女人呢?”   “能活最好,不能活……就不留。对了,不要太伤及百姓。”   “是。”安公公得了皇帝的命令,便略略颔首,对后头低声吩咐道:“动手。”      说着,无数的弓箭手从后面涌上来,在栏杆上架起。   高台周围本是空旷的平地,却不知从何时起,四面八方冒出无数的伏兵。   一曲歌舞起高台,如今却有如森森的法场。      “九哥,你跟紧我。”李纯柏眼观四路,手伸出去主动抓住了赵咫遥的手。   她打算带他杀出去。      突然,见得西面有两骑绝尘过来,如斩草剁肉一般将两侧士兵砍到,杀过来一条血路。   突然,又见北面二马踏起,踩践无数的兵士。   南面,东面,东南,西南,西北,东北,八个方向,分别有十六只单骑,冲破重围,性手狂杀,各个以一敌百,如入无人之境。   士兵们根本挡不住,再加上本来就一直在惊叫着逃散的百姓,场面乱作一团。      站在高楼上的聂玄猛地站起,抚掌大怒,往桌上重重一拍,将其劈做两半。他身旁的安公公早已脸色苍白,双膝一软,跪下地上哀求道:“陛下,陛下奴才也不知道啊。的确是都防好了的啊!”   “废物!”聂玄暴怒,说着自己就要跳下去,自己亲手解决正渐渐逃远的赵咫遥。   却突然有无数暗器朝他迎面扑来,灼灼闪着蓝光——有毒。      只见自高楼顶上跃下两人,单手抓柱,连续不断地向他投射暗器。   “护驾!”安公公着急地高呼:“陛下,陛下您后退啊。”   聂玄却根本不理会安公公的,他愈发勇武上前,两只手张若鹰爪,要去抓这两个人。这两人抓在柱子上的手却突然松开,用劲一推,助力将自己送到下面去。   下头早有两匹白马,两人稳稳落于马上。      勒绳,收缰,十八匹马将赵李两人围在中间,昂首高呼:“燕云十八骑在此,神挡杀神,佛挡弑佛!”   转而齐齐低首,恭谦请罪:   “属下来迟,望主公恕罪!”   “属下来迟,望主公恕罪!”   ……      “陛下——”安公公惊呼道,他看见他们大琰的皇帝,竟然不假思索,往那十八骑的铁蹄阵中跳过去。      李纯柏旋即高高跃起,于空中同他交手。   “燕云城主李纯柏?”聂玄居然边打边笑。   李纯柏才不理他,掌上生风。      “和朕作对,对你的燕云城,可没有什么好处!”聂玄却手脚抵挡,话也不断:“弃暗投明,才是活……”   “路”自还未出口,胸口就重重挨了李纯柏一掌。   被她运在掌中的十层功力击中,向后飞出数丈。   “陛下!”安公公带着死侍,全部从高楼跃下。      李纯柏则翻身旋腿,落稳在自己心爱的战马之上,然后手一勾,半搂半抓将赵咫遥也抓到马背上,丢在自己身前。双手勒缰,将他夹紧在她怀中。   燕云城主冷冷看了聂玄一眼,雷厉风行呵:“走!”带着燕云十八骑,风卷尘沙,扬长而去。   铁蹄阵阵,渐行渐远。      聂玄看着张狂而去的众人,突然喷出一口鲜血!   “陛下!”安公公连忙上前扶住皇帝,方寸大乱。   皇帝却并不惊慌,反倒用手指沾了沾自己唇角边的鲜血,抬起来看了看,然后放在薄唇上舔了舔。   “哈哈——”他忽地放声大笑,眼中放光。   “陛下,陛下。”安公公怕他这么一笑一震,又喷出血来,却又不敢阻止,只得不停的呼唤陛下:“陛下,陛下……”   “你急什么?”他幽幽地转头头来,眼中闪着深邃的寒光:“皇帝不急太监急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有人问,赵九对女主,一开始好像只是当少时玩伴,怎么突然就喜欢起来了,下一章就知道啦,放心啊,绝对没有无缘无故一见钟情的爱的! 555留言好少……大家多留言啊,多提意见啊,我也好留心后面的文啊,会在描写上稍作修改,使文章更加完善。 大家都不留言,我写着心里很虚啊! 17 17、燕云 ...   策马颠簸,赵咫遥瘦弱的身子骨前后颤抖,仿佛要散架一般。李纯柏眼观前方,却看在心里,她用如铁般的双臂,将其夹紧,低俯耳边道:“我今日不能帮你杀他,以后一定可以。”   “回了燕云,我把号角交给你。”目光墨黑,中间却有如炬的光芒:“然后再过些时日,十八骑一并交由你调令。”   燕云精兵,分为铁骑、骠骑、骁骑、轩骑四部。又有燕云号角,统领四骑。所谓“号角一吹,铁骠骁轩,无坚不摧,无往不破。”   她要助其报仇,决定把号角交给他。      怀里的男人却并不急于应答,而是待过了一段时间,才轻轻说了一声:“谢——”飘飘扬扬不着边际。   只轻轻一字,燕云城主便觉心底和煦,拉缰愈发急速,飒飒流星。      李纯柏隔着两个月,终于回到了燕云城。   “主公瘦了。”   “而且脸色也变得苍白了。”   十八骑私底下议论,也不知主公近日都藏身在他们找不到的哪个地方,两颊渐渐凹陷,本来微黑的皮肤也变白了许多——就好像这两个月都没有照过阳关似的。   不过说实话,好看多了……   不,不,威武的燕云城主,怎么能用“好看”这两个字吗?!   十八骑都在心里否认自己的想法,却只有阿简囔囔了出来:“哼,都是因为那个人在主公身边跟久了。”   都是因为比女人还要俊美的赵咫遥,令主公沾染上了他那种气息。      “本尊今日,有事要宣布。”城主行走生风的过来,身体雷厉一转,袖子随着一翻,在首座坐稳。   声如洪钟,阵阵敲击在堂上每一个人心里:“本尊做的主张,以后燕云号角,将交由赵咫遥号令。”转而吩咐彭寒烈:“寒烈,你另调铁骑。”   “铁骑不服!”阿简毫不犹豫就站了起来,五指重重拍在桌上。   旁边的槊叔按了按他的胳膊,让阿简坐下来。李纯柏以为他会开导开导阿简,谁知其开口的第一句话,竟是:“骁骑虽未牵扯此事,但……有异议。”   “骠骑亦有异议。” 骠骑的几位,也出来发话。      “主公。”要被调去铁骑的当事人彭寒烈,却一直稳稳坐在位子上,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说完了,他才自站起来,而后单膝跪下:“主公,不是寒烈贪念号角总管之位,只是……”头索性往旁边一偏:“寒烈恕难从命!”   燕云城主心内震动,这是彭寒烈十年来,第一次抗令。      “城主勿须因为我,伤了燕云城的和气。”赵咫遥说着走近彭寒烈,慢慢蹲下来,先朝他浅浅笑笑,而后扶其起来。赵公子的眉目是如此温和,彭寒烈实在不好拒绝——他甚至有一种错觉:赵咫遥是和他们一边的,一起反抗城主的谬令。   彭寒烈竟不知不觉,随着他的牵引站了起来。      “在下只愿做城主帐下一小卒,能得入燕云城,平生足已。”徐徐躬身,不卑不亢。   “……”燕云城主脸上愠色未消,沉吟了片刻:“那……自今日起,赵咫遥就归入轩骑吧。”   刚才众骑都反对自己的命令,但轩骑的那三个人都没有出声——轩骑虽为最弱的一只,但他们对赵咫遥的态度,应该还是友善的。   等九哥入了轩骑,再慢慢调动他,从长计议。      谁知,轩骑同时负责人事的军师云鹤飞,却用托词拒绝了说一不二的城主:“主公,属下的轩骑近日事情杂乱,恐怕最近都不能接收新人。”   “铁骑是不会收他的。”阿简腔内似有无尽的不平,永远出头表态:“赵九公子,你另谋高就吧!”   “属下的骁骑……”   “属下的骠骑……”      “够了!”李纯柏霎那觉得心里有些冷,她的眼里看众人,仿佛都蒙了一层尘,灰朦朦的。   只有九哥的身姿风骨,是那么明亮。   一叶障目,还有什么她能看到?!      “本尊决定在铁、骁、骠、轩四骑各调八百精兵,号角中再抽一百二十人,另立一支新骑。”燕云城主喉头起伏,这是她被逼到最后一步后,为他做的决定。   ”主公,燕云城自起城以来,便为四骑……”   “主制总要有人破的!”她打断了彭寒烈,她心里早就豁出去了。      “主公……”彭寒烈眉头越锁越紧,既急又恨的瞪着李纯柏,不能说什么,只能默默攥紧了拳头。   却有人碰了下他的胳膊,手掌搭在他的拳头上,暖和的温度,柔软的掌心,彭寒烈的拳头一下子就跟着软了……泄气般散架松开。      那人便再碰了碰他,自己则绕到彭寒烈身前:“在下初入燕云,何能何德,承蒙城主——”   突然卡壳数秒,续起自己的话:“——错爱,怎敢担此重任?”      “赵咫遥,本尊不问你敢不敢,只问你能不能担得起。”她声似大吕,洪亮的点告他,也同样警醒底下的众人:“只要你担得起,我相信燕云城中,就不会有一个人对你非议。”   “在下。”下= 身不动,上身前倾:“担得起。”      “好!这就够了!男子汉大丈夫做事,哪来那么多推三阻四,扭扭捏捏!”声似豹,叫所有人都不敢接话,就是阿简,虽有再多的不情愿,也只能按捺不发。      “那好,你的新骑,要叫什么名字?”她问他道。   “……容在下思量半日。”   “也好,许你三日,兵马抽调,也正好需要些时间整改。”      三日之后,便是燕云城新骑主赵咫遥的出场。   他将自城西新骑的营地出发,率队打马环城,直入中军营中,向燕云城主叩首。   全程的百姓,今天都出来观看。      但是新骑主,却没有打马。   精兵重骑的战队,浩浩荡荡经过街道,整齐的马蹄声混着兵器,铠甲的声音,轰轰有如大江大潮,振聋发聩。   而这队伍的中间,环拥着的,是一只九华宝盖车,缀了珠玉的顶子下,垂下赤色的锦缎帷帐。   帐上又罩了玄纱,红黑相衬,是稳重的华丽。   至始至终,这帐子都严严实实的,没有一位百姓,瞧见了新骑主的真容。      “到——”   “到——”   千马束蹄,于中军营前止步。   前方架起的几十尺高台上,燕云城主将双臂撑在栏杆上,俯视自己整齐的新军。      “开——”   “开——”   军队好似拨水,自两边整齐散开,让出一条路,六马三排,将中央的九华车推出。   一只纤细而白皙的手,自帷帐相合处,缓缓伸出来,露出修长的五指,指节嶙峋,指甲上有淡淡月形的白纹。   忽然,帷帐如旗展,被人大力掀开,同他身后的披风一道,旋即被大风吹起,乘风上扬,似要悬直扬至九霄。   单薄的身子,在风中有些摇摇欲坠,却正因为此,显得瘦高瘦高。      今日的赵咫遥,着了一身黑,墨黑的锦衣配上墨黑的披风,细看,上面都有银色的隐纹,宛如流云。衬出一股儒将风范,却又不失大气磅礴,游春绿波,无限的风光。   他单膝跪下,磁性的声音里爆发出铮然如铁的力量:“骑主赵咫遥,率燕云锦骑诸部,参见城主!”      “好!”燕云城主在高处扶栏大笑,和他遥相呼应。      ***      “九哥。”现在众人散去,李纯柏终于可以抒发自己心中的喜悦,刚才点兵时赵咫遥的一举一动,完全都超出了她的想象。   他果然不只是好看,他果然也可以不柔弱!   愈发的欢喜,心花怒放。      “婉婉,谢谢你。”他说着,轻轻将她拥入怀中。仿佛呵护般,在她额前印上一个吻。李纯柏佝些腰,想把头靠在他胸前。   像只小猫一样依偎在九哥怀里,这正是梦里她想要的生活啊!   如蜜的心中一得意,力气用大了,脑袋不是扑,便成了撞,赵咫遥瞬间跌出了几步。   “九哥……”她忙去救他,手一拉,欲把他扶住。   结果力气又大了,手臂不是扶,而是拉,一把将他拉了过来。   赵咫遥因此跌入李纯柏的怀中。   坚实的胸膛他撞不动,于是正好不偏不倚,脑袋成了依偎在她胸怀里的姿势。      九哥,九哥他跌在自己的两= 乳之间了……李纯柏心神大乱,脸颊滚烫。她紧张的忘了呼吸,整个人的魂魄好像瞬间就被抽走了,灵光的脑子,也乱成了一团空白。   所以她没有注意到,赵咫遥本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,浅浅地那一抹柔情正缓缓散去,转而浮起不易察觉的不悦和……耻辱?      “婉婉。”他从她怀里挣脱出来,带着几丝冷意道:“今日带兵乏惫,我想早些休息。”   “好,我叫烟儿过来伺候。”   一开始那个叫烟儿的侍女,因为伶俐,又是她的心腹,便索性指给了赵咫遥,贴身伺候。   自己,则有几分难过的离开了。   叫门外的烟儿进去,自己则掩上门,合拢的那一刻,李纯柏突然生起个念头:这个门一关,九哥就要和自己离得很远了。      没有人看到她咬了咬下唇,继而神色自若的离开了。      厢房内。   “奴婢伺候骑主更衣。”   “坐下吧。”他突然指指手,命她坐下,自己则拿来一张棋盘,和两盒棋子:“我们下盘棋。”   一贯卑微而怯懦的烟儿,居然媚笑起来,大大方方的坐下来。      “怎么是你亲自来?”赵咫遥从檀木盒子里捏了一颗黑子,竟然自己先走起来。质问的言语冷冰冰,甚至带几分对同僚的责问:“知道你来燕云城,是有多大的危险吗?一旦被捉,我们很有可能功亏一匮。”   “找别人来,危险更大。”烟儿笑意不减,拿起一颗白子按下:“燕云城,只有我熟。”   “义父有何吩咐?”   “他叫你早日成事,不要拖沓。”烟儿的手不断盘弄着盒内的棋子,哗啦直响。她柔弱无骨的歪着,眼角上挑,从姿态,到神色,都那么像一个人““你把李纯柏带进夫人陵墓的事情,主公已经很不高兴了。”      “不带她进去,怎么叫她相信,怎么给她暗示,怎么圆满我们的谎言。”   “骗了琰帝,又骗了燕云城主,你倒真是计中计,局中局啊。对了,主公还吩咐,叫你……不要盘算得太大,把整盘棋盘泼。”烟儿意味深长的飞他个媚眼,方才重重按下了这一步白子。      “你回禀义父,咫遥不会令他失望。”“呵呵,倒是你,我见你和琰帝走得很进啊,甚至不惜为他……私自动用金风与和衣二蛊,其一还是对我下手,倘若义父知道的话……”   “呵呵,我欢颜不可能,为任何一个男人所动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机房没有中文输入法,在线输入打得我好苦b……更慢了,对不起. 周五考试,备考下一更是周六 PS:赵九乃这样会遭到报应的…… 18 18、棋子 ...   欢颜不可能为任何一个男人所动。   “生当如行云,随心所欲,我永远都不会被谁所拘束。”她说。转而灼灼的目光射来,仿若一条锁链,勾住另一端赵咫遥的目光,两厢扯住,令他不能逃脱。   “说到这,我到想起来我一直想问你的事,你不是一直宁死,也不肯遵从主公的计谋吗?”欢颜幽幽地自说自话:““某人当日殿上顶撞,言犹在耳‘咫遥绝不会用娶李纯柏,来成大计。照如今看来,你和纯柏……哪句话,你怕还是说了吧?”      赵咫遥两边嘴角就像湖水泛波一样,勾出浅浅两道涟漪,一切仿佛在心中演练过了的:“我如果有情,必是涩于启齿,不善表达,如今对她言之凿凿,关切流于表,又怎会是情?”   就这么一直笑着直视她:“甜誓蜜言,不过是照着命令在说话,一如当初我对宣城公主。你知道,我们都抗不过义父……”   话毕,轻轻在棋盘下又按下一颗黑子。      “呵呵呵呵——”她若花枝一样,颤着发出一连串的笑声,在他刚下的那颗黑子旁边,重重地按下了一颗白子,“噼啪”一声。   “主公说得好,你别把自己盘泼了!成了弃子的那一个。”      他明眸璀璨,和煦春风般告诉她:“可是这局明明是你输了。”   欢颜低头细看,然后怔住,脸上略略浮起没藏住的那一份惊色。      却说这边,离开厢房的李纯柏,被阿简拦住。   直接了当:“主公,阿简有话要说。”      她手一挥:“若是因为燕云锦骑的事,就不必了。”   “有必要!”   “来人,把他先给我架出去!”她一回头,正好瞧见墙角处杵着两个不会说话,只会看着的‘大柱子’:“程钰,秦乾,把阿简先给我架出去!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是。”   两个柱子急忙移动过来,把阿简一夹。他却拼命地挣扎,口中声音越来越大:“主公,你就算拦我我也要说,枉我敬你尊你为主,你却为了博得一个男宠的欢心……”   “够了!”她脸上一下子被气得红阵阵,白阵阵。   九哥不是男宠,她仿佛自己受了羞辱般,握紧拳头。      “主公。”柱子之一,竟然……发话了?!   “赵公……赵兄弟可是真心投靠我们燕云城?”      “他。”李纯柏明明底气很足的,怎么还是卡了一下:“他应该是真心吧。”   “若不是呢?”阿简束缚得有四肢,却束缚不了一张永远直言的嘴。   “本尊已命你出去,这里由不得你插嘴!”   “走就走!”他一震臂,索性不管同僚情意,双拳打向程钰,秦乾二人胸部,旋即挣脱:“小爷我有两只脚,不需要别人来架我。主公,你放心,我这个月都不会再来找你!”   头也不会就跨门出去了。      李纯柏目睹着他走了,头微微低头,用余光瞟着那个发话的柱子说:“赵咫遥若不是真心实意投靠我们,本尊自有的主张。”   若九哥算计自己,只要他记得自己,那便算了。   但若他算计到了燕云城……燕云城主身体里那一股扎根的强硬涌出来:倘若若他算计到了燕云城,她定有杀伐决断之心,且不可回转。      “主公!”阿简突然又冲了进来,人还有半只脚没跨进来,就急急忙忙朝她大喊。   仿佛忘记了,刚才还是他自己说:主公,你放心,我这个月都不会再来找你……      “随允许你再进来的?”李纯柏本来已经褪去的怒气,瞬间又重燃起来。   彭寒烈紧随阿简后头跨进门来,事态紧急,他单膝跪下的时候,就已禀报出声:“琰国有兵来犯。”   “阿简愿为前锋!”   “好!”正事面前,不仅是阿简,燕云城主自己也顷刻放下了个人恩怨,右臂往身后一展,袖子跟着往后一扇,如鹰扬翅:“来人,拿本尊的战甲来。”      燕云城主的战甲,居然是一身银装:银盔银铠银袍,连属下人递上来的那一只枪,锐锋虎头,也是银色的——却不是银质的,那是白金打造,一丈一尺三,虎口吞刃,混铁精钢。      她在前,众人跟随在后,出去之时,燕云城里早已敲了警报,人人都自戒备。   只有一人,任着了他往常穿的,好看的绣衣,一人站在大路中央。   往日里风吹,人皆站稳,独他摇摇晃晃。这会儿人间四处奔走,却只有他浑然不动的矗立。      赵咫遥看李纯柏,依旧迈着和以前一样,不快不慢的步伐走上前去,温和的声音徐徐如诉:   “婉婉,你要出去迎敌?”   一笑:“我听闻,不是有阿简做先锋吗?”      是,是有阿简做先锋。   但她是一城之主,是最应该守护这个城的人。   不过见着他,心里再多的事,也瞬间没了什么脾气,笑一笑,指着上头道:“九哥,你可愿随我一同上城楼上去。”   “自然愿意。”      上楼,手撑着墙头,在招摇的旌旗间向下张望,见底下鼓声错杂却不失雄壮雄壮,士卒故意混乱却不失秩序,兵车看来杂乱实际却在行进……是很容易叫人迷惑的阵法。   而阵中央的那个紫衣人,居然在饮酒。      他仿佛心有灵犀般,预感到了李纯柏的到来,就在她的目光扫到自己的那一刻,聂玄不多一秒,不少一秒的转头,正和她对上。   细眉长挑,眼波粼粼,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勾引:“朕好生想你!”   “放箭!”李纯柏身边的赵咫遥突然带她下令。却被她一按手臂,有些恼地横了一眼:“阿简还在下面。”      先锋阿简,正领着百骑铁骑人马,在阵前方勒马细观。   “你们先在这里同样布个阵,我先去看看。”少年热血,他想自己单枪匹马破阵。   “骑主……”   属下还没来得及阻拦,阿简就已经冲了进去。      阵法突然以方才十倍的速度移动起来,如乌云搅动,杂乱浑浊成一片,阿简很快被吞噬在黑暗中。   当他再被这黑暗吐出来的时候——或者说,是他再从这黑暗里逃生的时候,马已断两只前蹄,跌倒跪地,阿简自己从马头上冲下,浑身带血。   还好,迅速有燕云娴熟而有经验的骑兵,上去把他救了回来。      城楼上的李纯柏,只沉默了很短的一段时间,就做了决定:“骁骑的人马,随本尊下去。”   话音绝对冷静   临行,瞟一眼阵中在黑暗里,更显得鲜艳魅惑的那一袭紫色,着一壶一斛自斟自酌的人,再一次心有灵犀的转过头,于勾引中还添了一层调戏:“下来找我,莫非是你也想我了?”      连白他一眼都懒得白,李纯柏沉着一张脸下去。   楼阶只走到一半,就正撞上血涌伤口的阿简,他一跪,正好朝着她的怀里跌了过来。还好被燕云城主及时搀扶住,她丝毫不顾自己的银袍顷刻间沾染了鲜血,犹如雪里开杜鹃。只关心属下道:“寒烈,你过来扶阿简去疗伤。”   总是坏脾气犟犟的阿简,猛地把头一低,咬咬牙,似不想承认,却还是说了出来:   “琰国此番的阵法十分厉害,主公你们一定要小心。”   “放心。”      “城主。”一直静默着观战的赵咫遥,此刻才从城楼上走下来,渐渐靠近众人。   嗯?李纯柏回头。看他神色坦然,仿佛一切明了于心,却紧闭着双唇,并不急于开腔。   李纯柏会意,往上走进去,和他站在同一级台阶上,几乎脸贴着脸。   可恶,大敌当前她尚能沉着应对,为何此刻却突然心惊肉跳,面红耳赤。   赵咫遥的脸色,却照旧是没有血色的白:“你可看出聂玄排的是个什么阵?”   “九哥放心,玄襄阵我还是知道如何破的。”   其实,她正是因为看出了是古书上记载的玄襄阵,才决定自己亲自下去挑了。      “如何破?”他罕见的穷究不舍,紧接着追问。   如何破?   她以前看的时候,记得古书上紧跟着下面写过破阵的方法:骑兵呈锥形入。   “不要用锥法破。”他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,缓缓捋了捋自己的袖子:“我另有一种破法。”   细细在她身边耳语了数据,李纯柏醍醐灌顶,恍然大悟。   “九哥所言极是!”   “就算我说得再有理,没有婉婉的武艺胆识,也破不了。”   “去去就回!”她朝他轻巧一笑。   赵咫遥的心,突然跟着这一笑紧张了一下——明明胸有成竹,怎么突然就紧张了?   害怕什么万一,害怕什么失去……      再偏头,李纯柏已经迅速地下去上马了,银鞍白马,她的长枪拔天而起,挺胸直视,眉目凛然,于战鼓声中,是无比的英风锐气。   一人一骑,自赵咫遥指点给她的左边篑穴入,怒眼圆瞪,扫出如万钧雷霆的寒气,枪搅垓心,   血染征袍,透甲里面红尽。   所到之处,片甲不留,黑暗的阵中硬是杀出一条明亮而鲜红的血路。   赵咫遥站在城楼上,自始自终注视着她的英勇,轻轻捋了捋袖子。      公子运筹帷幄,佳人冲锋陷阵。 作者有话要说:目前有两个提纲: 1,渣男不洗白,女主不回头,虐完渣男找到好归宿。 2,很俗套的渣男洗白回头。 大家想看哪个?个人偏向第一个,不过关键还是看大家。 19 19、进攻 ...   赵咫遥注视着她,看她场上杀敌,直杀到阵心,本来还在喝酒的皇帝,突然将酒杯往空中一掷,人亦跃起,双腿劈叉躲开李纯柏的白马冲撞,然后身体敏捷地一翻,落在她的马背上,从她身后贴上她,环住她。   她战甲上的鲜血,迅速浸透他的紫衣。   皇帝却丝毫不在意,他将下巴搁在李纯柏肩上,嘴角噙笑,轻轻说了许多。      只是隔着太远,赵咫遥又没有内力,他只能看见皇帝的嘴巴张张合合,但他对李纯柏到底说了什么,赵咫遥一个字也听不到。   他猜想,皇帝大抵是调戏吧。   心里不知不觉紧起来,她去破阵,甚至皇帝会调戏她,都在赵咫遥的预料中,但是真正面对这番情景,为什么,自己竟泛上些不安,和……生气。      事实上他猜得八九不离十,聂玄附在李纯柏耳边,跟她说:“与其跟着赵九,到不如跟着朕,朕可以做他能做之事,一样的运筹帷幄。但朕亦能做他不能做之事,朕可以陪你一道,冲锋陷阵,万人莫当!”   这段话说得字字铿锵,豪气冲天,却又饱含着绵绵不断的柔情。      混蛋!她气得猛一拽马缰,白马嘶鸣着高扬起两只前蹄,聂玄不得不搂进她,免得自己掉下去。谁知她又控制着战马往右一摆,聂玄不得不趁着还没有被甩出去,跃起后退,落于远处。   右摆的白马,还滑了半步才停,它的蹄子一转,扬起无数的沙尘,瞬间遮盖了李纯柏的容颜,聂玄只能看见沙尘中朦胧却挺拔的轮廓,和她气直声壮的宣告:“本尊的马背后头,不是你可以做的!”   “哈哈——”他居然大笑起来,觉得心旷神怡。      可是佳人却已在黄尘中回头,利落地策马离去,既然阵法已破,便不再与他纠缠。聂玄注视着她飒爽的背影,最终消失在关闭起的城门后面,他笑着一挥手:“撤兵!”      却说李纯柏匆匆上城楼,却发现士兵们都在纷纷下去,似要出城。不由厉喝止:“谁命你们出兵的?”   话一出口,自己已先明白过来,这些士兵,都是燕云锦骑的。   “是骑主命令我们乘胜追击的。”      她心里一沉,不由一步跨三个台阶,快速走到楼顶,优雅的人儿,还在风中驻足。李纯柏却没有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性质,过去就问道:“九哥,穷寇莫追。”   “在下以为,那是最荒谬的言论。”      李纯柏屏一口气,又长长呼出来,沉重而迟缓地告诉他:“你放心,我答应过要助你报仇。不急于一时……”   “多谢。”他接的不迟不快,仿佛这不是他期待着的,诱导着出来的许诺,而只是蜻蜓点水,无意般接受了她主动的要求。   燕云城主的确是主动要帮他报仇。   地宫那两个月,她以为赵咫遥已经向她说出了所有的真相:赵家,只是他亲身父亲为保护儿子,扯的一张大旗。   而赵家之所以在先帝朝长盛不衰,甚至迎来公主下嫁,并不是因为别的……而是因为他,赵咫遥。   他的亲生父亲,就是琰国已去世的先帝——难怪魏姨当年会如此痴守这一个人。   他排行第九,不是在赵家的那一支偏脉排第九,而是……大琰的九皇子。他应该叫聂九。   而当今的琰帝聂玄,则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。      多少夜里,李纯柏的耳畔,曾反复回荡九哥的那句话,他站在幽暗的地宫里,说“这里是留给我哥哥的,他留给我的是另外一样东西。”   他的意思,应该是说,先帝是把皇位留给他的。   只是最高贵的身份和最低贱身份的结合,被聂玄使了毒计,谋夺了他的皇位……再联想到聂玄的为人,李纯柏不由得愈发想帮赵咫遥报仇。      她纠集了燕云的精兵锐部,迅速制定出了详细的计划,然后……只如传说般耸立在西北的燕云孤城,居然第一次主动进攻,铁蹄踏上琰国的土地。      赵咫遥坐在中军帐中筹谋,她领着精兵良将去为他杀敌掠城,所到之处如手拔翠笋,一路无阻连取两城。      今日,来攻昌汉城。   昌汉城依山靠水,易守难攻。      四十里外,燕云大军驻守之地。   “传闻这昌汉城是琰国防守最坚固的城池,且自前朝以来经过多次修缮,城内城外都是机关甚多,关卡重重,很多机关我们见都没见过,即使攻破城门,进入城内,也会迷路。”彭寒烈对赵咫遥道。   近日连取两城,,燕云诸人都是杀到血脉沸张,激情之下,对赵咫遥刻意的生疏隔阂,就不知不觉散去了。      “彭兄无须担心。”赵咫遥说着,从袖内缓缓掏出一只卷轴:“在下昨日,刚绘了一副昌汉城的修筑城池图。”   他先把袖子在桌上整齐地放平,方才徐徐展开这副卷轴,但见这张他手绘的修筑城池图,墨迹犹未干透,上头分为分为城图和图记两部分,图有一定的方位和比例,街坊只绘主要大街四条条。而城壕建筑、军营、官署和桥梁津渡却绘制十分详细,与各街坊相互沟通。城门、城墙、城楼、官署、桥梁、山峰笔笔巨细。      九哥是从哪里弄来的情报,如何会对敌城昌汉如此了然于心!   不仅是昌汉,李纯柏想到之前攻下来的两城,还有冯城,他似乎对琰国的每一个城都了解得一清二楚。   九哥的心里,到底一个人暗自记下了多少秘密……   她抬头,见他垂首跟众人讲解,众人都是听得眼中放亮,可只有他自己的眸子里,始终没有任何的光芒。   墨黑的,一点也不让你看透。      “打下来吧。”李纯柏悠悠说道,像是命令众人,又像是告诉自己。既然赵咫遥已经讲解得这么清楚了,此时不进攻,更待何时?   “我二人愿为先锋。”   “我二人愿为先锋。”   秦乾和程钰道。      但是燕云城主却摆摆手:“前面两城都是你们做的先锋,这番你们先休息休息吧。”   “阿简愿为先锋。”一个声音冒了出来。   她回头笑笑,用轻快的声音问道:“阿简,伤好了?”   踌躇满志的少年拍拍自己的胸脯,干脆利落的大声答道:“早就好了!”   “那好,这一仗你随本尊去打!”      说着,朝赵咫遥一拱手——燕云城主竟然公然向一个骑主施礼:“九哥,我领兵去了。”   他点点头,将手绘的地图一点点收起来:“这副图你先带去。”   唇角甚至都没有勾动一下,没人能感觉到他对李纯柏有关切之意。   只有李纯柏自己,心里刹那被温暖充溢。九哥关心着自己呢,还嘱咐着要她把地图带去。   自己哪怕浴血沙场,也要为他把这座城池打下来。   她想着,直面着赵咫遥绽放出笑容。   赵咫遥却还是面无表情,甚至连头,也不能再颔首。      直到她都出了中军帐,众人也都四散布置去了,瞬间变得空荡的帐篷里,赵咫遥一直漠然的眼睛里,才闪过了难得表露的一丝情绪。   那情绪是茫然。   他自言自语的轻声呢喃,轻小之声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到:“婉婉,攻城小心。”      ****      虽然前方一直没有战报传来,但赵咫遥一点也不慌,反倒在中军帐中,边品茶边慢慢翻些无关的书籍。   他算着,以李纯柏的能力,再加上有阿简替她打头阵,应该会在日落之前把昌汉城攻下来。      但是,眼看着天就要黑了,怎么还不见她凯旋。   他不禁很少见的浮躁起几分,用手掀开帘子,走了出来。在他抬头的那一刻,黑暗正好遮蔽了最后那几寸夕阳。   大地终完全被笼罩在黑暗中。   “来人。”   “骑主有何吩咐?”   “派人接近昌汉城去打听,城主她们,攻城怎么样了?”   “是。”      “不用去了!”几位小校走得不远,就被彭寒烈截了,他慌慌忙忙走过来,赵咫遥觉得自己也跟着心慌。   想脱口主动问一句“怎么了”,却还是没有说出来。   他还是选择了等待彭寒烈主动告诉他。      “赵骑主,城主败了!”   果然,彭骑主的消息,令他觉得心里仿佛突然被木杵撞了一下,不尖锐,所以一开始,赵咫遥只是沉了一下,就恢复了平静。   但他很快发现,这根本不是恢复,他的心越来越虚,越来越慌,犹如溺水之人,周遭没有可抓之物。   什么?!   她怎么会败了?   自己明明都安排部署好了的啊,没人能够对付得了他的排兵布阵。更何况,他还把地图给她了啊。   她怎么可能败呢?   怎么可能……这,是他所未曾预料到的情况。      “那她现在人呢?”他心底理智的关切战绩,嘴却本能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。   “城主,城主受伤了……”   “在哪里,婉——”他甚至忘记了一切,差点要直呼出她女性的名字。      “不晚。”还好彭寒烈理解错了:“听说阿简及时把城主救起……”   “那她现在跟先锋两个人呢?”再关切,他的声音也始终是平和的。   “被冲散了,找不到了。”   “什么!”赵咫遥终于失去了平和,一声惊呼,犹如永远平静的水面,乍起波澜。      “什么!”几乎在同一时刻,阿简在隔着七十里外的地方,发出了和赵咫遥同样的两字惊呼,但他的怔动,绝对比赵咫遥要高出十倍。   然后,阿简盯着晕睡在床上的燕云城主,还是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真相,他僵硬而懵住地转过身,对这村里的大夫重复道:“什么!” 作者有话要说:昨晚又病倒了,睡了一天没有更新,从今晚开始,本周都是日更,大家不用担心。 20 20、女人 ...   什么!什么!什么!什么!   阿简的心中,如炸雷般不断叩问着自己。      本来他和城主攻城拔寨,杀得好好的。突然就听见后头有士兵们在呼喊,说城主晕倒了。   正向前冲的先锋急急勒马,转回去,见着李纯柏两眼已闭,两手已松,摇摇正往马下坠。他急忙伸手勾住她。   然后,琰国的军队突然就转守为攻,冲了上来。   他只得护着昏迷的城主,避到这个村子。      见城主昏迷不醒,不懂医术的他,求村民带他去找来了大夫。   大夫很快把完了脉,然后告诉他:“小哥不必担心,她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。”   阿简稍稍松了口气。   大夫却突然仿佛告诉他一个喜讯般,满脸笑意:“她是有了身孕。”   “什么!”   村里的大夫瞧着阿简这副表情,脸上的笑意转为责备地叹恼,他摇摇头,指向躺在床上的李纯柏,悠悠又重复了遍道:“她的确是有了身孕。”   刚说完,衣领冷不防被人拉起,阿简拽着大夫,几乎呛得其说不出话来。      “怎么可能!”他双眼圆瞪成铜铃,声若霹雳:“混蛋医生敢耍老子,一个大男人,怎么可能怀了孩子!”   “别,别,好汉千万别冲动。”村民们都吓得慌忙来劝,阿简狠狠瞪了大夫一眼,这才不甘心地把手拿下,放了他。   “唉。”大夫顿足一叹,伸出手指指着阿简,微微有些颤:“我还以为这位姑娘是你的娘子,好心给你道喜,原来……原来你连她是个女人,都不知道!”      “什么!”他冲过去,又要拽大夫的衣领。   “别,别!”众人来劝挡的时候,大夫已经逃了。   大家见大夫走了,各自也有七八分怕阿简的凶样,扯个由头似散了。   只剩下阿简一个人在房里,他看看李纯柏,又瞧瞧天上的日头,他觉得一定是日头太烈,不是村民大夫们中了几分暑气了,就是自己中了几分暑气。      心是懵的,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可以反应过来的范围。   原来……原来你连她是个女人,都不知道……   城主,是女人?      他盯着躺在床上的李纯柏,她紧闭着双眼,连睫毛也不曾颤动一下。唇边的胡茬,颈上的喉结,她怎么可能是个女人?   更何况,她是他们勇武有力的城主啊。      阿简记得,自己四年前,是怎么遇着城主的。   那时候他刚来燕云城不久,在城东南开了一家小酒肆,生意不算兴隆,却也能养活自己。一日,因有客人赖账,他便死拽住不放,要他们付钱。结果那三位客人却言语相侮,二十不到的少年,正是血气方刚,挥拳就打了过去——当时的他不会武功,他只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力气,专打天下不平之事。   结果却没想到,这几拳头下去,几乎毁了整个酒肆——那三个人都是有武功的,他的拳头再硬,却不是对手。      面对最后成为废墟一般的酒肆,阿简心里已比废墟还要成灰,却始终没有掉泪。   “臭小子,还挺硬气。”他们死命地踢他膝盖的后背,想令阿简跪下去。   他就是不跪,哪怕脑袋已经是晕晕眩眩,他也不跪。      门外,突然就走来一个男人,他身后披了一件带着帽子的纯黑披风,帽沿直遮到眼睛,看不清容貌。      “这酒肆已经被爷几个拆了,今日不迎客,以后也不迎了,哈哈——”   这男人,却在客人的嬉笑嘲讽声中,缓缓抬起头:阿简看见他阳刚而微黑的脸庞上,双瞳炯炯,如正午日头一般,衬着其两道浓而粗的剑眉。   三个客人突然都不踢自软,弯曲膝盖跪了下去。   “城主饶命——”      原来,他就是这座城的主人啊。   好生威武!      “你们身为铁骑部将,竟敢以身试法,在燕云城里闹事。”   “城主,你看在我们替老城主卖命一生的份上……”   “嗯。”燕云城主闭上了眼睛,她似乎饶恕了他们的罪过。但阿简觉得,那沉而无情的面庞,根本就没有饶恕。   果然,后头的阴影里突然出来两排刀斧手,麻利的束缚了三人,恭敬地等待着命令。   “永生逐出燕云城。”城主铁血地命令道。   “是。”刀斧手押着三人下去。   “城主——”   “城主——”   她根本不回头听他们再辩驳一句。      刀斧手走了,城主却没有走。   她反倒徐徐近前几步,打量了一番傲骨的少年,徐徐说道:“虽是他们出手坏了你的店子,但是从来没有一只手拍得响的巴掌。你,也是一个在燕云城闹事的人。”   那语气,不是要挟,而是宣判。      “是,我也动了手,挥了拳。”阿简却完全挺直了胸膛,昂起头全无惧色:“我做过的事情就敢担当,要杀要剐,城主悉听尊便。”   “好。敢作敢当,是个男人。”城主却突然笑了:“那本尊就来教你一些,教你成为一个真正强悍的男人!”末了,又刻意强调般添上一句:“本尊教你,做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东西的男人。”   他有些傻了,迷茫而疑惑地看着她。   他好像……明白,又不太明白她的意思。      一直很严肃,连笑也很严肃的城主,突然似无奈地撇了撇嘴:“本尊有意带你回铁骑,教你武功。”   其实方才的鏖战她已经看了很久了,见这个少年有力气,又有傲气,欣赏他打死也不下跪的个性,便有心要收纳培养人才。   “怎么,嫌本尊不够男人?怕本尊教不了你?”她挑眉打趣他。      “多谢城主!”不下跪的少年,突然“扑通”一声双膝跪到了地上,充满喜悦而尊敬的,给燕云城主磕了一个响头:“简刀多谢城主。”   “简刀?”城主似乎……是“噗嗤”一下笑了。她摆摆手道:“这个名字不好,我给你重起一个,就叫阿简吧。”   在兵器谱里,简即是锏,方而有棱 ,力大而亦杀伤。 正符合这个少年的气质。再则,简简单单直来直去,正好也是他的个性……      “多谢城主!”他惊喜地抬头,又感激地磕了下去:“阿简愿意以后追随城主,肝脑涂地,无以为报。”      “啪!”阿简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,让自己从回忆里醒过来。他还是不能相信,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,歪头盯着床上的李纯柏一直看,一直看:这是个女人?   四年前就是这个女人说要教他,成为一个真正强悍的男人?   她还说:“怎么,嫌本尊不够男人?”   真的是这个女人说的吗?   还是……她真的是个女人?      他走近床边,想唤醒她来,亲自问问,可突然想到,城主这样突然惊醒,会不会对身体不好。   正踌躇着,忽听见床上的人,在迷迷糊糊中突然伸出手,一下子就抓住了他。      阿简整个人犹如雷劈——平日里同城主击掌拼拳扳手腕,也不是没抓过左手。可是自从听了她是女人的传闻,他怎么就突然觉得,城主的手,好像细腻了起来。心里也突然被抓得毛毛躁躁。   这种感觉,到底是要怎样啊!   不禁急忙抽开。      可是她却再伸,再抓,如抓住自己性命一般抓住不放,脸上泛起阿简从来没有见过的红晕,声音虽哑,却也是像一个女人一般的温柔:“九哥……”   那唇角幸福的笑容,那眼角缱绻的眷恋,分明就是一位陷入爱恋中的少女,娇羞而迷恋。      城主真是美好啊。   “啪!”自己想的什么!阿简毫不手软地拿右手又拍了自己一下。      现在最重要的,还是要确认她是个女人——是的,他还是不可以相信这个事实。   虽然,心里信了。   所以他试探着要摸上城主胸前的右手,一下子就在半空中缩了回来。   小时候娘亲说过,女人的胸,要娶了老婆以后才能摸的。   那不能摸,就仔细看看,看看她究竟是不是女人。   完了,不能看,哪怕粗略一瞟,他就脸上烧红。   阿简整个人抽搐着,背过身去。   可是,城主的手还拽着他……      于是,阿简只能木头似的,一卡一卡转过身去。背对起城主。然后,慢慢蹲了下来,身子靠着床头,头仰起来。   只是,左手臂为了保持和她的手平行,不吵醒她,一直被反扭地举着,时间久了,好像有点酸……   守着吧,阿简想,等城主醒来。   醒来了,也许这些疑惑都能得到解答。      ****      燕云军中,十七骑心急火燎,十六骑都已出去,四处去搜寻城主和阿简的下落。   中军帐中守着的赵咫遥和彭寒烈,同样苦坐于明灯之下,不曾合眼休息。   “彭兄,不如你先去睡会吧。”彭寒烈还偶尔站起来踱几步,赵咫遥却始终如老僧坐定,他的长袖垂下来,刚好离地一寸,但因为他纹丝不动,所以这么几个时辰里,都不曾有一刻触着地面。   “城主下落不明,寒烈如何能合眼啊!”彭寒烈焦心万分,只是随口附加了句:“赵骑主,要不你先去休息?”   谁知赵咫遥旋即应声:“好。”      彭寒烈楞了数秒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看着赵咫遥果断的起身,迈步,走出去,灯影跳动模糊,他却走得稳重清晰。   但是,他又走的并不慢……      这个男人,心里真的有燕云城,有城主?   果然,做娈宠的男人都靠不住,比以前城主还是正常的,喜欢欢颜那个女人的时候,更是令人担忧的事呢……   彭寒烈盯着赵咫遥的本影,脸色在灯光中渐渐阴沉下来,眸子也变得锐利。      赵咫遥先确认了自己帐篷外的守卫,不是燕云的人,而是义父那边派过来的人化了人皮面具,方才放心的用手掀开帘子,进了自己的帐篷。   他突然,长长吸了口气,挺拔的身躯,突然就佝偻了下来。   卸下让人猜不透的“面具”,脸色迅速弥漫上悲怆。      目光忽然重归冷漠,一瞬间又带上了“面具”:“欢颜,你怎么又来了?”   完全没有感情地瞥了帐内的烟儿一眼,仿佛只是瞟一眼随时会被人踩死的草芥:“下次,我会叫他们不放心进来。如今城主下落不明,可没有心情见你。”   “你的燕云城主下落不明,所以连本王也不见了?”这次,烟儿的声音是苍老的男声,没有欢颜那种骨子里的媚,只有一种狠辣——让人听了声音,就觉得斗不过她。   她也没有靠近过来。      背对着烟儿的赵咫遥喉头猛地一紧,墨黑的眼神有一瞬间流露出心惊。   立马翻转身体,单膝跪下:“孩儿参见义父。”   “听你说的,燕云城主失踪呢?”听得骨节伸长的声音,烟儿瘦弱的身体,一下子伸展拉长开来,变成一个男人的骨架。   “是。”赵咫遥头更低了几分:“孩儿有负义父所托,没有夺取昌汉城。”   “唉,没有得到昌汉,未必是有害处。”假烟儿却和善地笑笑,上前搀扶起他:“也许,本王可以得到比昌汉更好的城池。”   “义父是……说?”   “嗯。”假烟儿点点头,循循善诱:“天下有若人身,我天狼似头,琰国似躯,燕云就正是人之咽喉,得了咽喉,退可守,进可长驱直入,到时候,四肢躯体,尽在你我父子手中。”   顿一顿,故意靠近他耳边,如鹰的目光和赵咫遥互相逼视:“本王得到的,百年之后,亦会是你得到的。”   郑重的许诺,他万里大好河山。      “是。”赵咫遥忽然躬身,重新跪下:“孩儿一定全心尽孝,为义父拱手送上燕云城。”   声音清朗,似乎……有不可抑制的兴奋和期待。   “好!不愧是我的好孩儿。”假烟儿拍拍他的后背,赞许而替他感到骄傲。   赵咫遥在地上抬头,冲其一笑,露出红唇内的皓齿,白如雪无一点污浊。又好似春日阳光,坦荡荡照耀着花开万物。      “对了,上次本王叫你去娶李纯柏的事……”   “孩儿决定不再反抗义父旨意,已答应娶她。”赵咫遥笑容收敛,抢着答道。   “不。”假烟儿手一摆,不容辩驳的告诉他:“本王现在有新旨了。”   赵咫遥瞳中一紧,随着心里逐渐明白过来的震颤,他的身子微微抖了抖,双手触地,虔诚的俯下了脑袋。   看不见面容,只能看见他卑谦的脑勺和后背,弯曲佝偻在灯光正好没有照到的幽暗下,融入那根本不可能去反抗的无望。   “孩儿接旨。”他冷冰冰的说。      他等待着的宣判,在数秒后由老者的口中说出来:“本王命令,你永远不可以娶她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这章满满的哦!! 21 21、回归 ...   “嗯…”李纯柏朦朦胧胧睁开眼,瞧着眼中是陌生的环境,立马挣扎着要坐起来。手上一沉,才发现是自己紧紧抓着个人。   见是阿简,立马松开。      “主公,你醒了?”   “昌汉城,我们是不是……暂时没有攻下来?”她记得自己虽善骑马,可当时竟然被颠得有些恶心想吐,闭闭眼本是想定神,但是……好像自己晕了过去?   既然自己晕了,她和阿简又在这个地方,那昌汉城自然是没有攻下来。   只是燕云城主不肯言败,发问的时候,特意加了一个“暂时”。   “是。”阿简有些难过地点头,少年毕竟藏不了东西,不开心的时候脸色就是暗的,有疑惑的时候眉头就是皱的。   “这里可安全?”她又问道。   “主公放心,此村偏僻,属下来的时候又卸了战甲收起来,只说是行脚伤人,应该不会被发现。”   “还是早点赶回大营的好。”她说着就要起来,身子猛地一动,怎么又觉得晕眩:“此地还是……”身子晃晃,眼睛眨眨,以手扶额。   “主公小心。”阿简见城主虚弱,本能性就要去扶她,突然想到,万一她真是女的……   忽然间就有些生分起来,手停住说道:“阿简有事想问主公。”      她淡淡笑了笑,柔声道:“说来。”   “主,主公……”他一下子就变得吞吞吐吐。燕云城主不由面露少许愠色,直言道:“阿简,你何时变得如此扭捏?”   “我……”阿简突然转过身去,将身子背对着李纯柏,终于出口:“主公,你是不是女人?”   ……   沉默之后,她果然告诉他:“是,本尊是女人。”      背对着自己的阿简,肩膀明显抖了抖。   他也沉默了。      “那你肚子里的孩子,是不是赵咫遥的?”   “你说什么?!”李纯柏在床上怔住,她的背僵硬而挺拔的矗着,然后一点点挪动手臂,将自己的右手抚上自己的肚子,然后,变得温柔。   肚子里的孩子?自己怀孕了?   这里有她的孩子了?这里有她和九哥的孩子了……      “是。”李纯柏点点头。像是喜悦,却又不似喜悦般欢快。又像是给自己定心——那一丝担心和忧虑,为什么总是萦绕在她的心间散不去?   阿简没问,她却自己噙声道:“九哥说过,他会娶我。”      在地宫里,他们身体紧紧贴着身体,仿佛要嵌入进去。赵咫遥的手牢牢的按在她肩头,言之凿凿,犹如名誓:“婉婉,我娶你。      想到这,她不担心赵咫遥,转而忧虑起燕云城来。   燕云城主是个女人,还是个怀孕的女人。若是诸将知道,继而城内子民们知道,必定是一场天翻地覆。      “阿简,本尊是女的,还有怀孕的事,你先不要告诉大家。”   “主公这道命令,我……”   “这不是命令。”李纯柏因为坐着,目光倒比阿简低了几分:“这是本尊求你了。”   “主公!”他有些惶恐,怎么能让主公来求自己。她要是跟他强硬些,不容抗拒的命令,他也许还会犹豫三分。但是城主她突然这么温柔地来求自己,就像自己的锏突然折断了般,瞬间,阿简觉得自己比打了败仗还要难过。   他单膝跪下来,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她:“阿简一定不会将这个秘密,告诉别人。”   他低着头,跪着,这样城主又重新成为了俯视自己的状态。阿简心中希望:城主能永远气宇轩昂,勿须向任何人低头。      “走吧,我们回中军大营。”这次她下床小心,速度不再那么急。   其实心里急,急着去看她的军队将领是否安在,急着去把一个消息告诉九哥。   “是。”阿简说着出去,将他们的两匹马牵来。   他拉住马缰先给李纯柏:“主公,请上马。”   可是城主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翻身上马,而是眨了眨眼睛,冲他摆手道:“本尊先不骑马,我们先牵着走出去。”   主公为什么不骑马?不骑马,那样多不方便,还慢……啊,他突然想明白过来。   脸,脸居然有点红了。   “是。”答应的时候,阿简偏过了目光去。      一人牵着一匹马,行至村口。   却发现一群穿着琰军战甲的士兵,正从远处过来。他们边行,边在搜寻。   好在骑兵不多,都是步行。      李纯柏回头望了望,退,就只能退回村子里。还是死路。   毫不犹豫地将马缰一拉,猿臂修长,踩镫一个翻身就上了去:“阿简,上去。”   她命令道:“我们冲出去。”   “好。”   两匹马横冲直撞,张扬地冲向那群士兵,然后,远远地甩下他们。   “快捉住他们。”骑马的头领自己追,还叫上其他几名骑兵,又回转身,对那些用双足跑步在追赶的士兵道:“你们快回去禀报陛下。”      虽然琰军和李纯柏隔着越来越远,但最后那句话,还是清晰地进入了她的耳中。   聂玄亲自来昌汉了?   不是好事,昌汉城要更加难打了。   但是她一定会打下来,不叫九哥失望!   更何况,九哥现在是她肚内孩子的父亲,他们会成亲,然后共同抚养这个孩子……   想着,手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好像马背上的颠簸,也不那么晕眩了。      “吁——吁——”她和阿简,都急忙勒缰,及时刹住。   前方的紫衣人,也骑在马上,马头摇摆,他稳稳拉住,另外一只手,则放在身后。   桃花眼一眯,含情脉脉:“朕在这里,恭候佳人多时了。”   说着,竟然在马上松开缰绳,将双臂张开,敞开自己的怀抱。   他是在等着李纯柏扑过来吗?   做梦。      她旋即送了他四枚暗镖,外加绝对没有好感的两个字:“找死!”   “哈哈。”他说着从马上跃起,从容不迫欲避开暗器,朱唇榴齿,的砾灿练,半含笑道:“朕的确好久没来看你,你也不至于一下手,就怨着朕这么深……”   表情突然变寒。   李纯柏四枚暗器,看似要射向他的身体,可是临门见转,竟然低俯下,划过去精准地斩断了聂玄坐骑的四只马腿。   蹄断马折,血溅出来,马哀嚎着下去,天子最爱的御马,一命呜呼。   她才懒得跟他在这里纠缠,只不过是断其坐骑,叫他不能来追。   “贱人!”聂玄没有落地。他在空中跨步,鹰爪勾起,凝聚起十分的力量。追过来,爪子要从后面来抓她的脖子。   他要强硬地抓她回去。   皇帝在暴怒之下,失去了和李纯柏再玩游戏的耐心。      “主公当心。”在大声呼喊中,阿简弃了自己的战马,飞身扑过来。往李纯柏的马背上一跃,他的身体扑在她的身体后面,手刚才搭上燕云城主的肩头,后背上就替她挨了一爪。   “嗯?”聂玄见自己抓住的人不是李纯柏,而是这个不起眼的小兵,不由冷哼一声,眸光里流转着厉毒之色。他五指更加用力,直戳进阿简的皮肤里。   “嗯。”皇帝毫不留情的将爪子就在肉里往下拉。   阿简一声闷哼,将下巴搁在了李纯柏肩上。他的后背在一瞬间被撕开,沿着脊椎的方向一路下去,被聂玄从头到尾撕拉下来,肉沫横飞,有些被撕开却没有从身体上断下来的皮肉,便垂着遢下来,犹如剥皮到一半。   血当场就溅了皇帝一脸。   “哈哈哈——”皇帝竟然在血肉模糊中放声大笑。   那一抹上悬的嘴角,是开得最妖媚的罂粟。   李纯柏虽然身体被阿简扳着,不能回头,但她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。尤其是阿简的一声闷哼,和自己肩头的一沉。她心急如焚地打马,边远远逃离聂玄。   头越来越晕,视线越来越糊,却还是不忘关切他:“阿简,你还好么?”   “还好,狗皇帝抓的不是我的脖子,没触及到血管。”阿简无所谓的笑笑,突然面上煞白,声音变急:“主公,主公!”   策马的燕云城主,突然又晕了过去。      他只得将双臂环住她,从她死攥的手上,夺过马缰。   “驾——”战马似乎更加明白了形势的危急,狂奔得更加快了。他背后不断涌出的血,随着马的足迹洒了一路。那些本来半连在背上的肉,随着沿途的颠簸,不少被彻底颠落。      可是跑了不久,阿简却突然把缰绳往自己身体后边一扯,连人代马整个的避入道旁林中。   前面隐隐约约又有大批人来,怕是琰帝搜查的军队。   阿简怀拥着李纯柏躲在林中,细听动静,暗暗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锏。   闻得马蹄声近。      “这沿途林子茂密,你们仔细搜搜,看看城主他们在不在附近。”   “城主——”   阿简听得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,打马出去:“秦兄,程兄!”   目光还保持着警觉和锐利,一时间还没来得及松懈下来。      “阿简?”   “阿简?”   秦乾和程钰同时回头。      “主公怎么了?”   “主公怎么了?”   两人下一秒就围了过来。      阿简不回答他们,而是将眼睛,一直狠狠盯着秦程二人带来的军队中,那一辆九华宝盖车。缀了珠玉的赤色锦帐。上头罩着的黑纱,若有若无的飘动。   “车内坐着的人是谁?”阿简冷冷问道,依旧目不转睛盯着车子,仿佛想将车内的人和车子一起,生吞活剥。      “是我。”车内的人主动探出身子来。好看的面容温润一笑,显得更加好看。   “城主如何了?”赵咫遥笑着问道。      这种时候了他还笑得这么不温不火。   阿简不由得有些牙痒痒的,三下两下打马过去,在马上伸臂,一下子就拽住了赵咫遥整洁没而没有褶皱的衣领。   他穿的是对襟绣衣,被阿简这么一狠狠扯住,半边肩头一下子就垮了下来,凝脂肌肤上半遮半露出青蓝色的曼陀罗花绣。   怎么衣衫凌乱了,却更显雅致?      “赵咫遥!”阿简抓着衣领把赵咫遥的头颅拎近自己,火一般的脾气穿云裂石。   赵咫遥却还是像一块光洁而滑凉的玉,又像是一池无波的水,只静静的聚集在那里,就能用平静的湖面,覆盖下再大的怒火。   他一直带着浅浅的笑,温和地望着阿简——哪怕他也着急,也关切。      不然他不会在听说秦程二人要来寻来寻找城主的时候,一时不顾自己计划地主动请求跟来。甚至在刚刚见着她迷的第一秒,他就已心如刀绞。   他多么想下车,然后过去一把抱住她,再也不让这个女人从自己怀中离开。   可是他不能。   他赵咫遥的一生,是不能用“不得已”三个字来概括的。      他只能任由瘦弱的身子被阿简这一扯,拉得摇摇晃晃,接近车子的边缘,要掉又没有掉下来。   “哼!”阿简狠狠哼了一声,重重松开他。   赵咫遥没站稳,跌入车中。   “老子把城主交给你了。”他望见阿简把李纯柏递过来,情不自禁就伸手接住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摩拳擦掌等待着下一章=皿= 22 22、喜讯 ...   搂她还怀里,云淡风轻地瞧了阿简一眼,手缓缓的垂下,放下帐帘。   这世界暂时性只剩下他和李纯柏二人。   深邃的目光浮起温柔。      望着她,笑一声。趁她昏迷,很缓很慢,他的手一点点向她的脸颊靠近,最后轻柔地抚了上去。端详来,端详去,只是看不够。   “九哥……”她突然迷迷糊糊叫了一声,赵咫遥一下子惊慌失色,赶紧把手拿开。   “九哥!”她睁开眼,轻快地叫他,绽放出自己最灿烂的笑容:“我没事了。”   说着,主动伸出双臂,勾住他的脖子。   “嗯。”赵咫遥情不自禁也笑了,俯□来,任由她贴上自己的身子,把她滚烫地脸贴在他的胸口。   马车一颠一颠,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也一颠一颠,热得像一团火。   突然忍不住就吻上她绽着笑意的唇。   九哥俊美的容颜,在李纯柏眼前逐渐放大。她贪婪地呼吸着他的味道,觉得窒息。   “嘘——嘘——”   她这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呼吸,细小得就像一只小鹿,那眼神里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柔弱,赵咫遥突然就想要她——他想放肆地抚摸和亲吻,甚至狂野的侵占、驰骋……   热血沸腾,难以自持。      就好像要了她,以后的自己,就有能力不让她离开——就让自己在不得已之前,最后一次爆发。      他带着最大的欲望和最大的欲望,在这个车厢内把她压下。   压在车内的案上,他命令建造此车的时候,特意在车内加了这个短案,以便有时出行的时候,能放一只七弦琴。这一次他火急火燎的出来,自然没带,此刻案上空无一物。只有李纯柏的身体贴了上去,切合的躺着半身在上面。赵咫遥修长的手滚烫得犹如一团火,吻她的额头,吻她的鼻尖,吻她闪亮的眼睛,光亮得就像晚上的星星。   他的舌尖触动着,吻上她的锁骨。   手以不符合他性子的快速,去扯下她的衣衫。脚往右边一抬一跨,就要坐到短案上,坐到她的身上。   “九哥,不可以。”她突然抓住了赵咫遥的手,脸是通红,却还是果断把他的手按下来,拿开。   “怎么了?”赵咫遥喘着气问道。   她的手从自己的胸前滑下,一直滑到小腹。   “婉婉,到底怎么了?”赵咫遥的气息还是没有均匀下来,问的时候,胸膛起起伏伏。   原来他不明白,那她只有说出来,带着娇涩,红晕自面颊点点泛开,略略侧过去头,却拿眼睛瞟他:“我有了孩子。”   与赵咫遥分享喜讯。      “谁的?”脱口而出之后,连赵咫遥都觉得自己混账极了。   忍不住手往前探,也想去抚摸自己的孩子,欲探却不敢探。   也不能探。      只能眼睁睁瞧着李纯柏眸里泛出的吃惊,继而暗淡。他的心也跟着揪疼,李纯柏是潮湿的天,一经过,就犯了他越来越重的骨痛。   可她的目光却很快令他吃惊地重新光亮起来。如夜尽日出,重显光明。   “你的。”她居然回答了赵咫遥。   样子是那样的明媚,但不像那些花一样的明媚,而是像照耀这些花的春日,让人觉得天朗气清。   赵咫遥是真的欢喜,不由得自己把身子贴上去,重新去吻她。在她的唇上辗转反侧,舌尖探出,在她口中翻转。他有多少欢喜,就在她的唇上用多少力量,他的欢喜里生出多少悲怆,就在她唇上缱绻多久。   越来越用力,时间越来越长,只是不愿再去想。   乃至吻得李纯柏觉得窒息,叫好像痒痒了一般,“咯咯”笑着从他的双唇间逃开,推他一把,带无限情意:“九哥,九哥够了……”   他不听,他还要来吻。   李纯柏却猛将手搭在他的肩膀,一按,两个隔着一臂的距离,她问道:“九哥,你会娶我吗?”      可他给她的回答,是默默无声。   不拒绝,不接受,默默无声。   誓言就要变成失言,他不想伤她。      “九哥,你会娶我?”她明知他的沉默,却偏要咄咄逼问,把最后一层窗户纸张挑明。   “九哥,你会娶我?”她不厌其烦的问。   一遍又一遍。   ……   “主公,赵骑主,到了大营了,下车吧。”   “你们先归去,本尊还有话要同赵公子说。”李纯柏命令道,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赵咫遥,等待着他的回答、   燕云城主威仪棣棣,那不是提问,而是命令,音调里的刻不容缓,仿佛在说:九哥,我命令你娶我。   甚至有点……盛气凌人。   其实只有她知道,最初面对他的沉默燃起的怒火,已经渐渐被他亘古的默然所浇熄。自己这一派傲气铮然下面,自己是有一颗多么狼狈不堪的心。   她居然沦落成一个逼着男人娶自己的女人。   “九哥,你会娶我吧……”最后说一次,语气已经全换了,身体也软了下来。   赵咫遥看见她顷刻间变得柔弱,忽然就不忍心再沉默,轻而细微道:“婉婉,再过些时候吧。”   这句话,倒是有一半多没有骗她。   “好,我等。”李纯柏的回答,远比赵咫遥来得果断和坚定。   他如风,她如铁。      她怕受伤,怕给他反悔的机会,急忙掀开帐子,自己先下车去。怕肚子里的孩子受伤,她不敢像往常那样跳,只能先去脚尖踮着,一点点触地。   放下帐子的时候,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车内正襟危坐的赵咫遥:“何时?   她要等到何时?   “是攻下了昌汉城,我们就在城里成亲吧。”李纯柏好似自问自答地笑着说。   “是。”他明明知道自己叫李纯柏等的时间,远远要比这长上好多,要长多多?他自己也不知道。但还是温润笑道:“如今撤军,琰军必定会来追,到不如攻下昌汉城,我们在城里成亲。”   “好,我攻下昌汉城便是。”李纯柏低着头,阴沉的脸庞在阴影下,不苟言笑。   “如果你不娶我怎么办?”她以一种铁血口气问他。   面对的男子,再一次选择沉默。   沉默。   沉默。   沉默。   ……   一声惊天巨响。   李纯柏空手把两人面前的断案,劈做两段,两头翘起,中间触地,断做两段。   若是不娶她,当如此案。   她的掌在空中慢慢蜷起,捏成了拳头。   劈着手不疼人心疼。      但他怔愕的表情,燕云城主觉得自己有点过了。   可恶,她明明跟自己下过决心表过态,她不要做天底下最强悍的男人,她要做天底下最柔情的女人。   不好意思地手手松拳,低下头来,表情讪讪:“九哥,你要记得你说过会娶我。”   这句话纯粹是撒娇发嗔,心内是这么想的,却学不来那份嗲气,李纯柏说出来的话,还是显得有那么硬邦邦。   她低着头,没有看见赵皱了皱眉头,没了那本来一直牵牵绕绕,舍不得抹去的丝丝温存。 作者有话要说:那个,又熬夜了,今天白天有事不能回来,所以码得不多%>_<% 上次说的那个分岔的大纲,其实我还没有写到分岔那里。 还得几章吧。 23 23、惊变 ...   可李纯柏的眼中,却相反的越来越柔情:“你放心,休整几日,本尊会再去攻打昌汉城。”   她明明瞧出了赵咫遥有推搡之意,是虚意应承,是非诚相待,她虽不能装作浑然不知,却能自欺欺人做若无其事。朝他笑一笑,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。   她没有向他要求娶她,他亦没有沉默。   燕云城主竟然无法自拔到了这种地步。      “你怀着孩子,我替你去。”虽然不曾靠近,赵咫遥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。   李纯柏一下子感动得眼睛都泛了酸。   九哥原来是关心她的,他只是习惯性的冷情而已,是自己想多了……   “九哥,你别去。”其实与其让他去,她更想他留下来陪自己。   “傻。”赵咫遥要把手举高,才能摸到她的头:“还是我去吧。”      ****      燕云军休整三日,三日过后,由赵咫遥领军,重攻昌汉城。   赵咫遥虽是领军,却不领兵冲锋,还坐在他那车子里,只在后头指挥。   “我等今日上阵杀敌,定为燕云,为城主,取下昌汉城。”   诸人辞行,皆说得慷慨激昂,几乎只差歃血。   独有赵咫遥坐在车中笑笑,帐帘虽张起,还是遮住了半张脸。   谁又知道他在笑什么。      不过他的计谋,倒是好的,十八骑中十二人出征,他们遵从赵咫遥的命令,分为六路各个击破,很快就攻入城中。   奈何昌汉城内部布局狭窄而多机关,燕云诸人陷入巷战之中,一时难以取胜。      “骑主,快回去!”伤未痊愈就申请出战的阿简,正杀到起性,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。他回过头来,见是自己铁骑军中的一只报信小校,风尘仆仆惊慌失措的样子。阿简一下子就急了,三下五下解决掉身边的敌人,策马还未过来,声音就已经高呼道:“怎么了,城主怎么了?”   他下意识地担心到大营的安危——剩下那六个人怎么留守的,莫非被琰帝劫营偷袭?      “小的,小的是打燕云城里来。”   “怎么了?”如果说刚才他心是慌,那现在就是沉。   “天狼蛮族突然从背后进攻我们,如今我们的城池只怕守不住,危在旦夕!”   “来人,你,你,你们几个不要打了,给我快马加鞭不要停,回燕云城看看。”   “骑主,你要相信小的啊,现在回去了再来,只怕救燕云城已经来不及。”   “老子知道了!”阿简自己心里也是躁的,方听小校说第一句话,他就忍不住调头直奔燕云城。   但是这昌汉城还半取未取,扯住了他。   “骑主,你要去哪里啊?”诸兵看阿简调头,也跟着调头随他走。   “你们都给老子在这里好好打!”他突然大吼一声,犹如狮啸:“老子是去北面中军,找赵骑主商议。”   他再讨厌赵咫遥这个人,此刻却还是没有忘记,赵才是主帅。   继续进攻还是撤退回防,应该有主帅做决定。      可是,主帅不见了。   “赵咫遥你给我出来。”他冲冲过去,马身擦车而过,手在经过的那一瞬间打起帘子——车内空空。   只有被劈断案板的地面,有新进修补的新漆。   人去车空。      “快去报告彭骑主,然后你们,给老子回大营告诉城主。”阿简将锏旋于臂侧,杀过去的时候,不忘用冲破云霄的声音喊道:“对了,给老子记住了!回去禀报的时候,小心用词,不要刺激城主!”   他还顾及着他们之间的秘密:城主怀着孕在。      诸骑在战场上几乎是吼着商议的:一致认为还是燕云城重要。于是本来占着优势的燕云军队,突然越进攻越慢。   然后趁琰军不备,在一瞬间全部撤军。      “我就知道那个姓赵的不是好东西。”   “哼,回去一定要把所有事都好好告诉主公,叫主公彻底认清!”   “唉,自古佳人是祸水,这美男也是个祸害啊。”   “就是,主公真是晕头了,好什么男宠。”   “够了!”阿简突然在马上一挥锏,带着朔光的铁器差点划过其他十一人的身体。   他们这才注意道,以往这个时候抱怨最多,骂声最大,怒气最重的阿简,今天绝对反常的沉默。   “别说了,秦兄,程兄,你们两个别回大营,先直接回我们城里去。”他突然很冷静的做主命令起来。   要是往常,秦乾程钰两人才不会这个肝火旺盛的毛头小伙的,今日却被他这怪异的气场震住,居然迟缓地答了一声:“是……”   他等两人走了,居然又吩咐:“等下我们回了大营,先不要跟主公说赵咫遥的事,就说他和秦兄,程兄先回去救急。”   十一人是鸦雀无声的沉默,只能听见十二双整齐的马蹄声,以飞快的速度扬沙狂奔。   或许是这声音太大,盖过了他们的言语。   “阿简,是你吗?”连彭寒烈的声音,也在风中变得这么虚。   诸人都不能使自己相信:阿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镇定,还会用心计!   还这么温柔……   阿简却一直冷静地盯着前方,十二人中,唯他的马,总是超前其他人半个马身。      “我们,速回燕云。”李纯柏的脸色已经惨白到透明。   “可是主公你?”   “上马!”她生生打断了阿简的话。   城之存亡时刻,她一城之主,还管什么能不能骑马。   更何况,九哥已经先回去了——他手无缚鸡之力,单单凭秦乾程钰二人,如何保护得了他。   更何况前方有天狼偷袭燕云,后方有聂玄见到燕云无故撤军,一经打探知晓事情。   便趁乱追击。   前有劫,后头追,燕云众军,好似在两只狼群的包围下寻求生机的困兽。      “主公,你要不要紧?”阿简的马始终追在她的马后,他发现主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是身体虚弱的白,却还有一种越来越浓的黑。   就是像黑夜一样的黑,没有亮光,还凉气逼人。   “主公,要不你乘属下的马吧。”他怕她是因为怀孕支撑不住——真急人,他对这方面,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啊。   “不必。”燕云城主抓着缰绳,声音在空中漂浮,随风回绝到阿简耳中。   腹中疼痛和晕厥,并非是她此时最疼痛难忍的事情。      是自己,是自己的错。   她这一路回守,都在自责。   她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,倾巢出兵,不留一支精兵良将守城!      自从劫囚开始,就好像失去了睿智和理智,好像一直都在冲动着办事。他想要什么,她就做什么。或者说,她为了博得赵咫遥的欢心,指挥着自己的子民和军队,如一个三岁小儿般,围着他团团转。   真是又荒唐又糊涂。      醒悟过来之后,李纯柏心里怕得很。   她在怕什么?   “阿简,赵公子是和秦乾,程钰一起回去了吗?”   “是……赵骑主足智多谋,说不定这会儿,城里已经缓解围困了呢。”阿简虽然是笑着说,但他好像不擅长骗人,心虚撒谎的时候,眼睛闪烁,神态尴尬。   是个人都能一眼敲出来,他在骗人。   “好了收起来吧。”她也瞧了出来。      但是没到燕云城,她还是抱着希望。   是自己做小人态多疑了,燕云城主不断自我暗示:李纯柏啊李纯柏,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,怎么能这样妄加猜测九哥,他可是她肚内孩子的父亲,他答应过要娶自己。   完了,昌汉城没有攻下来,他会和自己成亲吗?      他不会。      到燕云城外的时候,她望见城头上雕刻的还是“燕云”二字,可那竖立着的大旗,已换做“天狼”。   瑟瑟的西北风里,她的城池换了新主人。      新主人此刻正站在城头,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远眺着她——哪怕赵咫遥还穿着令她每天见到都会心动的绣衣,哪怕她现在看到还会有怦怦心跳,都已经没有用了。   因为,他就是这座城池的新主人,他的手臂里,搂住另外一个李纯柏同样不陌生的女人——欢颜。   他搂住欢颜,以一种他从未以此对待自己的姿态,和欢颜笑拥着,分享着从她从手轻轻巧巧就夺来的江山。      他们不是仇人吗?他们不是以前不曾认识吗?   李纯柏觉得自己真是现在站着的人中,最傻的傻瓜。      只这短短数分钟,她全明白了,这声东击西——她们倾己兵力打昌汉,天狼借机来取燕云城。   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,而算计她的这个人,无疑是她的九哥,是她腹内孩子的亲生父亲。   他同时也是欢颜的旧情人,他们本来就是一对。   至于自己,只是他们伏蛰演的一场戏,至于孩子,则是意外。      已经不能用寒心来形容。   更何况,欢颜见着了李纯柏,还朝她招手,似有亲密之色,一如往昔。      “赵咫遥,你这个王八蛋!”阿简又恢复了那个暴跳如雷的少年,他驾着马就要冲过去,幸好被众人及时拦住。   硬生生托住他的马,扯住他的绳。   “啊——”阿简过不去,只得大吼一声,隔空轮拳:“老子跟你拼了!”      “都在这里严加戒备。”燕云城主突然发话。   然后,她竟然徐徐打马,向城头靠近。      “主公!”   “主公!”   “主公!”   “都不许跟来,我自会小心。”   喝止住众人,李纯柏孤身一人一马往前。      只十五步路,她漫长得觉得自己好像重走了一遍这单恋的十五年。   “这里是留给我哥哥的,他留给我的是另外一样东西。”   现在仔细想想,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玄机的呢,都故意着模棱两可,是她自己主观意识上想错了。   错得很多,比方说,那地宫里成堆的兵器上,也许抹去的不是一个“琰”字,而是一个“狼”字——他却故意当着她的面,半掩半露出那只琰国的凤镯,去诱导她想错。   “这里正是先帝真正的皇陵。” 他说得也有可能不是琰帝啊。   九哥真是厉害呢!      他除了那句承诺,也确实没有向她许诺过什么,借兵,报仇,教暗器,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先开口的。   “九哥,你想练武功吗?”   “你想报仇吗?”   “回了燕云,我把号角交给你。”   “然后再过些时日,十八骑一并交由你调令。”   ……   此刻很客观的想来,好像的确都是她自己先问的呢——在赵咫遥的循循善诱,李纯柏顺着他的意思,全部主动开口。      而赵咫遥自己呢?   他只是不咸不淡地答一字“想”,或者一字“谢”,照着赵咫遥的语气,他到不不是特别想要,特别想接呢。   这样说的话,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了。      只是有一句话,也是唯一一句话,是他曾经承诺过的。   也是她孤身近来,最后的不甘心。   “九哥,我有话要问你。”      “放箭。”隐藏在赵咫遥和欢颜身后的老者,冷漠而无情的命令道。   “义父,不要!”赵咫遥心急却不敢大声,甚至连唇型也不敢有大的动作,怕被李纯柏读出。他说出来的话,柔软又无力:“我下去跟她说。”   “咫遥,城门不得打开。”      他轻轻闭上眼睛,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震颤,对下头孑孓的女人说道:“有什么话,就在这里说吧。”   努力抑制着自己的语气尽量冷淡,不显出柔情,身子却还是禁不住往前伸,几乎半身探出墙去:“婉婉,我大点声,你听得到吗?”   “听得见。”她没有平仄地回答:“九哥,你会娶我吗?”   旋即问出,这次不急不催,不逼不迫。      赵咫遥用目光注视了她数秒:“不会。”   “那你会娶欢颜吗?”   “不会。”   手缓缓附上墙头的石柱,五指渐渐弓起来:“我会娶的女子,是娇娇小小的,是温婉贤淑的,她是永远如水般站在我的背后,由我替她挡住一切风雨的。而不是站在我前面,给我挡去一切风雨,叫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。”   在弓起的手重舒展开的那一刹那,他的心也彻底自弃成了灰:“她只须一哭,一示弱,我就会心软,会保护她一辈子。而不是永远那么强悍,强悍得像个男人。”   他们两个,真是颠倒错位:一个像男人,却想做女人;一个像女人,心里却是这样的大男人。      “恩,我知道了。”李纯柏点点头。至始至终,都没有掉一滴眼泪。      而且也不想哭,她甚至不觉得虚弱,晕眩,反而异常的清醒冷静,要说有什么异常,那大概就是一种冰冷的感觉吧。从她踩踏在马镫上的脚踝开始,经过小腿,大腿,腰腹,一直凉透到心。   她竟然微微笑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额,那个,连续熬夜有点吃不消,申请休息一两天调养,大家周末见= =# 24 24、示弱 ...   原来九哥还是个正统的男子,他喜欢男强女弱,不喜欢倒凤颠鸾。   想到这点,她愈发绽放了嘴角的微笑。   这一笑,心里就都开了:十来岁的时候,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,偷偷的暗恋——那个男孩儿,有着白皙面容,瘦削,黑发浓密,眉眼弯弯。他温柔体贴,还有卓绝的才智。当他偶尔露齿微笑时皓齿,他就是她心目中踏着春色缓缓而来的陌上少年。   只是这一切美好,都在此刻湮灭了。      李纯柏不知道,她这不知味的笑容,让高高在城头上的赵咫遥,看得钻心的痛。   他的确更倾向与娇娇小小的女子,但他喜欢的女人,是她。   天底下和娇小最无缘的女子,是他唯一动心的人。   但他也的确不能娶她。      心里有多难受挣扎,赵咫遥表面上还是淡淡的,没表情多了,想勾起动容的表情却发现已失去这种能力。   “还好我欢颜不爱你。”欢颜手搭在他肩上,身子贴在他怀里——这胸怀一直在微颤,但不是为她欢颜。   欢颜斜瞟赵咫遥一眼,传音入密:“你真就这么对她?”   赵咫遥不能回答她——他的义父还在二人身后,而他自己又不会传音入密。      “驾——”底下听见清脆的打马声,李纯柏调转马头回奔,骏马走得很轻快,却没有丝毫的逃避。燕云城主一直骄傲地直挺着自己的身躯,顺着正午太阳光明的照耀,将身后城墙投射下来的阴影,果断遗弃。      “走!”她的马急速冲入燕云十八骑,他们给城主让开一条道,紧随着她转头:“属下们誓死追从!”   燕云虽败,十八骑仍是虎狼铁骑。      “赵咫遥你给老子——”唯一的异数,是不肯调头,反倒马近半步,破口大骂的阿简。但是骂到一半,没人责备,也没人阻止他,他自己却突然忍住了,将后半截话生生咽了下去。   一撅嘴巴,不甘心地转头策马,口中振振道:“属下誓死追随。”      “大家不要骑得太快。”李纯柏说着,不禁摇摇身子:离开燕云城很远了,她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晕,有些反胃的。感觉着数十匹骏马从自己两侧嗖嗖而过,李纯柏眼前越发晃得厉害,犹如重影。“主公?”   “主公?”   “主公?”   “主公——”   ……   众人皆不解——缘何不加紧离开地狱?其中只有阿简的呼唤低沉沉的,不是惊叹。从燕云城外调头的时候,他是和李纯柏隔着几个人的,可在一路行程中,他不知不觉间就同几位将领交换了位置,渐渐燕云城主马贴着马前行。      “我怕骑得太快,伤了我肚内的孩儿。”她很清醒的脱口而出。   “啊?”   “什么孩儿?”   “什么你肚内?”   ……   一瞬间半数将领被这句话“定住”在马背上,还有半数,震得差点从马上掉下去!      “主公……你?”还是彭寒烈稍稍早一点回过神来,强撑镇定。   “纯柏有愧,一直欺瞒大家。”她说着,索性一把撕下自己的喉结和胡子,这两样常年不离肌肤的东西,被她自空中一抛一放手,随风万里,远远地离她而去。   制作精美的枷锁,终于卸下来。      她吸了口气,一身轻松:“我是个女人。”   皆下来属下们提再尖锐的问题,她也能直面回答。      “主公,那你肚子里的孩子,可是那个千刀万剐的奸人的?”   “不错,是他的。”      “那……主公还留吗?”   “留啊。”李纯柏唇角是八风不动的坚毅,言语是铿锵争鸣的凌然:“本尊自己的孩子,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!”      “那燕云城呢?”   “你们放心,本尊会把它重新夺回来,并附带天狼一国的鲜血来偿还。”她说着拱手:“此事非易,还需要诸位和本尊一起努力。”   “城主放心,刀丛剑林,我等万死不辞。”   ……   “主公说了那么多,那赵咫遥呢?”阿简等大家都问完,才提了他唯一的一个问题。   “呵呵。”李纯柏莞尔而笑:“赵咫遥说他喜欢会哭的女子,柔柔弱弱这样他一见就会心软。”   接着,不是摇头,而是坚决地点头:“可本尊这辈子,就是个不会哭的女人。”冷厉一瞟,令天地万物生寒:“我也不想挤那无用的眼泪。”   她的样子是昂着头颅,挺着胸膛的,握着马缰的手十分有力。从她身上流露出来的,有痛苦,有愤怒,有坚持……却没有任何的脆弱。   用编织的脆弱来迷惑热血的庸众,以博取同情,她是当真觉得恶心。      在阿简眼里,这刹那的主公笑得是那样动人,冷厉也是那样动人。少年真想默默无声将她揽入怀中,不要她抽泣,只要她不会低头的畅快呼吸,那起伏的气息一点一点,就能浸入自己的心怀。      但是主公根本不需要他的怀抱和安慰,她从容的策马,目不斜视,在孤傲中坚持。   他觉得她昂首对抗的,仿佛是整个世界。   不能让主公一个人去战。   阿简赶紧将自己的马跟了过去,不离她的左边。      ****      “你真就这么对她?”天狼王去办自己的事了,欢颜终于可以自口中说出来问他。   “呵呵。”赵咫遥从容不迫地笑了一声:“主公的命令,倘若是你,你会照说吗?”   欢颜的神情迟滞了一下:“会。”   但却不甘心,继续问道:“但是赵咫遥,你可曾想过,这样做她会是什么结果?”      婉婉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?   赵咫遥怎么会没有想过。      但他有自己真正的复仇计划——他要报复的人,正是自己认的义父,天狼王。   他必须不辱母命,也不辱自己,去执行它。   至于李纯柏,她那么爱自己,为他盲目到失了判断,为他飞蛾般倾尽燕云,赵咫遥相信,只要自己报了仇,手握了天狼,再握住天下江山,他为这世上唯一的皇,然后封她做这世上唯一的后,李纯柏终究会原谅自己。   女人么,哄一哄,体贴体贴,再念一念旧情,甜言蜜语几句,哪个不会心软,回心转意?      “赵公子。”   有他的心腹过来。   这心腹似有要事要禀报,却才发现欢颜在这里,不由卡主。      这会儿禀报,真是不会察言观色,观察时机。赵咫遥心中有些不悦,眉目却没有丝毫变化。轻轻巧巧支开了欢颜,这才不慌不忙地问道:“何?”   闲闲散散像个路人。   “探子来报,燕云城主刚刚为琰帝所擒。”      心腹小校看得分明,赵九公子整个人的身子,大幅度抖了一下。   “燕云城主的事,已与我们无关。以后……不需要再来报告。”   “是,赵公子。”心腹老实地低下头去。      其实,这些赵咫遥的探子探的没错,燕云城主李纯柏,的确是被琰帝聂玄擒住了。   而且单单只捉了她一个人。 作者有话要说:有点忙,接下来一周都要隔日更了ToT 25 25、琰宫(上) ...   在李纯柏公布自己的女人身份之后,十八人中引起了一股不小的骚动。   城主是女人,还是个被情爱迷了眼的女人,有五个骑主,怎么想还是怎么都不能接受。   无法面对之下,他们竟然齐齐下马,竟跪拜叩首,向燕云城主请辞。   “你们!亏你们还是兄弟,怎么能在现在这种危难的时候——”阿简把马一横,差点掀翻了他们:“主公虽是女人,可你们觉得,,她哪一点不及男人!”   “阿简。”她却不急不缓的叫住了阿简,也翻身下马,扶几人起来,徐徐道:“你们要走,本尊绝不强留。”   此时可以让他们走,但她相信,总有一天她会把他们全部重聚拢来。   “城主保重!”   “城主保重!”   ……   几人已不再称其为主公。   “唉,你们,你们——”阿简还要去阻拦,却被李纯柏拉了一下,这一拉她眼前又突然犯晕——手不禁死死拽住了阿简的衣服,以免自己的身体倒下去。   “主公小心。”阿简哪还有心思去管那离去的几位将领。李纯柏在他的搀扶下站稳,才发现自己刚才用力一抓,指甲嵌进去把他的衣服掐出几个印子来——想必这衣衫底下的肉,也被她掐出了印子吧。   “阿简,对不住啊。”她虚弱地笑笑。   “没事。”他挠挠后脑勺,傻乎乎地抡起袖子,把胳膊一伸:“主公还想掐,只管吩咐。”      却说这边,离去的几个将领,先去还是策马飞奔的,可是到了后来就越跑越慢,渐渐就变成了如游春一般,缓缓前行。   气氛尴尬,几个人都不说话。   “我们这么做,是不是有点欠考虑了?”是那个叫云鹤飞的女子先开了口——她以前一直以为城主是男人,甚至……还有点偷偷爱慕着他,如今晴天霹雳,真不能怪她一时半刻转不过来。   “我觉得啊。”骁骑的骑主一扯缰绳,干脆让马停了下来:“我们几个还是该回去。”   “主公要报仇,我们这么一走了知,真是不够忠义!”   五人想明白,互相望了一眼,重重地点了下头。   “喁——”五马一齐嘶鸣,整齐地调转回去。      可是他们赶回去的时候,却发现已是一片狼藉。   只有秦乾用刀支撑着没有倒下去,见五人归来,一贯沉闷地他竟然将无名指竖起,大骂道:“你们这群混账!”   五人哪里还追究他的斥骂,皆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下马,扶起程钰等众人。   却有彭寒烈昏厥不醒,受伤最重。   “寒烈兄怎么了?”   “主公呢?”      “主公……”秦乾喷出一口血来:“主公被琰帝带走了!”   五将中有三将,想都没有就要去追。   却被剩下两将把手一横”“我们都不是琰帝的对手!”   “一个人不是,一群人就是了!”秦乾真是想再对他们竖一次中指:“阿简已经去追了,你们快去助他!”      ****      聂玄骑在马上,将她死死拴住怀里,李纯柏挣扎地越剧烈,他就笑得越欢。脸颊很快就蹭了过来,在她脸上摩挲道:“你看,朕为了你,可是受了四道伤。”   的确,他为了抢她,受了很重的伤。   “但是为什么你的掌力今日如此绵软?”凤眼一斜,嗓音里魅惑绵绵:“莫非你是真舍不得了?”   “哈哈——”他自己放声大笑起来。笑着笑着,见李纯柏冷冷盯着他,牙关紧要。聂玄不觉眯起眼来,带起审视:“你这么瞪着朕做什么,伤你的是赵咫遥,又不是朕。”   轻轻在她耳根旁吹一口气:“去年他也是像骗你一样骗皇妹,所以,朕把皇妹杀了。”   欣赏着李纯柏眸内的神色由冷淡闪过一丝惊,聂玄贴过去,用舌尖触了触她的脸颊:“放心,朕不杀你,朕帮你杀他。不如……”说着,皇帝的手从前面绕过来,用尖尖的指甲挑起她的下巴:“朕把燕云城重新还到你手上?”   “本尊从不接他人施舍之食。”   “唉,朕又不是施舍你,朕是要同你做个交易。”聂玄明眸闪动:“朕帮你重回燕云城,你随朕回朕的皇宫。”   “皇上,那是你的大梦。”   “那朕一定是梦得香甜了,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。”聂玄却她的冷淡刻薄丝毫都不介意,笑意盈盈重捏起她的下巴:“任你愿不愿意,你都得随朕回宫。”      皇帝回京师的时候,还是特意取道城南。   赵家已经破败,偌大的宅院全部被贴上封条,草木枯死,门庭积灰。   这里就是赵咫遥住了近十年的地方,她在燕云城的时候,常常会梦到这个地方。现在来了,心里还是会有一些起伏。   只是没有激动了。      皇帝真的绑着她回了宫——的确是绑,他笑嘻嘻的,嘴上边说着调笑的情话,边亲手把她绑了起来。   丢在殿内。   是皇帝的寝宫。      她不怕摔,却担心摔到肚内的孩儿,不由在落地的时候,拿脚垫了一垫。   双脚上的铁链子,哗啦一响。      这响声好像触动了聂玄,本来他都已经要转身上床了,却耳垂一动,猛地转过身来,拔下龙簪,泻下如瀑青丝。有几根挡在他的面前,聂玄的眼睛就在这发丝间灼灼其华,他起先是蹲下来,凝看了李纯柏一会儿:“没有胡子和喉结,好看得多。”   接着,默不作声按住她的双肩。   皇帝手上的力道在慢慢增加,似要把她按倒在地。      李纯柏本能地反抗,双手双脚都被栓着,就只能运起内力与皇帝抗衡。   岿然不动,如山之不倒。   小腹上突然一疼。   不要伤着孩子……她念头一软,人也跟着软了下来。   聂玄本来用力着在,手上突然没了抵抗,身体禁不住就往前倾,压着李纯柏一下子倒在凉气袭人的玉砖之上。      他笑意绵绵就吻了上来。唇是柔软无骨的,身子仿佛也是柔软无骨的,似是刻意贴合着李纯柏的曲线,就像一阵青烟,萦绕起来,缠缠绵绵。   他的唇勾着她的唇,就好像勾着一个人的魂,媚眼盈满爱怜,就连齿上的撕咬,也只是幼兽般一点一点的触着。   皇帝是这样温柔,却让她觉得恶心——原来和全无好感的人亲吻,是没有任何享受的。   只有恶心。      更让她更恶心害怕的事,是皇帝慢慢坐起了上身,用两腿夹住她的骨盆两侧,然后竟去用手撕扯她的袍子,令她露出下 =身。   皇帝一扯,她的身体本能地就抖了一下,是那种心里虚得很的寒,就好像用五指划过石砖地面时,传达到心里的那份难受感觉。      皇帝却突然停止了动作,不再进行下去,只跨坐在她身上,明知故问道:“你在发颤?”      “呵——”他自嘲般冷笑一声,不经意道:“为什么朕心里会也跟着颤?”   脸上那些邪气,却在这恍惚中消失了一刹。   被他压在身下的人态度也稍微好了些,用冷漠的口气说:“陛下错觉了,本尊和你……完全不算熟识。”   她的确和聂玄不算熟识啊,特别是双方道破身份后,每次见面都是追杀——不是传说皇帝后宫佳丽三千,轮一遍也要好几年啊。   他完全没有道理啊……      “是有些不熟。”聂玄竟然点点头,赞同了李纯柏,继而说道:“但是你是唯一配得上朕的女人。”   “但是你配不上我。”      皇帝霎时愣住。   居然有一个女子,敢说天子配不上她?   皇帝的表情,渐渐变得难看,又渐渐变得好看起来。   “哈哈,你果然是配得上朕的女子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如果李纯柏这时候手没有被绑着,她一定要去扶额。      “朕要立你为后!”他突然在空旷的寝殿里向她宣布。   她笑:“陛下说笑了。”   “你怎么知道朕是在说笑?”   “能被立为皇后的女人,应当母仪天下,陛下你知道,我‘母仪’不起来。再者,我不会住在这后宫。”   “是嫌这宫殿太简陋了吗?”皇帝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地笑,他眼睛眯笑的时候,那弯起的狭长眼角,会在末梢略微的扬起一点点,像个淘气的孩子,却永远带着挥不去的邪气。   “那朕如果想和你待在一起,该造什么样的宫殿呢?”他如说笑般问道。   李纯柏笑意敛起,目光转为清冷:“除非,这是本尊的后宫。”   她刻意把尾字压下来,不显张扬。      但是皇帝突然就没有了兴趣。   有些不悦,声音也变得淡漠了:“你要像欢颜那样了吗?”   他以为,她因为被赵咫遥伤害了,便决定自暴自弃——这样的女人皇帝见得多了,突然就对她的在意少了大半。   聂玄撑着手,缓缓将把自己的身子从李纯柏身体上挪开,脚退后了几步,隔开一段距离。      “呵呵。”聂玄板起了脸,李纯柏反倒重笑了起来,她挑眉看着他,仿佛在说:陛下你还真信?   聂玄不禁有些迷茫的盯着她,看不穿:“这么说,你不会像欢颜那样了?”   “不会,因为本尊始终存有自爱。”她说着,带着铁链“哐当哐当”的站起来,因为高扬起下巴,她的脖子在此刻显得很长,因为没有喉结,所以整个在起伏,直到锁骨,白若有光。皇帝看着,微一瞬有些失神。      “来人,将她押下去,让她休息。”皇帝忽下命令,转过身去不看她。   安公公早就在门外听得焦急死了,一听皇帝呼唤自己,一路小跑着就上来了:“是,奴才这就将她押入天牢。”   “谁让你押入天牢了?”皇帝猛地就一挥袖,安公公以为皇帝要打自己,心里怕得想躲,又不敢躲。   没想到皇帝却半途将手臂转道,放在了李纯柏身上。   他仅仅只是帮她整理整理被自己弄乱的衣衫。   “给她换一身女装。”皇帝若有所思的命令道。      “陛下,不知要将李姑娘安排在哪一处殿宇?”      皇帝却完全忽略了安公公,凤目只灼在李纯柏脸上——不瞧其他,单单只和她的星目对视。   犹如陷入回忆中一般,春风得意:“朕喜欢你穿女装时的样子。”      “陛下,不知要将李姑娘安排在哪一处殿宇?”皇帝越不理他,他就越是心里急得摸不着边。   “并蒂殿吧。”   “是。”      末了,这太监总管实在忍不住,小声在皇帝身边拍了一句马屁:“并蒂花开,皇上好雅致。”   “哦,是吗?”皇帝没什么反应,看来安公公的马屁没有拍中。   “朕只是想着,那里离这里最近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下一章周三更╭(╯3╰)╮ 琰宫剧情神马的,应该不会拖得很长。大概,也就是来回几趟酱油的事…… 26 26、琰宫(中) ...   李纯柏就这么被“请”在并蒂殿住下。皇帝不再侵犯她,却还是会来看她——但也不是天天来。      不管他来不来看她,并蒂殿外日日戒备森严。四面八方围得水泄,连房顶上也每天有人上去值班。李纯柏不是没想过逃,而且以她的能力,飞檐走壁,拳脚相拼,纵是大琰的皇宫,也断然可以逃脱。   但她没有逃——每当她欲跃起的时候,脚总是不自觉地疑迟滞一下,然后,下意识地抚上小腹。   怕太博力气,担心腹内的孩子会有闪失,那是她李纯柏的孩子,她要把宝宝生下了来——无论是男是女,都要教其做和其父亲不一样的人。      于是,李纯柏选择,在这座陌生地宫殿里住下来。   挣脱束缚么?她目前不在乎这些,她要的只是活着。   在孤独地坚持中,每当夜深人静时,她总能够清楚而刻骨的思考一些事情--这是她最近大半年来,几乎丧失的能力:生下孩子后她就出去,一刻也不多待。出去后,她该怎么做?怎么样召集旧部,用什么法子夺回燕云城?   这是她的期待,还有期待着,离生产越来越近的宝宝——她似乎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肚子里伸着小手,动着小腿,淘气极了!   做了母亲,才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憧憬和珍惜。      因此,燕云城主愈发小心翼翼地掩饰怀孕的秘密,聂玄命人送来的女装,她都捡宽松地穿。   “启禀陛下,陛下命奴婢送过去的华服,那几件最漂亮的,李姑娘都没有挑。”被皇帝命去服侍李纯柏的奴婢照常向皇帝报告李纯柏的一举一动。   “哦,那她倒是挑了些什么样的?”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,头也不抬。      “李姑娘尽挑松的穿,宽衣大袖,也不系带,走起路来……也是生风。”   “是她的性子。”皇帝顿了正在挥毫的手,笔尖悬空着,差一点就要触到奏折上去。他反复回味着侍女描述中李纯柏的样子,嘴角不自知的,渐浮起三分欣赏,七分笑意。命令道:“由她去,以后就命尚衣局多制些宽大的女装,记住,要是绝对的女装,但一定要存着男子威风凛凛的味道。”   “是。”奴婢屈膝道。   要明显能看出来是女装,还要存有威风凛凛的味道,这不是明摆着难办的事吗?   管她们呢,倒霉的是尚衣局,又不是自己。   “对了,跟她们说,多制些紫色的,李姑娘喜欢。”皇帝眼盯着奏折,已重新开始批阅。   “是。”   天子喜着紫衣,宫内何人不知!侍女暗想。      ……      “启禀陛下,最近在并蒂殿,李姑娘都不允许奴婢们贴身伺候。”她们又照常向皇帝报告。   “哦?”这次,皇帝不住批阅奏折,而是正巧赶上用膳。他举著不夹:“你们都贴身伺候什么了?”   “启禀陛下,都是些平常的事儿,沐浴,更衣,就寝……但是奴婢们一上去伺候,就会被李姑娘驱开。”   皇帝玩味地笑笑:“她很生气么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要是朕,朕也生气!”皇帝笑着,轻放下筷子。   侍女只觉得这轻轻一放,比怒拍了龙案还让人心惊肉跳。她完全慌神地跪下,身上都是冷汗:“陛下饶命,奴婢知错了。”   虽然,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。      “以她的性子,自然受不了这么多繁琐扭捏。”皇帝换了玉勺,他这笑意,这眼神,是……欣赏?   “记住了,以后这些事,朕都不允许你们伺候她。否则,拿你们试问!”   “是。”侍女心想,不伺候这些,每天的活要减轻不少,她们还乐意着呢!   “唉,还有!”皇帝舀了一勺豆腐,又有事要吩咐。   “奴婢在。”   “你们要把她伺候好了,否则,朕拿你们试问!”   不允许她们伺候,又要伺候好了,这不是明摆着难办的事吗?   这一次不得不管,因为倒霉的是自己……   宫女不禁偷偷用眼睛去瞟伺在皇帝身边的安公公,想他替自己求求情。   安公公冒出的,却是完全另起的一个话题:“陛下,你许久没去李姑娘那了。”   “不急。”皇帝尝了半口豆腐道:“心急吃不了热豆腐。”   “是,是。”安公公话要是到此,就什么事都没有了,可他却嘴贱的多加了一句:“怪不得陛下不吃。”   “嗯。”皇帝很赞同他的点点头:“这豆腐做得不好,给我传令下去,御膳房的,每人打十大板子。”      ****      其实李纯柏并不想为难这些宫女,实在是……她腹部的隆起越来越明显,平日里衣衫尚可掩盖,可是只要谁贴身接触,保准露陷。   她也考虑过是否要向皇帝摊牌,但她觉得,这世上不会有能容忍这种事的皇帝。除非……那个女人已经肚子大得不能打胎。甚至只要流产,就会母婴皆危。   她赌一把,赌聂玄舍不得她死——事到如今,居然越来越理解了赵咫遥了。他当年对自己,不也是这样赌了一把么?   越知道你能吃定那个人,对付他你就越有信心。      赵咫遥,呵……水里明明没有赵咫遥的倒影,她却还是拿手划了一下,把水面划开,一道道波纹就荡漾开去。   再掬一捧水,起手往自己身上浇——真是女装穿多了,自己为什么手肘要弯曲做柔若无骨状?!   还有,还有这水面每次越洒越多的花瓣,到底是怎么回事啊!      自己不就是在洗个澡吗?   是的,夜深无人,她在借着温泉凿成的浴池里洗澡。      不是无人!   她感觉到,水波的震颤,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。   有人,正在轻手轻脚地接近。   是哪个侍女这么大胆子抗令!   不是侍女,来人轻功卓绝,内力浑厚……旋即明白。      冷声告诉她:“本尊在沐浴。”   近到屏风后头的人影,已勾勒出男人的轮廓。听见他隔着屏风,幽幽地说:“那真是不巧啊。”   “给本尊出去。”    “朕有半个多月没来了,朕……舍不得出去了。”说着脚尖一转,从屏风后头翻过身来,修长的手在扒在屏风沿上。   索性倚屏,媚眼问她:“怎么办?”      李纯柏才不会回答他,她能做的,就是在聂玄刚才转身的时候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潜下去,只留自己的脑袋在水面。   还好,他什么也没有看见。      “你在朕的宫里,也待了四个多月了吧。”皇帝绝对没有任何要出去的意思,他自己动手,滑下他的龙袍,垂落池边:“夜色无双并蒂莲下,鸳鸯怎能不颈项厮磨,两相交欢?”   他说的话赤|裸|裸,他的人,也在顷刻间变得赤|裸|裸。   聂玄的身体只比赵咫要稍微厚实那么一点点,却因为常期习武的缘故,看起来雄健得多。但是往上看,那凸出的锁骨上遮盖下来几缕青丝,又令其顷刻阴柔。      李纯柏眼睛只盯着聂玄的脸,避免自己的目光接触到他的下|身:“陛下龙躯,怎能容于我等洗过的脏水。”   “有你在里面,我愿意同你一起脏。”他用了“我”而没有用“朕”,不知这满眼满言的欢喜,是不是真心:“脏了,坠到阿鼻地狱朕也愿意。”   他话语说完,人已身在浴池中。      而且,根本没有犹豫地过来,一下子就同李纯柏光着身子,两两相贴。   她的身子在水里,水面被沐浴的花瓣遮住,聂玄的目光穿透不过去,但是他的手却肆无顾忌。   在水下肆无顾忌。      “看来她们真的是把你伺候好了。肉肉的,这里也大了……”一把握住,不停止地揉搓,李纯柏狠狠打掉了他,他把手退一些,脸上没有丝毫气恼的神色:“朕喜欢。”   然后,手竟然更加放肆,舍上取下,竟径直欲探向她的□。      李纯柏一手护着肚子,一手要去阻挡。但是聂玄的手在水中却及早察觉了到,他手掌稍稍往上躲了几寸。然后,是摸上她的肚子了?   摸了一下,还摸了一下,他的整个手掌全部覆盖了上去。   ……   双方都是呆愣住了,好一阵子,犹如塑在池中的两座雕像。   “起来!”皇帝突然向对待一个最下等的奴隶那样,毫无怜惜地拉起她。      然后没有任何暧昧,没有任何欲望地盯着她微隆的腹部。   寒夜,也许是皇帝眼底的怒火燃得太旺,他不冷。但是李纯柏冷,躯体被人生生从温水里拉开,她大半个□的身子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。   禁不住一个抖索:“阿欠——”      皇帝突然抱住了她。   他脸上的受辱与愤怒并未消退,但是他温暖她的臂弯,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温柔,怕她着凉。   “打掉他。”聂玄轻声地说。      “五个月了,打不掉了。”她感受到,皇帝的身体同样被寒风冻得冰冷。   “那我杀了赵咫遥。”   “你杀吧。”其实,李纯柏还是心紧了一下,手以不为人知的动作慢慢护上自己的小腹:“随你杀不杀他,这是我的孩子。 作者有话要说:本来这章是周三放出的,因为要入V,提前放出。明天不更= =# 入V公告: 经和编编协商,这个文本周四就要入V了,没有倒V章节,后头估计最多还有14w字,最多,就是说最多大家要花费4块钱,如果大家愿意用两回两趟公交车票的钱包养我,小的在这里感激不尽。如果大家要抛弃我,我也同样谢谢你们这一路愿意看我的文。 因为开V那天三更。 大家满了25个字,我会及时送积分(入V前后的留言都会送,我会从第一章开始往后翻,只要大家留言是登陆了的,且超过25个字,那行留言就会出现送分系统)。 再次叩谢! 27 27、琰宫(下) ...   听到她说“这是她的孩子”,聂玄很明显的挑起了眉,他的右边嘴角也跟着往下弯了一些,像是自顾自地笑意。   “朕命万安宣太医来。”皇帝轻轻地把她往怀里靠了些,他的动作很轻,以致没有存在感,让她觉得就好像没有靠上去一样:“找太医给你看看,总比你一个人护着好。”   面对的不是赵咫遥,她不再会失去警觉,凡事再三斟酌,才不会再相信——只怕太医看了,孩子就护不住了。   便不失分寸回绝:“有劳陛下了,不过本尊不需要。”      谁料面前的人突然生了气,哪里还有一点温柔,猛地就扣住她的手腕,这双凤眼锐利起来,粼粼流转,尽是寒光。   薄唇咬住,一字一句:“你就这么不愿意朕对你好?”   李纯柏眼帘稍稍眨了眨,她思考了一下,改口答应了:“但是本尊不想让太多人知道。”   “好,你放心,朕答应你,只一个太医知道。”      ****      太医院的侯太医不知道皇帝这么晚还要急急传召自己,究竟是有什么事。他不敢多问,起来披了件衣服,就慌忙跟着安公公赶了过来。   他到的,居然是皇帝的寝宫。   莫不是皇上龙体有恙?!      侯太医心头一紧,赶忙踏了进去。   却发现皇帝的寝宫里,张开了一扇屏风。      这八折的屏风中间,有开了一处似窗的小洞,用白玉小巧而柔滑的镶了边,使得从这洞内伸出的手臂能够得到最大限度的舒适。   这只伸出来的手臂,似女人,又似男人。   说她似女人,是因为这只手臂架子不大,细细地,五指也修长,跟女人一般。   但他却不像女人那般垂一些,五指并拢。而是极有气势的张着,犹如嶙峋龙爪,特别那手腕上突起的一处骨头,侯太医完全没有由来的一慑。      他卑谦地过去,手小心翼翼往其脉上一搭,果然,这是一位怀上了龙胎的娘娘——皇帝即位也有两年了,有喜的嫔妃不过两三人,皇家一直龙嗣稀少,枝叶不开。   太医不禁面上绽开喜色,连忙恭喜道:“陛下大喜,这位娘娘有了身孕。”   “废话。”皇帝却好像……不那么开心。      但是他又随即开心的笑了起来,像是……极其高兴。   “你去开几副安胎药,好好替朕护好皇子,朕重重有赏!”   “此乃臣之责任,不敢贪求赏赐,定当全力而为。”   侯太医说着,赶忙下去准备。连夜回太医院里去配药。      可他到了太医院,安公公却又来唤他。   侯太医猜想可能是皇帝还有什么嘱咐,诸如一定要多加小心,用最好的药材之类。看来皇上对这位娘娘,真是格外的宠爱啊……   都道皇帝一贯对嫔妃冷淡,心里思慕的是死去的亲妹妹宣城公主,这样看来,原是谬传。      侯太医脸上便堆起笑容道:“公公,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?”   安公公却好像一点也不高兴,神色凝重:“陛下传你,速随我走一趟。”   侯太医整个人一下子都沉了。   安公公瞧着侯太医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,却笑了起来,轻松地拍拍侯太医的肩膀,意味深长道:“此乃太医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啊——”   “呵呵。”侯太医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。      皇帝这次传唤他去的地方,是一处偏僻的无名殿——侯太医待在宫里也有几十年了,今夜竟是头一次知道还有这个地方。   安公公带着他左弯右绕,甚至开了几处开关,才深|入此处。   安公公没有蒙住他的眼睛——这一点,令侯太医更加感到不安。      到了之后,安公公更是退了出去,只留侯太医一人,面对高高坐在前方的檀椅上皇帝。   他小腿发软,惶恐地拜下去,已是后背汗涔涔。      “朕要不留。”皇帝似根本不在意,只专注地拨弄着椅子上雕刻的一朵牡丹,栩栩仿若盛开。   不敢抬头的侯太医,听了这话,却匍匐着抖索起来。   帝王宠幸嫔妃,倘若不想留下龙精,便会在完事之后嘱咐一声不留。这本该是归安公公管的事,皇帝却对他,一个太医院的太医说。      那定是方才他问诊的那位娘娘肚内的龙子要不留了。      “怎么,有难处?”皇帝笑笑,很随意的问道。   侯太医心惊肉跳,想保持镇定,可发出来的声音还是露陷了,起伏波动,抖得厉害:“这个也不难。只需一味方子即可。”      皇帝没有再说话。   侯太医壮着胆子把眼珠往上翻,去窥探坐在上头的皇帝,见皇帝还在玩弄着那朵木雕牡丹,他的手指一圈一圈从牡丹最外围的花瓣上绕过,正着拭,反着滑。   仿佛专注到忘我,更忘了向侯太医发话。   太医不禁又多了几分胆子,把头稍微抬高了些。      “那人呢?”   坐上的人突然问,吓得太医“唰”地就把头低了下去。   再也不敢窥视。      皇上,问的是……那位娘娘?皇上这…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?   是宠呢,还是不宠呢?   太医不能揣测出真正的圣旨,便赌了一把,毕恭毕敬道:“娘娘无碍。”   反正说娘娘无碍,对他侯太医是绝对没有坏处。      “呵呵。”皇帝笑了几声,他略略侧了□子,换了个姿势继续拨弄那朵牡丹。密殿声静,太医清晰地听着椅子上发出的摩挲之声,他低着头什么也看不到,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场幻觉:这木头雕琢的褐色牡丹,在皇帝的抚摸下,渐渐变成了浓厚的紫色,然后,活生生绽放开来。   明明很美,却绽得人心慌。      “欺君罔上,是死罪啊。”皇帝在椅子上幽幽地说。      “陛下饶命,陛下饶命!”皇帝只是轻轻点了一点,侯太医却几近吓破了胆,他忙不迭地磕头,将实情一股脑地说了出来:“娘娘身孕已有五月,龙胎已经成形,若是此时不留,不能打胎只能引产,让娘娘先抬死腹中,再堕下来。臣虽能力保,但恐……但恐这位娘娘以后无法怀上龙子。陛下饶命,陛下饶命啊!!”      皇帝就等着他一直求饶,就让他惨白掉脸色,颤抖起身躯,皇帝连看也没有看一眼。   等侯太医安静下来,也不管他是镇定了,还是彻底被吓懵了,皇帝只颁布他的命令: “你那方子,切记要调成无色无味的。”   他一勾眼角,笑意更浓:“还有,药劲不要过猛,最好是慢药。一个月内堕下来即可,不急。”      “臣尽力。”太医欲哭地磕头。他突然感觉到皇帝猛射过来一道厉光,如刃削着侯太医的浑身上下,不禁立刻保命改口:“臣一定遵旨办好。”      第二日,太医们突然接到消息,萍南侯太医家中老母突然亡故,他思母心切,竟然违反宫规夜闯陛下寝宫,好在皇帝仁厚,准许他辞官还乡,一心替母守孝。   太医院里,免不了私底下的议论。   “陛下慈悲啊。”   “是啊,当今皇上真乃圣君!”   ……   “只是老侯走得未免也太匆忙了,平日里我们和他亲兄弟般交厚,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!”一个不和谐的高昂之声响起,带着明显的怒意。   “……”   突然的沉默之后,有人轻轻碰了下发话人的手肘:“老贾,嘘……”      ****      自从上次聂玄让她看了太医,李纯柏在饮食上不由更加小心。   也许是燕云城主的直觉,她总觉得信不过聂玄。   连赵咫遥都信不过,这个世上还有谁可以相信?      端起侍女们递过来的清水,正巧阳光透照在上面,一片金黄。李纯柏的心也跟着和煦起来,她笑着晃了晃杯里的水,要喝起来。眉头忽然在心底一皱。   她端着杯子不喝,观察了一下:这水面的金黄不是阳光的投射,而是这水本身就带着淡淡的金黄色!   如果不仔细看,根本发现不了。   记得有三五味药熬水之后,都会出现怎么也褪不掉的金黄色。      眯起眼睛一想,就明白了哪一味了。再看这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侍女,那双微惶地眼睛,正直直盯着自己手中的杯子。李纯柏一笑,不经意地随口问道:“近日太医院里,有没有什么太医告老还乡?”      “奴婢不知。”一试之下,侍女惨白的脸色已然露陷,她自己却还极力掩饰,以为李纯柏没有发现:“奴婢哪里知道太医院的事儿……”   侍女忽然不说话了,因为她看见李纯柏笑了笑,把那杯水喝了下去——她哪里有那么尖锐的眼睛,根本没有发现燕云城主已在一瞬间将水悄悄泼在了脚底下,然后用宽大的衣袍遮住——是恰恰好遮住,精确到袍角不会沾水,不会湿。   聂玄,你果然狠毒。李纯柏暗想,却并不感到惧怕——只是以后饮食刻意留心,白日侍女们端上来的食物和水,她常常假意入口,其则暗中换掉,然后留意着这些个侍女们都吃些什么,趁她们不备,李纯柏再吃些,藏些。   ……   不过,这么坚持了一个月,还是有些饿的……她摸摸肚子,这肚子里的宝宝,没出生食量就这么大!   自己不觉出声笑了起来。   “姑娘笑什么?”有侍女不禁问道。   李纯柏不语,故意抚上自己的肚子。   侍女们一下子全都把眼睛垂下,不敢看。   呵呵,她肚子已经藏不住了,坐下来的时候很明显,但这些侍女只做不知——怕是聂玄交待的吧。   燕云城主总是能把她们试探出来,太没有挑战了。      燕云城主还知道,她们定会如实入向聂玄汇报。      果然,此夜。   “启禀陛下,今日李姑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,突然就笑出声来。”侍女恭敬禀报。   皇帝双眉高高一挑,玩味数秒,继而笑道:“她最近有没什么不适。”   “李姑娘能吃能喝,笑意还比以往多了呢。”   时光如流,这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,侍女日日来报,皇帝却没有听到他等待着的消息。他不由“嗯”了一声,和善道:“要是她不舒服,就及时给她传太医看看。”   皇帝边说,边笑眼扫过去,见提到“太医”,侍女明显流露出几丝战兢:“是。”   看来是这个奴才,过去有什么李纯柏说过的话,隐瞒了他。想必李纯柏早就防备了……   到真是只有她,才能和自己玩得起来,而且……玩得有意思。   “哈哈。”皇帝的手负在背后,很开心地打着节奏,冲侍女满脸的笑意: “你退下吧。”   “是。”      侍女走了,安公公终于可以说出自己憋到憋不住的话:“李姑娘这又过了一个多月了……再这么拖下去,就要生下来了。如今侯太医也不在了……”   他瞧皇帝僵着一张美颜,方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不对了,赶忙改口:“不过陛下放心,说不准已经是死胎了呢!”   皇帝一转头,眉目如画笑意流光,挑起调子问他:“那倘若不是死胎呢”   不是死胎……   安公公最怕陛下这副模样,魅中带邪,让他觉得周身都阴森森得凉气袭袭:“不是死胎,陛下也可以让她先生下来以后,再……”   “朕去看看她。”皇帝突然说,他的目光直望着远方,寝殿外肃穆而空荡,他似乎有些迷离。 作者有话要说: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,中午放出第二章。 三更神马的,真是要了老命了。 28 28、遇险 ...   并蒂殿内,李纯柏正拿方巾擦拭着身体,因为怕自己着凉,影响了宝宝。   突然察觉到有人,挥手一甩,方巾如飞镖,径直打在那人脸上。   来人也不躲,任由方巾盖住自己大半张脸。然后缓缓用手把方巾从脸上取下来,放在鼻下嗅了嗅,美人香气,极是享受。   变态!李纯柏心里暗责。   却听皇帝走过来,故意提高了音调问她:“你怎么如今连沐浴,也不入池了?”   “呵。”她冷笑着白了皇帝一眼:“池内熏有麝香,敢问陛下有身孕之人,怎能入池?”   麝香跟他在杯里下的红花一样,都是孕妇最忌讳的东西。他给她下的可不止这两样,殿门外命人摆的夹竹花,用益母草蜜酿的蜜饯……   没有一样逃得过燕云城主的法眼。很可惜,让皇帝失望了,她一样也没有中招。      “孩子还好?”他温柔地将手覆上她的小腹,满眼宠溺。就像一个慈爱的父亲,在期待着自己骨肉的降临。   李纯柏却笑盈盈将皇帝轻轻推开,暗自心里已是重重戒备,不让他的手再有靠近的机会:“陛下不该问我。”   “那朕该问谁?”   “该追到太医去的地方,去问问他。”她知道,一个多月前给自己把脉的太医,早就因为这一夕把脉,送掉了小命。   燕云城主,以前也用过和皇帝一样的手段。      皇帝似乎知她试他,表情根本没有变化,连笑容都没僵硬一下,哪怕只一秒:“呵呵,侯太医家在萍南,那里可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,等孩子生下来了,朕带着你和孩子,一起微服私游去。”   他跟那些侍女们不一样,完全试不出来。   “看来陛下很喜欢那个地方啊。”   “是啊。”   “那陛下可以早些去。”她笑得妩媚得不像她:“反正到了那里,陛下倘若龙体有恙,还有侯太医妙手,不怕。”   末尾“不怕”二字,说得好生娇俏。      皇帝终于沉不住,收敛了笑意。   她飞他一眼,扬眉笑问:“陛下何故愠色?”      皇帝伸手猛地来抓她的手腕,谁料李纯柏眼睛不看,心中却早已料到。身形一晃,就躲了过去。   皇帝却再进一步,凤眼凌厉:“朕知道,侯太医那些雕虫小技奈何不了你。”   “那陛下还要白费一趟心思!”她仿佛嗔责一般:“琰地国土辽阔,子民昌茂,陛下应该把这些精力用在关系民生。”   脚步却越挪越远,暗自运起内力。   “恩,朕明日就去忧国忧民。”皇帝一双桃花眼含笑直凝着她,好像根本没留意她在后退,却摇曳着过来,她退一步,他就进两步。妩媚的男人,爱怜的笑容,明明是绵软的,却让人觉得充满了攻击性。   他看她不说话了,就故意追问:“你怎么不问那今夜呢?”   看李纯柏还是不说话,他索性挑明:“今日朕不用侯太医,朕亲自来给你堕胎。”   这一句话单听声音,不分析字句,真是缠缠绵绵的柔软,就像对心爱之人的私语,诉说着情意切切。   但是单挑字句,真是令人不寒而栗。      李纯柏瞧着就要退到角落里,起身就跃!   皇帝却伸手一拉,想要把她拉下来。   没拉着,拉了个空,她已贴上屋顶。皇帝见状,也起身跃起,上屋顶捉她。李纯柏自然挥掌以对,皇帝也不跟她讲怜惜,伸出鹰爪就去抵挡,然后进攻……   他们果然还是平手。   只是燕云城主顾忌孩子,且战且退。   可是她越顾忌孩子,皇帝就突然……一爪子抓向她的肚子。   李纯柏明明可以只用一只手去挡,另一只手应对其它的突发状况。但是她出于母性的本能,竟然拿着自己两手去护,最大限度的护住她的宝宝!   燕云城主无所畏惧,是因为她算准了一切,她却没有料到,自己因为护犊,失了一秒的理智。      就只失了这一秒。   皇帝却在这一秒,突然伸出一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,起手先点了她穴道,然后放肆地搂住她,先亲一口,然后搂其一齐落下。   “哈哈——”计谋得逞的皇帝,在空中就禁不住发出欢喜的大笑。      “本尊可以冲穴。”她已预料到最坏的情况,便想做最后的搏斗。告诉他自己可以冲穴,是给他提醒,也是震慑。   燕云城主,不会任人鱼肉。      “朕知道你可以冲穴,你还可以喊,喊得整个宫里的人都听到!”   皇帝已经完全无所顾忌,他直接了当打消她剩下的那些挣扎,等她冲穴成功的时候,他会已经把一切结束。她还可以喊,喊得整个宫殿里的人都听到。   但这整个宫殿,甚至这宫殿延展出去的几百万领土,都是他的!      他左手还搂着她的腰,身子一弯,右手往她膝盖处一勾,将李纯柏打横抱起。   她的脖颈后弯,脑袋垂下,长发一下子失了束缚,如瀑直垂。   他似乎抱着她,走向的是……龙床?   他说朕亲自来给她堕胎,难道不是强行给她喂药……   不是!!!   李纯柏身子不能动,如果能动,皇帝一定能感受到怀里的人那一刻强烈的震颤——如果他能感觉到,一定会更加得意,更加心满意足的笑出来。      皇帝不知道。他此刻快步地走着,步子又大,几步就把李纯柏抱到龙床之上,而后重重地摔下去。   虽然是背着在床面上,李纯柏却感到肚子里剧烈的阵痛。   她浑身没有一处可以动弹,便只能倚靠眼珠最大限度的转动,却瞅自己的下|身,还好,没有流血。   孩子,应该还好……      目光收回,却带扫到皇帝那双狠狠盯着自己的眼眸,那里面燃烧着欲望和快感,而且熊熊越燃越旺。   仿佛除了做一件事,没有什么能把它们熄灭。   她瞬间整颗心都沉到了底。      “嘶——”皇帝不由分说,直接撕开了她的衣服,宽松的衣衫顷刻摊开,好似铺在这龙床上的锦缎。   皇帝如狼般扑了上去,霎那就揉搓弄皱了这锦缎。   他抱着李纯柏滚动着,把他和她双双裹在这锦缎里。      边滚动着,边压迫着她,尤其是肚子。皇帝还凶狠的揉搓着她的乳|房。根本没有任何尊重的抓捏,每一下都要用最凶残的手法,还有上头的那两粒蓓蕾,他的手指尖抵在上头飞速地转圈,这一切都强烈地刺激着李纯柏,让她觉得阵阵呕吐,腹内越来越不适。   皇帝突然像扳动一件物品那样把她的身子背对起自己,然后强行把她的上身按了下去,令其下|身翘起,浑圆两瓣正对着她。   “啪——”皇帝突然在她屁|股上重重扇了一下。   然后他急速地喘息,散发着热气把自己剥了个精光。   那里已是□如铁杵,微微向左歪。   配上皇帝鬼魅般地笑,那双媚眼里闪烁地邪光,李纯柏觉得他上下两处,都是毒蛇正吐着芯子的恶首!   恐惧?不是恐惧。她觉得,若是这蛇首探进来,会毒过一切蛊毒,会比赵咫遥更毁掉她的人生。     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,甚至不能回头,连观察皇帝,也只能用眼角的光往后窥探,有时候看得到,有时候连看都看不到。      “啪——”他突然又重重扇了一巴掌在她翘起的浑圆上,火辣辣。   “不是朕的孩子,就绝对不可能留着朕女人的肚子里!”皇帝大喊着,就欲疯狂地挺进,他会用他最狠的力量,最大的速度,来帮她堕胎。      到了这最后一秒,李纯柏居然还能一直注视着皇帝,而不是绝望地闭眼。   在这最后一秒,她心里冷静想到的,居然是:   原来没有一个人,会像她当初珍惜赵咫遥那样珍惜自己。   原来世上没有一个人,会像自己当初爱赵咫遥那样,爱到甘愿承受一切,没有怨言。   爱到此种深切者,古往今来,唯当日燕云城主一人。      “哐当——”一声响,一个蒙面人挺着剑,就朝床上赤|条|条的两个人刺来。   他往中间一剁,皇帝保护性地一缩,没能和李纯柏的身体合二为一。      刺客旋即剑锋一偏,目标明显是皇帝。   来者武功不低。   “找死!”皇帝手一牵,就把紫色锦衣披在了自己身上,紧跟着从龙床上跃起,鹰爪直抓刺客咽喉。      李纯柏迅速地偏过头去看,见那人和皇帝鏖战成一团,他穿着黑衣,蒙着黑面纱,在殿内明明灭灭的灯光下,根本不能辨别是谁。   还好,他露出一双眼睛。      李纯柏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双眼睛半响,发现这是一双陌生的眼睛。   不是她燕云十八骑里的任何一个人,更不可能是那没有可能的赵咫遥。      “当心右路!”李纯柏虽然不认识这个陌生人,却还是提醒了他——这个刺客不是聂玄的对手,打了数十个回合,就逐渐落了下风。      那刺客投来短暂而感谢的一眼,然后,他的下半部分面纱动动,似在面纱底下抿唇,然后哨响透过面纱嘹亮地发出来……   三十来个同样的刺客,也不知早前埋伏在哪,顷刻间全冒了出来,破窗,踢开殿门,穿透房顶下来……他们来得这么放肆,看来是已经干掉了并蒂殿外全部的守卫。      聂玄本来已快取胜,却在瞬间被逆转了局势,一下子应付不过来。   “来人,护驾!”皇帝在招架中高声喊道。   最初进来的那个黑衣人,却一言不发掠走了赤|裸的李纯柏。      那个人也来不解开她的穴道,双脚似蜻蜓点水,带她在屋檐顶上行走,在黑夜里穿梭。   这个刺客,带她逃离了险恶的皇宫。      这里是哪里?   这是京师里的地宫?   李纯柏一路目睹着令人惊奇的景象,黑衣人带她进入一家私家的宅子,里面很大,有左右后头都没有尽头的园林——他旋即带她进去其中一座假山,扭动机关,石丛原是掩人耳目的入口。   然后拾级而下,黑衣人带着她进入一具地宫。      虽然燃着烛火,浑浊的空气却还是迫使这里面的光线变暗,并不明亮。   在并不明亮中,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。   这个熟悉的人也看见了她,看见了她□的胴|体。   “主——呜——公!”阿简含含糊糊尖叫,可下一秒,随即就满脸通红。   但下下一秒,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,不顾一切就要朝李纯柏冲过来。   可是奈何他用再大的力气挣扎,也过不来。   他被人用铁链子锁在壁上,无法挣脱——而且嘴里也塞着东西,任是喊是骂,都听不大清楚。      忽然,李纯柏觉得身体一下子变温暖了,有人从阴暗处出来,就在她关注阿简的这片刻,“唰”的一下把一件披风披在了她身上,完全的包裹处她赤|裸的身体。   这个披衣的动作如此熟悉,好像某年某月某日,在一个高台上头,曾经有一个人也这么做过。  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,好像是“你穿这件衣服,要比我好看得多”?   年岁不久,但是李纯柏记不清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皇帝渣了,我的错%>_<% 下一更,晚上六点。 29 29、重逢 ...   “帮她解穴。”熟悉的声音,果然是他了——他这是为了救她,竟亲自来了?   “是,主人。”黑衣人遵从应道,得到了主人的命令,他很快就给李纯柏解开了穴道。   她可以动了,却不想回头。   眼睛闭了少顷,却又睁开:总是要面对的。      想到这,很平静地回头。   但是心里还是难免不平静了一下。   曾经刻骨爱着一个人,就算断绝了关系,那种已成习惯的思念,却无法被主观抹去。   暌违七月,李纯柏又重见赵咫遥。      虽然心潮起伏,李纯柏却不同他打招呼,而且,平视着他,眸中没有眷恋,更没有……卑躬屈膝。   她已经学会保持自己的尊严和傲气,不会再死缠到痴傻。      “婉婉……”他居然先唤了她,手动情地伸过来,顺着目光滑向李纯柏的肚子,想去触碰,却又不敢触。   不过却一下子说了一大堆:“你不必担心,这里是我赵家的地宫,聂玄他并不知道,如今你可算是安全了,这半年多来,可曾安好?还有孩子,也还好吗?”想了想,又加了早就想告诉她的那句话:“其实天狼王不仅是我的义父,也是我的亲生父亲。”   一口气主动跟李纯柏说这么多,这在以往是不可能的事情。      李纯柏在听完之后,便点了点头,然后……然后没了。      这是赵咫遥预料之外的场面,他完全地怔住。   少许过后,灰眸子慢慢又加了一层灰。      似有些泄气地命令:“伺候她下去,穿一身衣裳。”   “是,主人。”就有婢女上来。   看来这地宫里还真是周到。   “谢。”她跟他一字道谢,欠他多少人情,就要在当场清楚地还了。   免得日后纠缠不清。      赵咫遥又怔住,良久迟缓地回了声:“不谢——”他的目光已不是灰,而是空洞。      这赵咫遥命人带她下去挑的,尽是女装。   两套蓝的,一套红的。   她不禁想起那日赵咫遥失约,她穿的就是袭宝蓝的衣裙……于是,便果断伸手捡了那套石榴红的来穿。      穿起来,她自己站远些,在镜子里欣赏了一番,这衣裙是符合赵咫遥眼光的,很美,美的东西,李纯柏自然喜欢。   但她不喜欢那一双袖子,太过长,又有点拖沓,就像一袭胭脂红泪,看着就像个泪痕阑干的女人,拖拖拽拽,拉扯不清。      “姑娘,你……”婢女还没来得及劝,她已经把两只袖子都卷了起来,翻过了手肘,露出一双胳膊。   这套衣裙的点睛之笔顷刻间被毁了,哪还有半点柔情。      但是燕云城主,就这么穿着重新出去了。      “婉婉,你穿女装真好看。”赵咫遥的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,清雅的眼眸渐渐浓了起来:“我总是在想,什么时候能够看到你穿女装的样子,今夜,终于见着了。”顿一顿,唇沿浮起笑意:“我喜欢……你穿女装的样子。”   他越深情,李纯柏就越想在心里冷笑:他这么想看么?   当时她盛装赴约,可是他自己没要她给的机会。现在说这番话,不觉有些惺惺作态。   “嗯。”她点点头,算是知了了他这翻心意。      “婉婉……”赵咫遥失语,她的冷淡好像伤到了他。于是,他抬起手,徐缓地从袖子内掏出一只镯子,是她曾经窥见过的,上头刻着“琰”字的那只:“这是琰国皇后该戴的凤镯子,你可以带上。”   言语间有丝丝地酸味。   说着,就递了过来。      可是李纯柏没有接,就让赵咫遥的手晾在那里。   就在这时,候在一旁的那个黑衣人,凑过去在主人赵咫尺遥边上,低声耳语了几句。   他本来就白瓷的肌肤,在听完之后,更白得不像个正常人。   完完全全的没有血色。   他有些仓仓惶惶地赶紧把琰后凤镯收起来。   “婉婉……”弥补似的去唤她。      可是李纯柏早就转身没理他了,她不再像以前那样,永远乖乖地站在那里,候着,等他的吩咐,哪怕只是等到不咸不淡的一句话,几个字,都是无比的心满意足。   现在她根本就不等了,她竟然主动转身。   然后走向了一直在那里“哐哐当当”不断挣扎的阿简,微微躬身,似乎在和他说话,似乎还有令人安慰的笑意?   她为何不对自己这样?   这一刻,赵咫遥内心竟隐隐有些羡慕阿简。      忽然,李纯柏回过了头,接着,转过来整个身子,重新面对着赵咫遥。   因为回头比较快,所以最初的那几秒,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退去。   赵咫遥一下子欣喜若狂!      这个他以前从来没觉得宝贵态度,现在却是如此期盼!      “九哥。”她重逢之后,第一次呼唤了他。   而且叫的是“九哥”!   他就知道,他永远是她的九哥,而她再怎么隐忍,也会还原成为他奉献一切的婉婉。      “放了阿简。”   当李纯柏下面这一句要求的时候,赵咫遥最原始的反应,是以为自己听错了。   耳畔自我浮响,再三确定,才敢承认……她这是为了救阿简,才唤的自己“九哥”?      不是滋味,不是滋味!   赵咫遥胸腔内酸得厉害,他的动作开始变得用力,因为他有一种错觉,要是自己再不用力,身体就真的太轻了。   他怎么可能在婉婉的心里这么轻!甚至……连一个手下的分量也不如了?   赵咫遥难以置信的望着李纯柏的眼睛。   她也直视着他,虽然里面还有波澜起伏,却明了地告诉他:他赵咫遥再没有这个魅力,会让她忘了城主的职责,失去对下属,对子民的爱护。   他不能了。      “九哥,放了阿简。”她真是厉害,居然又重复了一遍。   “不能放他。”黑衣人含有怒意发话:“这个人单枪匹马就要往琰帝寝宫方向闯,还打算明路里直接杀过去,遇着我们,竟然不问来路就邀我们一起杀过去……要不是给捆了,塞了那张嘴巴,差点就坏了我们夜袭的大事!”      “唉,放了他。”黑衣人不敢相信,一贯冷血的主人,居然惯着这个女人的意思。   她说放人,他就给她放人?      “放了他!”主人见自己迟迟未动,居然有些怒气,低低又吼了一遍。   他居然催促自己的手下,也不管下属是否失和,只为了……不会因为属下动作太慢,遂了这个女人的意思,让她不高兴?   该不会,这女人大肚子里的孩子,是主人的吧……      “是。”黑衣人不甘心不服气的答应,过去掏出钥匙,打开了大锁。   他刚打开,还没有拆卸铁链,阿简就双肩一耸,交叉地双臂一崩,自行震开了铁链。   又是“哐当哐当”的巨响,铁链落了一地,只有首段还连在墙里。      “嘭——”阿简过来就给了赵咫遥一拳,正打在他好看的脸上。   他的动作太快,黑衣人,李纯柏,甚至赵咫遥自己,全都没有反应过来。      阿简的拳头很重,赵咫遥本来就脆,挨着之后,立马就晕了过去。   阿简却抓住他的衣领,以为赵咫遥是装晕:“你装什么晕!”拼命地摇晃他:“赵咫遥,你给老子醒过来。老子有话要跟你说!”      “就知道不该放你!”黑衣人嚷嚷着就拔剑,李纯柏把阿简胳膊一扯,自己抵挡了上去。她掌上生风,这迥劲的风力直接震上黑衣人的剑刃,黑衣人没抗住,脚下后退了数步。   心中惊诧:这女人也是个厉害的主?那怎么在寝殿里,被聂玄那样鱼肉?   ……      黑衣人还想猜测,但是李纯柏和阿简的攻击,不给他多想的机会。要保命,他把剑一横挡住。   糟糕!   他反应过来,这二人是佯攻。   他们,这是要逃!   主人显然不会放走他们,黑衣人心紧就要去追。可是他本来就打不过李纯柏,再加上一个阿简……  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上了地面,阿简开心地朝他摆摆手:“后会无期——啊——”   他突然被李纯柏用手肘拐了一下。   后会有期。她心中默想,总还是要再见几次的,她还有东西要从他手上讨回来。   但是她不能过早地告诉阿简这个愣头青。      却发现这小子,正摸着脑袋,看着自己傻笑。   “笑什么?”她被他引得也想笑。   “主公,你真是个女人!”他居然到了这个时候,还在质疑这个问题!      见李纯柏脸色明显不悦,阿简连忙解释道:“不,不,我是说你穿女装的时候真像个女人。唉!”真是越解释越乱,越抹越黑:“我要说你扮女人的时候真好看……”      “唉,不是扮女人!”他实在说不清楚,干脆打了自己胸口一拳:“反正好看就是了。”   然后瞧着李纯柏,再次犯傻。      半响,肯定道:“不过我最喜欢的,还是主公穿战袍的样子!”      李纯柏听他表态,眉毛一扬一蹙:听了两个男人,都说更喜欢她穿女装的样子。阿简的这番言论,对她来说,还真有点新奇……      突然眉毛急速地蹙紧,几乎拧成一团。   “主公,是否是阿简说错话了?”少年顷刻就慌了,明显的流露出自责。   李纯柏却痛苦的摆摆手,示意不是因为他。然后她伸手往□|探去,再拿上来一瞧:是一手的血。   阿简低头仔细看,原来主公的下裙上,早已浸满了血迹——却因为穿的是石榴红裙,在幽暗的夜里谁也没有发现。 作者有话要说:啊,神马流产之类的,我应该是绝对不会写的。 为什么不写呢? 因为我是亲妈啊! ╭(╯3╰)╮ PS:亲妈想问问大家,三更老血之后,明天我还更吗?ToT 30 30、早产 ...   李纯柏只觉先是□阵痛,而后逐渐蔓延至全身,她的衣裙上都是血。有点站不稳,不由抓了阿简一把,咬牙道:“快扶我本尊去那边那个石洞中。”   一路穿过来的路上她就观察到了,只有那边的石洞容纳最大,可以藏下三四个人。   比起外面聂玄应已布下的天罗地网,这赵宅里的世界应该相对安全。      她有预感。   也许,宝宝要出来了——虽然推算着日子早了些,但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,告诉她孩子要出来了。   她一定要护着孩子活下来。      虽越来越疼痛,但是她居然能够□着走到石洞里,一坐下来,血瞬间就跟崩似的垮了下来——这感觉,是迥然不同于她每月来的葵水的。   是钻心的痛,令她不得不把手指蜷曲起来,指甲尖掐着掌心,这样能分散一些疼痛。      “主公,你要不要紧!”在黑暗朦胧中,阿简一直都看不太清楚,刚才李纯柏坐了下来,他隐隐感觉不对劲,便侧了身子,到那月光射过来的方向,借着这唯一一点亮光,终于看清。   心下大骇。   燕云城主发髻松散,脸色些许浮肿,浓黑的剑眉皱成一团,与苍白的脸色形成强烈的对比。阿简看见她的下腹圆鼓鼓的,血从裙子里流出来,除了血,还有一股液体流出来,热乎乎黏腻腻的像血液,似乎,还有什么东西在蠕动。   难道,主公这是早产了?   完全不晓得这方面事情的阿简被吓到了,脱口而出:“阿简不懂生孩子啊!”   李纯柏想勾一丝笑,却勾也勾不出来,没有力气的说:“一个大男人,需要懂什么。”手想抬,却又没多大气力能抬得起来:“你去洞口给我守好!”   她口头命令道。      “是。”阿简遵命的退后,站起来堵住洞口。   这狭窄的洞内完全陷入漆黑。   还好,正是因为漆黑,没有人能再看到她下|身流的血,她自己也可以自欺欺人的看不见。   只有看不见,她才可以做这个疯狂地决定,在这个洞里,一个人生下这个孩子。   李纯柏的脸上都是汗,冷汗,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。感觉着下面一会缩,又一会紧,好似有一只手,探入你的肚内搅肠一般,宝宝却迟迟不降临。虽然她已无法探身下望,但可以猜想到,此刻自己的样子一定万分可怖。   也不知道孩子出来了没有。      没办法,她只得唤老老实实守候在洞口的人:“阿简,你过来帮忙。”   一直都因为自己帮不上忙而焦虑无比的阿简,等到这句话,身子还没有转过来,就坚定答了声:“是。”   他转身过来,见李纯柏用两臂撑着,已让她自己的身体慢慢躺在了地上。燕云城主掀起裙子道:“你帮我把下面托住,我使劲,然后你用力拔。”      啊?!   果敢地阿简被城主的行为弄傻掉了。   这个……主公两|腿张开,大大在他面前暴露的,是传说中的那个地方吗?   轻生死,沸血浪的少年整张脸都羞红了。他脑袋左偏右偏,身子躲躲闪闪,目光好像放在哪里,都无所适从。   “快点过来,你这是要磨蹭个什么!”   “是,是!”阿简一个激灵挺直了身,然后站过去,蹲下来,最大限度撑直的脊背一直是硬的,他的目光瞄着洞顶,不敢往下瞟。   “给本尊托住了!”   “是。”阿简不敢看,只能拿双手去摸索……突然就缩了回来,手直接就背到了身后。   这个,这个肉……好像不像他往常在战场上杀人时触到的那些肉。也跟他以前受伤时,拿刀剜的那些自己的肉不一样……   为什么他自己会生出一种负罪感啊!      “你缩回去做什么!”李纯柏虚脱之下,竟有一夕如回光返照地大吼:“就你托住不准松手,若是耽误了孩子,本尊拿你试问!”   阿简见主公这样下的命令,只好把两眼一闭,索性豁出去了。双手往前探,托住了李纯柏的会阴。   他本来紧紧闭着眼皮不敢看的,心里却放心不下——总有一丝不安勾绕着,那他整个人都十分焦躁。   好像只有睁开眼睛看着城主,这焦躁才能平复。      于是他斗胆睁开了眼。   这一睁,就难过得再也不肯闭上。   他瞧见城主两眼无光,汗如雨下,头发凌乱地腻粘在面颊,在脖颈,赤|裸的身下血水一片。她急促地呼吸着,夹杂之事是被她憋住的呻吟。她扭动身子,痛苦挣扎,几欲崩裂,阿简的心也随之一痛——这孩子明明是赵咫遥引出的过错,阿简却有一种错觉,觉得对不起城主的那个人是自己。   他多想帮城主承担这痛苦,哪怕替了他的命,他也愿意。   不知为什么,此刻有莫名的想法,就是保护李纯柏不再受任何伤害。      “快帮我拔。”李纯柏的双腿在地上乱蹬,让阿简觉得仿佛一个垂死挣扎的生命要燃到了尽头。他瞬间生出强烈的恐慌,也不再估计那些男女羞怯设防,手好不犹豫地用劲拨拉,可   感觉胎儿好像一会抵了什么,一会又缩回去,如此往复。   突然,阿简觉得城主胸前松气了一口气,好像肚子猛地沉了下去,他下意识的往下看,见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上,似乎……有一个胎头下来了。   “主公,你再张开些,我已经托住他的头了。”阿简激动地告诉李纯柏,她听了他的话,好像受到了最大的鼓励,一边张嘴哈气,一边狠命使劲,又使了几把劲……      “你们原来躲在这里。”突然有人冷冷地说,他的剑冷冷刺过来。   阿简双手无空,眼睛专注地盯着孩子,便只能恨声怒吼道:“老子现在没空和你拼,等老子忙完,就一锏砍死你!”      突然响起一声嘹亮地哭声。   是小胎儿出来了。   是个男孩。      他这么小,脑袋还没有李纯柏的拳头大,像从水中刚捞出来,黏腻的稀黄的头发,苍白透明的脸,微张着眼睛,小嘴轻轻裹动,身体也是黏腻苍白的,就好像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。   小腿小胳膊轻轻蠕动,虽然哭声响亮,仍然像小猫一般,微弱的生命力。      不禁李纯柏和阿简被他吸引过去目光,连本来要捉他们回去的黑衣人也安静了下来,看着刚出世的孩子沉默了一会,道:“主人已经转醒,命我来寻,我这就回去禀告主人。”      阿简白了黑衣人一眼,不想说话。   李纯柏身上还是出冷汗,她虚弱地哼着,没有说话。      等黑衣人走后,她才喘着对阿简说道:“好像…还…有…一个。”   还有一个?   阿简长大了嘴巴,过了会猛地一闭:主公还有一个孩子没生出来!   主公怀的是双胞胎!      “恩,好,我来拔。”阿简说着,欲把已生出来的男婴放在地上,想了想,却怕他脏着凉着,便解下自己的上衣,似襁褓把他严严实实裹在里面,用手在周围试了试,确认不透风了,才将他放在地上。   然后开始助主公生第二胎、      经历了一场,他已轻车熟路。可是这次的孩子却比上次艰难,他的身子相较老大歪了些,所以脑袋恰好卡住,一时拔不出来。   连阿简也是大汗淋漓,他一边用力,一边呼气笑道:“这第二个小子还没出来就这么磨人,以后肯定是个惹祸的根苗。”      他实在没辙了,擦一把汗,把血也擦到了额头上:“主公你忍好,我干脆运功把他拔出来了!”   “哎……小心点……别伤了他。”   “主公放心。”   阿简运气,脱扣住胎儿的脑袋,用不敢伤着了他孱弱的身体,先把他的身子挪正了位,再慢慢拔了出来。   孩子出来了,和老大一样,也是稀黄的头发黏腻在小小的脑袋上,脸是苍白到透明,   但是,他没有哭。   孩子闭着眼,而且不哭。   阿简的心“唰”地就沉下去了。   “孩子出来了吗?”李纯柏偏巧在这个时候问他。      阿简眼神闪烁,躲避了片刻,方含糊答道:“出来了。”   李纯柏想坐起来,却很吃力:“扶我坐起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她好似布口袋的肚子已经下来了胎盘,气味难闻,李纯柏竟然自己拾起用牙咬断了。   “抱给我看看。”她说。      “是。”阿简说着把第二个男婴递过去——他还是不哭,一直都没有发出哭声。   李纯柏看到小家伙不跟大哥一样哭啼的时候,心也霎地紧攥紧。孩子的嘴巴却蠕颤着,好像要什么。她的所有精神已经全部汇聚到这个孩子身上,已经忘了阿简在场,竟掀开衣裳,将□塞进婴儿嘴里。   “主公你……”阿简红着脸立马偏过头去。   不敢看,他就好像是自己偷看到一样,心跳得厉害。      李纯柏心里却只担忧这个孩子。抱住她怀里,都约莫一刻钟过去了:他为什么不哭?他蠕动着嘴巴,是不是想吃奶了?   她瞧着,小家伙伙抖抖索索了很长时间,好容易含住了□,然后就本能地来吸吮。   这小家伙果然是饿了……李纯柏觉得自己突然来了精神,见小家伙吃,便更用力按压,虽然粘稠带着黄水,但这第二个男婴竟然吞咽起来。   眨巴眨巴地吃,终于发出了小猫咪般的哭声。   说是哭声,倒不如说是吃得心满意足的笑。      这是个健康的孩子!   李纯柏终于松下心来,唤背对着自己的阿简:“阿简,你把地上的那个,给递过来给我抱抱。”   “哦,好!”阿简回过头,瞥见她还是敞胸露怀——他那个红啊,就在脸上一直烧,从面颊烧到耳根。还低着头,只恐被主公看见了。   可是燕云城主眼中只有一对玉人似的男孩儿。在琰国的时候,她几乎天天想,宝宝应该长得怎样,是男孩要强,是女孩也要强,身子要怎样好,眼睛要怎样……还一定要聪明,长大要活得开心。   可是现在抱着两个早产的孱弱小人儿,李纯柏心中反而只剩下一个愿望,只要孩子健康就好。   无意中抬头,才发现阿简表情的尴尬,她不禁想打趣他。便假意生气,提起他刚才说过地话:“你刚才,敢说本尊的儿子是惹祸的根苗……”   笑容突然僵住。   朦朦胧胧中,她瞧见洞口杵着一个人。他凝伫地一双儿子,只觉得雾气凝结,眉目模糊,两行眼泪不知为何汹涌而出,却是再也抑止不住。沾在削瘦的脸庞上,点点微凉。   此时四下里寂静,远处阵风微响,近处婴儿细啼,隐约可闻。      李纯柏忽觉得一阵剧烈至极地难受,一股恶心没有打招呼从胸腔往喉头涌上来。   她撇开头,避开两个宝宝,终于忍不住,黑水一滩滩全吐在了赵咫遥干净的白色锦袍上。 作者有话要说:民间说七个月基本能活。七太婆、八太公。就是说以前,在古代,七个月的女孩,8个月的男孩,基本就能活了。 还有“闰七不润八,润八动刀杀”, “七活八不活” ,虽然八个月比七个月难活这个没有道理,但是可以证明古代七个月以后的小孩是可以存活的。 --#我真的是在不该亲妈的地方亲妈了吗?一下子给了她两个…… 31 31、清澈 ...   待她再抬起头,近了些距离,清楚瞧见的是赵咫遥的一张冷脸,很淡薄的看着孩子,他的长睫毛眨眨,什么也没说。   刚才看见的什么雾气凝结,什么两行清泪,一定是她自己生孩子生糊涂了!   赵咫遥分明无一点泪痕残留在脸颊!   他怎么会因为这哭了……李纯柏暗嘲自己。      她不知道,赵咫遥刚才的确是落了几滴泪。   七月前他在城头上,瞧见被自己拒绝的李纯柏,露出不知味的笑容,是他第一次承认自己喜欢她。   而现在看着受尽苦难的她和一双儿女,是他第一次决定自己要去喜欢她。   欢颜当年一语成谶:他赵咫遥这盘大棋,把他自己下进去了。      若是以前,她朝着自己锦衣上一吐,赵咫遥就算心纠起来了,还是会习惯性的故作了镇定。   心里发酸,却不肯告诉别人——去了,他就不是赵咫遥了。      可如今,面对李纯柏他竟然越来越软弱,蹲了下来去抱住她:“我方才不在身边,对不住。”   阿简却猛地炸起来,差点又要上去揍他:“赵咫遥,你对不住主公的就只这一次吗?”   刚才他揍赵咫遥的一拳,这会儿已在他白皙的面颊上留了很明显的紫红印记。   可是赵咫遥还不躲,仿佛阿简揍不揍他,伤不伤他,都不能阻止他保持这谪仙的姿势半蹲着,双手环在李纯柏身上,目光滞留在孩子们的身后。   这是他赵咫遥的孩子,他要带着他们,不让他们遭受自己幼年的痛苦:一出生,就没有父亲。   这念头一冒起,顷刻已坚固成执念。      这一点寒光变化,没逃过李纯柏的眼睛。   她手一扒,推开了他。      赵咫遥霎时愕然。   良久,稍稍上移,飘忽地对视李纯柏,缓缓而言:“你一个女人家带这两个孩子不方便,与其让他们跟着你四处飘零,不如我把他们暂时带走,你想看的时候,只需传一声话给我,我便带来。”   “本尊的孩子是不会给你的。”她突然觉得,他比她方才那一阵恶心还要恶心。   “李姑娘,你可知主人听闻你在琰宫,生怕琰帝伤了你们的孩子,这次是瞒着天狼王出来……”   “他只是怕聂玄伤了孩子吧。”李纯柏果断打断,什么样的主人,便有什么样的仆从。她扫也未扫黑衣人,只绝然告知赵咫遥:“赵咫遥,他们是本尊的孩子。”      言下之意,他们不是你赵咫遥的孩子。   任他们是不是你亲生,你都不是燕云城主的夫君,自然也不是她孩子的父亲。      赵咫遥怔住了。   不知道李纯柏是说中了他的心思,刺伤了他?还是离他的心思差了十万八千里,刺伤了他?   反正都是刺伤了他。      不言不语了很久,他很艰难地替自己辩护:“娶不娶,只不过是一纸名份的问题……”   他决定去喜欢她,去给她爱,却还是没下那最后一步的决心:娶她。      “混账!”阿简真的是忍不住了,他再次一把抓住赵咫遥的衣领,血手染上绣衣,玉琢般的公子顷刻被污浊。   这次,赵咫遥伸手去掰开了阿简的手。      “哼。”李纯柏冷笑一声,她观察得仔仔细细,赵咫遥唯一地皱眉,是在阿简手上的污血染上其华服的那一刻。   那可是他孩子的血。   所以说,他们果断不能算是他的孩子——他也许有心,但他做不到。   李纯柏的第二个孩子还在吸允,他一吸一吸,她胸前就一疼一疼,□也跟着一缩一缩。      “外头聂玄搜捕得紧,你如今刚刚生产,还带着两个随时会哭的孩子,我的人送你出城,会好些。”赵咫遥忽然调转了话题。      但是李纯柏肯定他还有别的打算,沉吟少顷,却答应了。   对于赵咫遥,还是该防的防,该用的用——他若敢有别的心思,她叫他好看!      “这里凉,你先去里面歇息,我命她们多生些火,给你弄些吃的……穿好衣服。”   “我想喝水。”她本能地就说了出来。   赵咫遥眸子重新有了生气,激动得赶紧答应她:“好,都依你。”   为什么现在只要听到李纯柏的要求,自己都会异常的兴奋?   难道是因为她愿意央求自己的时候,是这样稀少?      ****      地宫内,李纯柏端着婢女送来的水汤,喝了一口,热乎乎的,眸中却无论何时,都不会离开自己的一双孩子,溢着奇特的光芒。   “这两孩子真的是一模一样呢。”” 她自言自语:“连胎记也是一模一样的。”   她怕他们着凉,只悄悄掀开一条小缝给阿简看——这两个孩子的右小腿肚上,都有一模一样的青色斑迹,形状……像寥寥燃烧的火焰。   “本尊要给他们,起两个名字。”      仿佛已慎重思考过很久,她平静地诉说:“一个名清,一个名澈。希望他们以后,都能一生清澈,不欺骗他人。”   无论是男是女,都要教其做和其父亲不一样的人。      两个小孩还都是晶莹的人,眉眼口唇都栩栩生动,棱角没有被琢磨,瞳眸没有被蒙尘。      李纯柏笑得愈发满足,却忽地就打了个冷颤。   接着又打了一个,接着又是一个……不提地打。   捧碗的手也有些抖。      “主公可是冷了?”阿简见她发抖,两手抓着自己上衣一扯,褪个精光,然后想都没想就披到了她身上。   结果手脚毛躁,衣衫掉了。他忙得又捡起来,重新给她披上,还按了按,确保不会再掉下来。   阿简赤|裸的胸膛在火光的照耀下,显出黝黑中发红的颜色,散发着炙热而浑厚的男子气息。      这男子气息却忽然被他后头的一声凉给盖过,仿佛冬夏交替只在一瞬间。   “把这些火盆,都给我烤热些。”赵咫遥声含不满地命令那些手下。      他手上抱着一床被子,因为小心翼翼,步伐更显优雅。先拿开阿简的衣裳,再起手给她披上被子,一如既往的温柔。   “赵咫遥你丢我的衣裳!”阿简又怒。   他才懒得理他,只帮李纯柏把被子又紧了紧:“天蚕被子,捂着软和。”温润声音,仿佛春融冰雪:“这里没有床,委屈你了。”      “我命人找了个乳婆,是很有经验的。”赵咫遥说着拍拍掌,便见一个蒙着眼睛的奶妈子被带上来。   “不如把孩子暂时交给我?”见李纯柏双目警戒,他很诚恳地解释道:“等你要离开的时候,我会把孩子还给你,不强留。”   “主公三思。”阿简立马阻止。   “那好。”李纯柏想了想,把第一个孩子递给他,抱着老二的时候,却好生舍不得——这孩子又眨巴眨巴着嘴巴,怕是又想吸奶了。   “这个孩子,我带着身边吧。”她把第二个孩子留了下来:“正好你也只有一个奶婆。”   “……好。那你修养几日,我再送你出去。”   “多谢。”   “……我们,客气什么。”现在只要李纯柏跟他客气,赵咫遥心里就会有种莫名的难受——虽然他以前比她现在还要客气!      ****      这一养竟养了半月——本来赵咫遥说,要坐足一个月才能出去,但李纯柏偏不肯,她觉得自己呆在这里,快霉掉了。   而且这半月赵咫遥对她史无前例的好——让她感到深深地不安。   他会天天数趟来看她。      “婉婉,我亲手给你煨的补汤,你喝喝。”他舀了满满一勺要递过去,却又缩回来:“有些烫,我先吹吹,凉些了你再喝。”   “多谢,我自己来。”李纯柏身子虽虚,却还是趁着赵咫遥愣住的工夫,将碗从他手上拿了过来。   不去看赵咫遥又一次的失落。   她开始拒绝他了!      “婉婉,我给你带了些首饰,你瞧这只簪,大气正好适合你……”   她瞟都没瞟,很淡散地推开。   “为什么不要?”他有些疑惑——可是怕她不喜欢,挑的最大气的一支:“你瞧这簪形,仿若游龙戏水。”   “不喜戏水。”她都不会游泳,喜欢个什么戏水!      李纯柏自己是无心,赵咫遥却有心想起了自己以前说的话——他喜欢水般柔情的女人。   笑容很尴尬的僵住,簪子在手里差点没拈住掉下来:“那……婉婉不喜欢水,喜欢什么?”   “喜山,让天下男子仰视的坚韧不拔。”   “……”赵咫遥觉得难堪,却又恐慌,婉婉她这是什么都不在乎了,她总是淡漠的回答让他感到害怕……他一怕,不禁低声下气:“我也喜欢山呢,等你身子好了,我和你一起入名山大川游。”   “不必。”她很随意地说:“本尊还有很多事要去做。”   她拒绝的时候已经不再“谢谢他的好意”了!   没了对他的患得患失,她终于可以在他面前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喜好了!      “婉婉,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。”他要过去碰男婴,李纯柏却不着痕迹地移开襁褓,赵咫遥一下子触了个空,脸上讪讪,自己给自己解围道:“婉婉,你给他起的什么名字?”   “李澈。”   “……”赵咫遥口微微张着,楞在那里。继而并拢,用力抿了抿。   她给孩子起名姓李……   他强忍着不是滋味,好脾气地笑问:“怎么起这个名字?”   “因为希望他一生清澈,不欺骗他人。”   “……”      “婉婉,你今天怎么不说话?”   她闭目养神,不回答他。   “婉婉,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……”赵咫遥开始回忆旧情。   “记得。”   “哈——”他发出一声长赞,听她短促的“记得”二字,赵咫遥灰暗的心一下子就亮了起来,神采奕奕:“婉婉,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,偷偷看过我娘藏着的一副男子画像,那个就是天狼王。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,但他不肯要我,到现在也不认呢……”  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,竟然将自己重重保守的复仇大计,在这地宫里向李纯柏和盘托出。      李纯柏整理了一下,差不多明白了:这是遵从母亲命令,赌上自己去向亲生父亲复仇的计划。而且好像还牵扯进来了赵家——赵老爷这个深情的男子,被一对母子给骗了。   还有宣城公主,还有……   这个男人,他真是祸害了一圈人。      “婉婉,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呢?”面对这个讲起自己的复仇大业眼睛放亮的男人,面对这定自己的愿望就是复仇成功的男人。她真是觉得他可笑。      便看着他大笑一声,爽快答道:“当然有啊。”   赵咫遥薄唇笑得更弯,柔情蜜意:“是什么?”   “收回本尊的燕云城。”   “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昨天懒者告诉我新生儿要过了24小时候才能进食,要先把嘴里的氧水吐掉,而且孕妇也没有那么快下奶。 我查了资料: 一般情况下,若分娩的母亲、宝宝一切正常,0.5~2小时就可以开奶。 有些传统观点认为开奶太早不好,所以现在很多婆婆们都让自己媳妇产后一天才给新生宝宝喂奶。产科专家说,这种观念从医学角度来讲是不正确的,因为婴儿吸吮□可以促进乳腺分泌乳汁,又有利于子宫收缩,使子宫早日恢复,同时,新生宝宝也能及早得到营养丰富的初乳,对妈妈产生亲近感。 而且初乳也是很有营养的! 关于吐羊水,我特意去问了认识的医生,告诉我羊水不是所有宝宝都会吐的,是有把羊水吞到肚子里的宝宝才会吐的(一般破腹产小孩容易把羊水吞进肚子里)。 不过我写的喂奶的时间还是有点早了,我在前一章加了几个字,不影响剧情,大家可以不用回头去看。 这里谢谢懒水。我没有生过孩子,写这几章的时虽然查阅了很多资料,但是还是多有疏忽,如果我还有什么错,欢迎大家给我找出来O(∩_∩)O 谢谢大家了。 PS:生孩子结束了,不磨磨唧唧了,我们燕云城主要重新豪气起来! 这真的是个轻松文喂! 还有,最近jj有些抽,如果大家买了进来看不到文,留个邮箱我给你们发过去!! 32 32、自私 ...   他想说一句:你何苦如此?   又怕这么说了,李纯柏会不快。      他好像因为她,开始患得患失了。   很自然地想来抓李纯柏的手。奈何其双手全环绕到老二身上。      “九哥……”   “尽管说。”她才刚刚开了口,他就许诺了。   赵咫遥是聪明人,知道李纯柏改口称他“九哥”,那必定是有事相求。   说,说,明知不是好事,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乐滋滋。她求他,他就什么都答应。只要她肯求他……      李纯柏怅然出神:他答得可真干脆。   要是她那时问他,什么时候娶他,赵咫遥也答得这么干脆,那么……   摇摇头,自己心底嗤了几声:“老大呢?被奶婆抱走了这么长时间,我想看看。”      “好,等我去说了,叫她明日就给你抱过来。”   “我今日就想看。”她知他明日必抱不过来。      他亦知她看破了他:“我实在是想留他……”   “还来!”她强硬的命令,仿佛讨要只属于自己的东西,天经地义。   这才是燕云城主的本色。   但对于赵咫遥来说,她是彻底变了。他的神情从惊讶到动容,再到几丝愧疚:“婉婉,你最近变成这样……莫不是因为,还在生我不娶你的气?”   她撇撇嘴,懒得由着他吞吞吐吐:“没有。”   然后直逼主题:“孩子还来。”      “什么孩子?”他居然说出这么虚弱的一句问话!   李纯柏注视着他,清清朗朗,灰蒙蒙地眸子就那么直视着她,俊美的五官和好看的脸型始终带着一丝纯净地疑惑。   仿佛真的是没有什么孩子。      她一只手还抱着孩子,另一只手怒而掐上了赵咫遥的脖子。   把他整个下巴往上一抬,其本能地发出呛口之声,她却开始一点点发力,口紧虎口:“本尊再跟你说一遍,把孩子还我。”      他就这么任由她掐,不回话——这个人明明身子骨弱,又没有任何武功,却总是要把自己撑得这么刚强,追寻自己的意志,不管它是对是错,都宁折不屈。   要是以前,李纯柏看到他这副样子,又要心软下来。   可这次她却没有放手,好像就这样用劲到掐死他,燕云城主也不会伤心难过。      皆是由单亲抚养长大的人,两个人都固执地相持,都争着要孩子。   赵咫遥哽着声音,含含糊糊道:“婉婉,不如我们一人一个……”   他以为孩子们是货物均分吗?   “娘的。”燕云城主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。      松了手,和顺了颜色,耐着性子问他:“你把孩子藏到哪里了?先带我上去瞧瞧。”   “好。”他又答好。   李纯柏耸耸肩膀,这个男的,说好的时间,要是她早就上去了。      ****      上去之后,刚踏出地宫第一步,她抱着孩子一扒他,不对劲。   是不对劲,燕云城主静下心来感触,只觉得这赵宅围墙外的脚步,应该密密麻麻。   “阿简——”她高喊一声。   “你唤他做什么?”赵咫尺好像不高兴:“今早我见着他出去了,说是要给我们的孩子买些东西。但其实我这里,什么都不缺。”   “好了好了。”阿简不住,她心里觉得更不安全了,不觉又骂了他一句:“他娘的,本尊的孩子就要丢在你手上了!”      没有内力的赵咫遥凭心反应过来,糟了!   “随我回去。”他不假思索抓住了她的手,牵着她欲重新退回地宫。   但是李纯柏却没有跟他走,反倒想得很明白的把手抽了出来,冲天朗声道:“聂玄,出来相见。”      在赵咫遥看来,完全不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皇帝,幽然笑了数声,秋波儿媚的眼睛朝着李纯柏一挑:“朕还以为,来的不是时候。”   真是没有新意的出场啊,李纯柏不想理他。   她只死死盯着他背着身后的一双手。      可皇帝却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,啧啧摇头:“生了别人孩子的女人,再勾朕的心,朕也不会要了。”   转而莞尔一笑,却又倾向她无尽的温柔:“难过吗?”   她摇摇头:“陛下从来没有勾到本尊的心,所以本尊从未考虑过陛下。”      “哦。”他撅起嘴巴,像是生气了。缓缓把手从身后绕过来,他果然抱着孩子!   然后皇帝就跟个未成年的少年赌气一样说:“既然你不难过,那朕就不把孩子还给你了!”   “聂玄你敢!”   “朕是一国之君,有什么不敢?”   说着,皇帝故意把襁褓摇了摇,沉睡的小婴儿被惊醒,哭啼了起来——因为小家伙太瘦弱,就算是用尽了全部力气,也只是那种喑呜的猫啼。   可是啼得李纯柏心都碎了。      “唉。”赵咫遥在两人中间把手一横,和颜悦色:“陛下不必在这个时候动怒。”   “呵呵。”皇帝一直笑,哪里有动怒的样子。他眼睛眯起来,像是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:“赵公子歌舞极佳……”   “咫遥演给陛下便是。”   “可朕今日没有兴致看啊。”      “呵呵。”虽然也是吃闭门羹,赵咫遥应对皇帝,要远比应对李纯柏来得从容自若。他从袖子内缓缓掏出那只凤镯:“在下曾经从宣城公主那里拿过一只镯子,还有些许陛下的秘密,都一并还给陛下吧。”   皇帝却不接,皱着眉头推开:“这个朕以前看得很重,现在不重了。”   一歪头,说个玩笑般问他:“若是朕要你拿天狼来交换这个孩子,你敢吗?”      “陛下又说笑了。”赵咫遥微微鞠身:“天狼属于义父,岂由咫遥做主。”   “那我就抛了啊?”皇帝把这句话的调子拖得很高,李纯柏心里忽地就慌了,就仿佛孩子也被他真高高扬起了一样。      “九哥。”她这眉眼急,额头蹙,拉拉他的衣角,是在要他做主?   她这副样子完全制服住了赵咫遥,既然这样,那就稳住聂玄吧……   “好,我应允你就是。”极其坚定的允诺。      “如何应允朕?”皇帝没那么好骗,用眼角往他身上飞了一个,明显是将目光挑落在他右臂上:“你自断一臂,立做证据?”   再把下巴扬三分,冷了颜色:“朕不是说笑。”      “哈哈——”赵咫遥放声大笑:“陛下,无刀无剑,叫我这个不懂武的门外汉,如何自行折断?”   萧疏轩举,仰首向天:“不如我明日命人帮我折断了,再给陛下送过去?”   皇帝摇摇头。   他只是摇摇头,便有数名侍从,自墙内结绳攀进来。   “你瞧,现在就有人来帮你折呢。”笑逐颜开,犹如告诉赵咫遥一件好事。   赵咫遥脚伫着没有丝毫地移动,但是身子却往后倾了倾。   皇帝看到了,李纯柏也看到了。      赵咫遥自己也瞧到李纯柏看见了。他嘴角抽了一下,挤出笑容,眉目一弯,就是如画的美丽。   这应该是他所能表露出的最大柔情,连媚笑的皇帝也黯然失色。   他横着移步,身子贴上李纯柏的身子,拇指和食指捏着,给她怀里的孩子理了一角襁褓上的褶皱,慢慢地理平,仔仔细细。   然后慈爱的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家伙,他在睡梦中嘴巴还一动一动的:“你看我们的孩子,他睡着呢。”   此情此景,完完全全是和睦安祥的一家三口。      李纯柏却在心里重重捶着拳头:这里这个睡得香的是你的孩子,那边那个哭个不停的就不是你的孩子啊!   很不屑地扒开赵咫遥,自向前迈一步,直伸左臂,豪爽邀约:“聂玄,本尊自断一臂如何?”   “不好。”皇帝撅着嘴巴摇摇脑袋。突然他动作很快的把自己怀里的宝宝向天空中高高抛了上去。   是、真、的、抛、了、上、去!   事先完全没有任何预兆——皇帝的唇边笑容还一直泛着呢!      “聂玄你拿命来!”愣住的父母中,还是李纯柏先反应了过来,她一手还抱着孩子就扑了上去。   可是皇帝自己也高高跃起,他弓起膝盖脚一踢,不偏不倚对上那个落下的孩子,重重一脚,将他重踢向高空。   抛上去,又踢几脚。   她要去接,皇帝却双手在空中扑向她。然后……两个人一起滚在了地上。   李纯柏在上,皇帝在下。   她“嘭”地起手,给了他一拳——不是扇巴掌,而是结结实实的一拳。   “呵呵。”皇帝摸摸自己的脸颊,竟然带着满足地笑了。      她却已早从他身上跃起,怀里抱着一个孩子,却接另外一个孩子。   可已经迟了。   孩子早她几秒落在地上。本来就只一尺多的早产儿,摔得尸骨稀烂。   李纯柏眼见着孩子已经跌摔成肉泥,却还是固执地扑了过去。匍匐在地上,无力深埋下头。   她为什么没能够更强悍一点?!   这样就可以接住他!      双脚借力,如一头猛虎般从地上跃起,指杀向皇帝。   皇帝还悠闲地躺在地上。   似乎……很期待她攻击过来?      “婉婉,快走!”赵咫遥推了她一把,这个女人疯了,她没有看见,外头的官兵已经全部进来了吗?   他们手上都有兵器,她赤手空拳打不过的——更何况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。   他们剩下唯一的孩子。      他也难过,却很“赵咫遥特点”的保持了清醒,劝她快走。劝不动,便几乎是推着要把她推走。   可是问题在于,他力气比她小,推也推不动她。      为了赶李纯柏,赵咫遥博了一把,故意让开,让一个兵士砍向了她的胸怀。   李纯柏敏捷地避开,却自脖子往脑袋,全部一抽。   她终于清醒过来。   头往下靠,右肩缩起来,右臂环绕更紧,护住孩子。   “婉婉快走吧。”他再推她,就好推了:“权当……你听九哥一句。”      “嗯。”她朝他点点头:“你照顾好自己。”   说着,纵向空中双腿劈叉,踢翻数名兵士,脚尖再踩踏在墙檐上,逃出。      最后离开的时候,她还是本能的回了一次头——知道赵咫遥看不见,所以她才回头。   跟他的债,跟他的恩,真的是扯不清了。   越扯不会越近,而是越扯越远。      ****      抱着孩子,逃出好远——应该是连京师都跑出了。   荒郊野岭,风吹着她的身子,李纯柏下|身刀斧劈着地疼,好像……刚才光顾着打斗,下|身又要涌出血来了……   一个人坐在土坡上,怀里的老二还搂得紧紧,左手却扶住了额头,然后一点点滑下,遮住了自己的眼睛。   风吹着她憔悴松散的头发,燕云城主竟捂着眼睛痛苦地哭了起来,继而越来越响亮。   嚎嚎大哭,像个孩子。      突然,有人在她身后,捏了捏他的后脖埂子。   李纯柏带着杀心地后转,望见是阿简。   他手一边还捏着她,一边竟跟着她一道难过,眼光泛泪。   “你哭什么啊!”李纯柏止不住哭,便索性边哭边质问他。      “我刚才在城里,就听说赵家又抓到了几个逆贼,急忙赶回去,捉了个官兵问着了事情经过,又捉了一个,算是确认了……”阿简竟然抽泣着蹲了下来:“是属下不该出去买东西,没有护好主公和小主公。”   “那你买得东西了?”   “一着急,丢在集市上了。”   “没用的废物。”李纯柏真哭,却不是真恼。她发现阿简就是蹲下来,手指也至始至终在捏她的脖子:“你捏我脖子做什么!”   “我娘说女人哭得话捏捏她后脖埂子就好了。”   “那是狗儿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孩子神马的,其实没死。 不过那是下一篇文的事了(是的,下一篇文要写他们下一代人= =# 不过先把这篇好好写完才是正事! 最近有些卡ToT 其实我已经走那个女主不回头的大纲了……支持赵九的绿叶那几个,我对不住你们。 其实我卡的是女主要不要选择忠犬= =# 33 33、躲避 ...   “那你喜欢狗儿吗?”   “不喜欢。”   “……”阿简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,他应对不过来,只好瞪大眼睛,望着她。   “别望了,本尊是真不喜欢。”   也不知这一句是哪里戳中了阿简,他猛得哭出声来。那是一个汉子的对天长嚎——其实他早就忍不住了,赶去赵宅的时候,打听到琰帝把小主公摔死了,从来不畏惧死亡的汉子,第一次发现死亡是这么令他难过。也许是因为那个孩子是自己亲手助产下来的,他竟有一种剜去骨肉的痛。   他哭了,李纯柏却笑了,也不知为何,反过来去捏他的后脖颈子,勾勾嘴角道:“别哭了。”      响声如狼,襁褓中的孩子被惊醒,接着,也哭了。   “不哭,不哭。”她慌忙把手收回来,来哄孩子,左右摇晃着对小宝宝说:“不哭,不哭。”   继而瞥了一眼阿简道:“你去发个信,叫寒烈他们八日之后,到琰国西边边界上骚扰,十七人分做六波,整个边界线上来回骚扰,只骚扰,不进攻。如此一直到下个月底。”   之前她重遇阿简的时候,就向他了解清楚了,剩下十七骑如今一个也不言离开,彭寒烈潜入琰国境内,其他的都在关外,皆等着城主回去,重整燕云。   “主公,为何不叫他们到京师来接应?还有这么做……”阿简耸耸鼻子,收住自己也觉得尴尬的哭声。   主公的计谋,好像迷迷糊糊的——要他看,叫十七个兄弟都冲来京师,劫了他们回去,风风火火,策马绝尘。   “命你去传信,你传信就是。”他越想知道,燕云城主越是说得简单,不告诉他。      阿简鼓鼓左腮,又鼓鼓右腮,没奈何答应:“是。”   “记得,口信,不要写任何字据。”   “是。”阿简却犹豫了:“可是主公你?”   “本尊命令你去。”   “可是主公你……”   “本尊在这里等你回来。”   “好。”阿简忽然就运气轻功,飞奔离去——似乎是受了“本尊在这里等你回来”这句话的鼓舞,阿简一个劲地往前冲,行走如风,雄健的胸膛起伏,寒风扑扑打在脸上,竟不觉疼,也不觉冷。   身心都是热乎乎的。   他要早点回来,主公带着孩子,还有琰帝搜来的威胁。      可还是去了大半天。   回来的时候,他几乎一歇脚就瘫软下来,气喘吁吁。   “交待寒烈了?”虽然问了,但其实李纯柏第一眼瞧见阿简,看他容光焕发,就知是顺利传达了自己的意思。她已心安。   “嗯。”阿简不住地点头,一边点头一边喘气,他解□上背的包袱,“哗啦”一下大开:“主公,我给你和小主公带来些东西回来,这是吃的,这是给小主公护手的,这个是给主公你护在手上暖手的……”   李纯柏注视着他一样样喜滋滋地翻检东西,喉头很久违地泛起一阵酸。   “主公……”主公从他手上扯那个护手,似要拿去——他急忙松手,真诚的笑容还挂在脸上。   李纯柏拿起那个护手,棕皮革的,里面是兔毛,样子朴拙,也不大好看。她看着这护手发了一阵呆,才把两只手从左右两边穿进去。   好像,真的一下子就暖和了。她把手放在里面不拿出来,然后手臂加紧,环着孩子的襁褓。   然后,将面颊紧紧贴在了宝宝的面颊上。      “那个店家骗人,把不暖和的东西卖给老子,老子这就回去找他算账!”   “站住,谁说不暖和了?”   “额……”阿简愣住:“主公你不是戴了护手,还把身子蜷起来了吗?”      “呵。”她笑一声,把自己的手从护手里拿出来,却反倒说了声:“暖和。”   目光里的温暖却在下一刻冷却了温度:“阿简,我们动身。”   自抱着婴孩站起来。   “是。”阿简说着迈步,他步子大,一下子就走出一段距离。   李纯柏却一步也没跨出,盯着他的背影,冷冷问他:“你知道去哪吗?”   阿简走得很快,李纯柏这么一问,他心里想刹下来,两只脚却刹不下来,又走了几步才停住。转身,满脸疑惑:“不是离开琰国?”   “我们刚逃,聂玄必定搜捕得紧,他知道我们要出他的琰国,必定把整个边界都封锁了起来。所以,本尊打算先在琰国里暂住到下个月,再出去。”她很平淡地叙述:“到时候我们走偏南点的永清城出去。”   永清啊!应该是个好选择。   因为他阿简没有想到这个城——他阿简想不到的,琰帝不一定能想到。但他阿简能想到的,琰帝必定会考虑到。      “不过我们到了那,她要问起,你跟她说,我们走怀来。”   “谁?”阿简脱口而问。   “欢颜。”   “主公你打算暂住在什么地方?!”   “昙花林。”   “什么!”他惊讶地喊出来,黑眉拧起来,显得更浓似墨。   “她不会告诉聂玄的。”李纯柏闭上眼睛,唇角泛开淡笑:“她顶多传信天狼王,堵我们的出口。”   她们就去那个聂玄一直端不掉,也舍不得端掉的美男窝——当然,他舍不得的是欢颜的蛊,可不是那些美男。      ****      一路上,阿简都忐忑不安,他对他们的目的地,似乎……有一点恐惧。   以往燕云城主带上他去什么地方,阿简都是冲在前面好远处的。这次,却跟着她身后,脚步,似乎有些不敢上前啊。      “主公,我听人说,昙花林里面全是男人,是真的吗?”   李纯柏“哼”一声,不回头问背后道:“欢颜是男人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……”      “主公,我听人说,昙花林里面有八百名俊俏的男人,是真的吗?”   “不是。”燕云城主照例行走,照例回答身后。   “吁——”阿简似乎松了口气。   “有八千个。”   “……”      “主公,我听人说,昙花林里的那八千名男人……和,和外面的不同?”他又来。   “和你铁骑的八千兵士一样。”李纯柏闭起眼睛,似有不悦:“还有,以后不要去听人说。”   “是,不听人说。”   她却突然转过身来,睁开眼睛,睫毛也跟着颤动。   冲着他,突然就笑了,日出朝霞,碧波游春。   举起右臂,点一点食指,指向他,又指向自己:“以后,听本尊说!”      “好。”他有点走神,脑海里不断回现主公刚才的笑……   “那本尊给你说啊。昙花林里呢,有一女八千男,那八千个男人呢,全是肌肉汉子,威武雄壮,豪气冲天。每次习武操练,你进去,明晃晃的刀刃亮光,照得你眼睛都睁不开……”   “那太好了,我还以为那里面都是阴柔的面首,森森地想着都寒……”阿简说着,仿佛能想到那阴气弥漫的场景,各个男人娇弱无骨,比女人还美丽。   他不觉抖了一下,继而释怀,开心地对城主笑道:“还好那些都是谣传。”      ****      那些不是谣传!   可是当阿简知道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   他已经直面真相了……      “主公,你,你……为什么带属下来这个全是裸|男的地方?”他惊恐的往后退,为什么这个被层层繁华包围的花林中,全部是浑身上下除了披一件衣服的男人啊,如果那敞开胸怀,没有系带束缚的布还能叫做衣服的话。   战场上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裸|男,只是那些都是混着汗水和血水的啊,这里的男人,大多都有比女人还细腻、还白皙、还光滑的皮肤,身上还有香气……   为什么他会有不寒而栗的感觉?   他怎么觉得,这么多男人,却只有自己身后的城主英武肃然,最似男儿?!      李纯柏也微微有些吃惊,往日来的时候,欢颜还没有豪放到这种程度啊。   “唉……”她刚要说话,阿简已经撞到了一个人身上。   是刚才带二人进来的那位引路美男。   “抱歉!”阿简转身刚要抱拳道歉,却发现那人也在徐徐解开自己的衣服,唇含笑意凝视着他。   阿简喉头一缩,打了个寒颤,脚步往后退,越来越靠近李纯柏。   “两位客人不必惊讶。”解衣男已脱得跟这林子里的其他男人一样,他身子一鞠,很平常地向他们解释道:“你们正好赶上我家主人今年的寿宴,所以格外热闹。”   这个,这个叫做格外……“热闹”?      李纯柏微微颔首,算是还礼:“看来得巧啊,哈哈——”   直视男子的目光坦然而稳重,笑声磊落而爽朗。   男子一震,面对着英挺的李纯柏,他竟产生出该把衣衫敛起来,该遮蔽自己的身体,该端庄郑重起来的想法。      “主公。”阿简低声唤李纯柏。   她瞥他一眼,亦低沉声音道:“你看他都比你镇定。”   她指的是自己怀中的婴儿,小家伙也不知眼睛里能不能看见东西,就不断扭动着自己的小脑袋,似乎在环顾巡视四周。   然后很淡定地撅撅嘴巴,表示没有什么值得好看的东西。   继而重新安然入睡。      不愧是我李纯柏的儿子,燕云城主心中暗赞。再看阿简……怎么还没有镇定下来?   不由责出了声:“裸|男你都怕,那要是裸|女……你岂不吓破了胆?”   “我……”阿简本想立马辩解,自己可是从来没看过裸|女,但突然记起,他瞧见过一个女人喂奶,还为这个女人接生,那里……也看过了。   本来毫无愧色直视着李纯柏的人,一下子就避开了她的目光。   “啊——”时不时缤纷落下的花瓣,恰巧有几片打在容颜比花瓣还要烧红的少年脸上,他更加手足无措。   李纯柏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事情,还道他还在因为这里的糜糜的气息而惊慌,眉毛带着不悦地皱起,咳了一声:“随本尊来。”      她带着一直低头跟在她身后的阿简,穿过成群成群敞胸露怀的男人,来到正中那唯一的女人面前。   女人躺在男奴们用身体堆砌的人床上,侧一点点脑袋,欣赏着为她而奏的歌舞。   自然还有男奴在她身体上“伺候”着,她自然什么也没穿……   李纯柏明显感觉到,身后的少年跟抽筋似的背过身去。甚至因为匆忙,他厚实的后背鲁莽撞到了城主的背上……      城主却没有他那样惊慌,反倒带着笑意斜眼瞟了过去,不徐不慢欣赏起这歌舞来。   前面是个两个男人,一个穿作书生打扮,另一个则男扮女装,身如盘蛇勾在书生身上。      李纯柏留意了下这个着了霓裳的男子,他面容俊美秀气,画了眼睛,勾下眉来,已是非不清真伪,男亦女女亦男。那一只皓腕勾缠在书生脖子上,声音细细的,尖尖的,也带着几丝勾人:“什么样的水啊,结什么样的冰。什么样的山啊,浪什么样的鹰。小白狐狸啊我有眼,为你个书生化作姑娘。你写个诗来我添香,我们不死啊就日日春光。修得就是个烂命,妖道毁了我还能烂魂一条走四方。”   原来唱的是狐女和书生的故事。      燕云城主注视了一会儿,得出结论:这个男人扮作女子,没有赵咫遥看着好看,演得动人。   只有那个人,才是真正的倒凤颠鸾,雌雄莫辨,丰姿隽秀,湛然若神。      “我也想要着这么一只狐狸精呢,但是我要他是个男的,形貌俊秀,法术高强。”欢颜声音很响亮,明显是冲着李纯柏这边说。她眼色迷离,声音飘忽,就和她腰肢一样柔软灵活:“我要他的貌,迷得我神魂颠倒。要他的法术,供得我锦衣琼台青云直上……”   “那你可以找赵咫遥。”李纯柏不假思索地告诉欢颜。      “唉,纯柏,我还没说完呢。”欢颜站起,朝李纯柏这边走过来。李纯柏见着,也向前迈几步,朝欢颜那边靠过去。   燕云城主后头的少年身子又抖抖,脚下犹豫了会,没有跟过来。   唯有挺直了身躯,像一根大柱子。      “欢姐继续说。”靠近后她笑道。   欢颜也笑,笑着把一只胳膊搭在李纯柏肩上。   一个宽肩,一个肩似削。      欢颜眨眨眼睛,向周围的男子逐一飞媚过去,笑如其音,酥人骨髓:“那个狐狸精啊……我还要他的痴心,甘为我刀山火海万死不辞。”   任那些男奴痴痴望着,欢颜毫无眷恋的收回自己的目光:“最后我腻了,只需说句‘哎呀原来你是妖怪’,便可用一道黄符化了他,轻松离去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万圣节短暂的假期结束了,作者回归到了苦逼的忙碌生活,所以可能要隔日更一段时间了,神马,你问我神马时候恢复日更? 话说,圣诞节神马的,好像还要很久啊…… 不过大家放心,每一章更新都会份量足足的啦! 我虽然坑爹,但绝不坑文= =# 34 34、误入 ...   欢颜那如葱根的指头动了动,轻轻敲击在李纯柏的肩向,示意她环视过去:“纯柏,你瞧,其实我这里啊……都是男狐狸精呢!”   燕云城主便从容随她环视,身子却岿然不动。      “除了那一个不是。”欢颜忽然停了环顾,伸出另外一只手的食指,放在唇上嗔了一下。   她指的是那个唯一背过身去,僵硬却最雄壮的男子。   那是阿简。      李纯柏笑笑:“那他是什么?”   “他是熊怪——”   “呵呵。”李纯柏笑出了声   “你们打算走哪出去?”欢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。   燕云城主也仿佛不经心的脱口而出:“我们走永清。”   “不如我去调戏一下熊怪?”欢颜又很自然地转回了话题。   “欢姐。”李纯柏伸手拦住了身子已动的欢颜,正色道:“阿简未经人事,还是不要了。”   欢颜回眸一笑,点点头,作罢。      是夜。   欢颜安排着他们住下,李纯柏自然不和阿简一个厢房。   她带着孩子,住在离着他不远的客房。      “笃笃笃——”有人敲阿简的房门。   “来了!”阿简喊着,一个鲤鱼跃起就下床。   他一直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,双臂枕在后脑勺上,思来想去,本来就没有入睡。   想的什么,其实他自己也很混乱。   他阿简最近很奇怪,怎么就开始失眠了呢?失眠的次数还越来越频繁?      推门,一抬头,差点吓了一跳。   一个幽幽的身影,在夜里一身白,脸也太过于白,然后声音也是轻柔得要命。   “在下打扰客人休息了。”男子对他笑笑,笑得阿简转了转眼珠,这个鬼地方,自己各种不适应啊……   抱拳,朗声:“兄台有何事?”   “在下也不知道。”那男子居然说他自己也不知道!   阿简想揍他……      但还好阿简还没有出拳,这白衣男继续说道:“是另外一位客人,命我来请这位客人去的。”   那挂在嘴边一抹温柔的笑啊,笑得阿简觉得后脊梁骨阴风阵阵:“好像是关于那位客人带来的孩子的事……”   “多谢了。”白衣男还没说完,阿简已经冲了出去,急得连身子也没有回转,只是把双臂侧过去,冲着身后抱拳致谢。      忽又折回:“我主公住在哪间厢房?”   “杏树下那间便是。”   “多谢。”阿简再次次已侧臂的姿势道谢。   “客人不必谢我。”虽然他已经远去了,白衣男还是毕恭毕敬地回了个礼,头直低到腰肢,然后缓缓起身,望着前方,嘴边那丝温柔的笑,渐渐浓了起来。似开怀,却始终紧抿着嘴唇,不露齿,不出声。      他赶至杏树下那一间,远远地就见着里头灯影闪动,很明显就是一个人怀抱着一个襁褓的轮廓。   匆匆走来走去,样子似乎很急。      小主公出了什么事?   主公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,绝对不可以再失去剩下的那一个了。   阿简心急如焚,说是用手推开,倒不如说是用自己的身躯撞开了门:“主公!”   突然房内灯火全灭,人影不见,地下突陷。因为焦心,阿简步伐本来就又匆忙又踏得重,他还没回过神来,就已结结实实掉到了陷阱中。      陷阱里一片漆黑。   但是竟然不是死路。   阿简摸索着,居然探出一条长长的通道。   他想了一下,也没什么惧怕的,就沿着这条通道走了过去——自己肯定是要上去的,若是欢颜有心害他,那必定也同样照依此法,坑了主公。   虽然主公未必会跟自己一样莽,莽得上当。但是他一定要去看看她是否安好。   主公的命可是绝对比自己的命要重要的。      这通道的尽头居然有蜿蜒而上的台阶。   “哈哈——”阿简居然笑了,通道狭窄,笑声不断回荡。   他拾级而上。      阶尽,前面是一道铁栅栏,但这栅栏和别的栅栏不一样,它上面罩了一层桃花色的纱。还不是全部严严实实罩好的,末端不收尾,微风一起,就飘动起来,挠在阿简的身躯上,这纱上似乎还有种香气,他耸耸鼻子,吸了一下,很敏觉的断定是迷香!   但是不同于他接触过的那些蒙汗迷香,人不晕,就是觉得热,尤其是下腹,灼得厉害,又有些痒……   他急速欲转身退回去,但是还没容得他转身,甚至阿简还没有调头,身后的两侧的墙壁突然凸起两块,如两扇石门般伸出来,合拢。      后有石墙,前有铁栅,左右宽度又本来就是只能容一人身的狭窄通道。阿简被嵌在中间,动弹不得——这仿佛就是设计好了的,有人邀请他连脑袋也不能移,观赏前方房内的景致。   粉纱朦胧,香气撩人,那似乎……是一室的春光。   看不清又看得清,感受得到却又摸不着。      “嗯,好人儿……”是怎样一声让男人勾魂舍命的嗔叫。   半跪的男子,淡淡轻哼:“主人真是个浪蹄子……”   他说着,将女人的一只腿高高抬起,然后,更加卖力乃至疯狂地往自己身体里嵌,拍打声混着滋滋水声,越来越响。   “啊!哈啊……”女人把自己的声音故意压着,却又赤|裸|裸显露其中的亢奋,全身不由自主地随着古怪地节奏抽搐痉挛。   男子一下就衔住了女人的乳|头。   “嗯—啊!”女人情不自禁颤抖起身躯,她一只腿撑在地上,手扶住墙,仰头发出一声被征服的呻吟。   那高高伸直的颈子,如羊脂一般瓷白光滑,带着令人垂|涎的情|欲。   ……   阿简不想听,也不想看,但他自己不能选择。   他唯一能做的,就是运功调息,不中迷香。   ……   突然,男子的身躯一僵,抱住女人,达到了最高峰。   可是女子的情|潮却很快褪去,仿佛置弃一件废物般,将男子从她身上淡漠地推开。      她随手扯一件黑色薄纱,刚刚好的程度,令其妙曼的身材若隐若现,比方才激|情时的裸|露更多了几分诱惑。   继而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。   走到栅栏前,笑着冲阿简吹了一口气。   她是全天下最动人的欢颜。      面对着他的金刚怒目,欢颜并不气恼。   “双目有侠气的男人,最耐看了。”她说着径直将手向栅栏里伸了进去,一把拉住阿简的手,按着他探入自己的纱衣底。   那里是湿的。      “哎呀——”她的手被阿简反折了起来。   “下手真重!”她嗔他一句,嗲他三分。却并不放弃的伸出另一只手,去拉阿简的另外一只手。   他自然也死扣住了欢颜的另一只手,将其反拧着弯了身躯,伸直不起来。   犹如擒寇。      “嗯——”欢颜发出一声很满足的长吟,斜飞着媚眼,冲阿简莫测的一笑。她就算被束缚,微凉的手指还用最后那一点动弹,去挑|逗他温厚的掌心:“你这童子这般胆小怯懦,只怕是难以尽兴了。”   阿简一愣,不知道这个女人又要玩什么把戏。      她突然就着这个姿势,只水平着转半个身子,望着阿简下|身自然的反应,一声夹着冷讽的媚笑。   然后很自然地伸出舌头,朝那坚硬处舔了上去。   隔着衣衫,将其包入口中。      阿简本能地颤了一下,   回过神来,立马暴吼一声:“滚开!”   他要移动身子,动不了。要伸手打掉她,两只手却被欢颜抵住,一时抽不开。      窘迫愤怒之下,阿简一咬牙齿,用头重重地撞向了栅栏。   “轰轰隆隆——”栅栏被撞得发出巨响,摇摇晃晃。他头上立刻就出了血。   “轰轰隆隆——”他居然不顾疼痛,又连续撞了数下:“轰轰隆隆——”   栅栏被他纯用蛮力撞开,往欢颜这边倾倒。   欢颜自然机敏地避开,松口,松手。      望着铁壁倒地,血迹斑斓,悻悻而道:“听人说啊,像你这种……”     “我不听人说的。”他答应过城主,以后不要再听人胡说。   “那你听鬼说啊!”   “主公不是鬼!”阿简接口之后,才觉察失言。      “呵呵,刚才脸不红,这会脸倒是红了!”欢颜干脆倚墙靠在,脚交叉站住,不再走过来。头一歪,调戏道:“你喜欢李纯柏啊?”   阿简一怔!   你喜欢李纯柏啊?  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。   喜欢一个人……   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喜欢的问题,但怎么一时间……他却开不了口否认。      “哼!”欢颜冷笑一声,很打击人的清楚提醒他:“她喜欢赵咫遥。”   阿简依然停留在刚才的楞滞状态,沉默了半响,抬起刚才低下去的脑袋,和欢颜平视。   欢颜起先还是慵懒地斜对他的目光,继而渐渐正视起来,到最后,她竟然拿开了扶着墙的手,站正,站好。   眼前这个涓涓血流不断的男人,没有绝代风华,却有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目光。   不是她那些男奴的迷离,也不是琰帝那样的魅惑,更不是赵九眼中永远的淡漠。   这是一双永远清澈却饱含着热烈的双眸,坚毅却不会让人感受到有些男人身上那种摆脱不掉的自我傲气。      这双眸子让欢颜心里生出一种得不到的不舒服,她故意重重的又强调了一边:“她喜欢赵咫遥!”   “老子知道。”阿简虽然说的是粗话,音调里却没有一丝粗话的狂躁,冷静异常。   “一心一意待城主好,真心待她,甚至真心待她同别人的孩子,不欺不骗,不离不弃,不要她的权,她的势,她的才,甚至她的人,甚至不要她一句话,只单单愿替她驰骋血战,手刃悍敌,为她赴汤蹈火,粉身碎骨……”他顿了顿:“我不知道这里面有哪一条,赵咫遥能做到?”      这是……问她?赵咫遥那只男狐狸精……   欢颜自然一个字都答不上来。   却听见面前的人似乎根本不是想要她的回答,低沉浑厚自己说了一句话:“但是我阿简全部都做得到。”   但是我阿简,全部都做得到。   他自己回想起五年前的那天,他朝着燕云城主拜下,惊喜地抬头,又感激地磕了下去:“阿简愿意以后追随城主,肝脑涂地,无以为报。”   原来那不仅仅是报答救命之恩,知遇之情。   那原来是命中注定的盟誓。   他自己回忆着,自己脸上挂起了微笑。      眸光里没有一丝不快乐,又自言自语道:“总之,主公对我来说,是最美好的。”   不奢求主公会回诺给自己同样的誓言,但就算没有,那又何妨?她对于自己来说,永远是最美好的。   阿简心里忽生出一种解脱——他突然同李纯柏产生了深深的共鸣,他以前一直很愤懑,很嫉恶如仇,很想不明白:赵咫遥为什么对主公那样,主公还要对他掏心挖肺的好??   人真是一开窍,就全都懂了。   又仿佛从此维系了一生。      “欢颜。”他叫她。   “额?”她下巴一点,从失神中出来,但还是迟迟不能全部恢复。   她看见眼前的男人,明明摆摆对他表示自己的厌恶:“你虽然让老子讨厌,但——”一抱拳,向着她一拱,身子礼貌地倾了倾:“谢。”   欢颜是聪明人,很快明白他谢自己的是什么。      “呵呵。”她发出一声苦笑。却又鼓腮呼了一口气:“吁--你这男人,说得我都想留你一辈子在昙花林了。”   轻挑十足的调戏话儿,却用着一种故意冷淡的语调。      “你留不住,我和主公要离开琰国的。”   她很无心的问,连目光都没有投射过来:“那你们往哪出去?”   “怀来。”他谨记主公的教导。   “既然留不住你,那我送你一样东西?”   “什么东西?”   “呵——”欢颜一笑,从怀内掏出一只小瓶,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。她冲着阿简摇了摇瓶子,似乎唤她来取:“这里面有一只金风玉露蛊,你给她吃了,她就会属于你。”   见他不来,便走过去想递给他:“就算不属于你,你也能得到她。”   边说边暧昧一笑:“而且你放心,世上除了我,没有人有解药。”      阿简把双手交叉起来放在胸前,不接,蔑然一撇头:“老子不要!”   ……   夜四更。   再过会天就要亮了。   最后的茫茫黑夜里,无人发现一只信鸽从昙花林里熟练地飞了出去。   信鸽体内有一只精致的竹筒,里面夹着一张纸条。   米粒大小的字上有一句话:怀来。      只简略两字,她省去了剩下的言语,诸如:主公,李纯柏假意欺骗,告知永清,以为属下无法诈出来。却可悲她身边,有阿简这个不会说假话的人,哼……      这信鸽展翅,熟路往天狼国的方向飞去。 作者有话要说:作者有话说: 说了重口味啊……剧情需要而已。 我真的是个好人。 话说既然决定隔日更了,就定个时间吧,从周五开始,隔日每晚18:00准时更新,免得大家刷。 35 35、回家 ...   琰宫。      着一身龙袍的男子,披了件御寒披风,正地坐在椅子上批阅奏折。   见着一条:禀陛下,近来西北边境,昔燕云贼寇生事,臣等出兵,贼即鼠窜,待臣等退守,贼又重滋事,如此屡犯。   笔悬空着,良久不批下去。   “万安,你看这个……”皇帝玩味地笑了一声:“西北二十七城联名上书,都说有前燕云的人来滋事。”   “陛下……”安公公犹犹豫豫,正要进言,不远处摇篮里的婴孩突然啼哭出来。   他急忙过去,怕婴儿恼怒了皇帝:“别哭了,别哭了,乖……”边哄着边问皇帝:“那陛下您的圣意,是打算怎么办?”      “朕看……是她要回去了。”   “那陛下要逮?”   “要逮?”皇帝挑眉:“要逮,朕这会就去欢颜那里要人了。”   提笔急书,口中对安公公道:“朕要叫她和天狼蛮人两敌相斗,必有一伤。”      “哇哇哇——”婴儿的哭啼根本止不住,任是太监总管万安公公怎么摇,怎么哄,就是不停。   本来笑意正浓的皇帝忽地沉了脸,把笔往桌上一摔,呵道:“朕叫你别哭了。”   那婴儿听了这一吼,却犹如赌气般,哭得更响亮。      “陛下,他还小,听不懂。”安公公急忙劝阻,这小家伙可不能再大声了,再大声一点,怕就要传到殿外去了。他抱起男婴,瞧了瞧他红肿的小脸,对皇帝道:“陛下,怕是他又要喂羊奶了。”   聂玄听着,不由轻轻捋了捋身上的深紫披风,深吸一口气,闭眼道:“那你哭吧。”   小家伙抽抽鼻子,突然就不哭了。      安公公一阵惊喜,把怀内的宝宝举给皇帝看:“陛下你瞧,这小家伙这么小,就听得懂陛下的圣言……”他的笑容还僵在脸上,却不敢再说下去了——因为皇帝冷着一张脸,竟从龙椅那边走了过来。   冷着脸的时候,那弯弯的桃花眼让人瞧着真心觉得可怕。      皇帝扫了一下小男婴的脸,皮肤白嫩白嫩的,唇也薄,淡眉毛,看起来像个女孩子——像他爹。   目光突然在宝宝的一双眼睛上停住,渐渐变得凶狠,显露恨意。   这孩子一双炯炯星目,决绝像极了他的母亲。      皇帝的脸渐渐更阴了,厌烦地一摆手:“万安,还是还给她吧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安公公愣住:这孩子不是皇帝想尽心机,用掉包计才得来的么?   怎么突然就决定还给李纯柏了?      皇帝瞟了安公公一眼,看他那一副不解的样子,便轻笑了一声,负手身后道:“她如今也没势力了,与其专针对着她……,呵!”又轻笑一声:“朕倒是对天狼蛮人更有兴趣。”   忽然想到了什么,负手转过身来:“赵九呢?”   “还关在天牢里。”安公公低着头没有抬起来,却吞吞吐吐似想问话:“陛下……”   “你是想问朕打算如何处置?”   “是,奴才知错。”安公公慌得跪下。   “起来吧。”皇帝笑道:“他是个人才,只是估计朕收不了,若是收不了,朕自然不会留他在这世上。”   “陛下若想收赵九为己用,为何不用……”安公公满腹疑惑,不自觉将手中婴儿举高。   “呵——”皇帝朝着男婴冷笑一声:“他连一臂都舍不得为他断,拿这个,要挟不到他。”忽然低头,喃喃似自语:“只有她……”   拿这孩子唯一能要挟到的,只有她。   皇帝突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,很难受。这几天他比杀宣城皇妹那会儿,还要难受。      “把他抱出去吧。”皇帝面上又显厌恶之色,示意安公公把这孩子带出去。   “是。”   “回来,就放这吧。”皇帝又命其把孩子重放回摇篮。   安公公想说什么,却还是卑谦地应了:“是。”他把孩子重放回摇篮。   “说不定朕哪天懒得还,就把他杀了。”   安公公听得手一抖,摇篮晃了晃,孩子被惊到,又猛地大哭起来。   “出去吧。”   “是。啊?”安公公本能地答了“是”,才反应过来,张大着嘴望着皇帝。   这孩子正哭闹着凶了,皇帝却叫他出去?   皇帝看他傻了,桃花眼弯着笑了,臂膀不动,只手腕摆摆,手指向后,告诉安公公自己的确是命他出去。   “朕想亲自来摇摇这个小家伙,看能不能摇到他不哭。”   “还是奴才来吧。”安公公只怕皇帝没有这个耐心,摇两下就又对这个还是生恶了,然后又吼孩子,孩子就哭得更凶……   “唉。”皇帝手一指,叫他不要来插手,出去!而皇帝自己,则弯弯眯成了月亮:“朕要是摇烦了他还不停,朕今晚就把他杀了。”   “……”安公公想紧紧喉头,但是他没有……便只能吞咽一口,垂头答了句:“是。”      答完,恭谨退了出去。   佝着腰越退越远,男婴的哭闹和皇帝带笑的轻哄都越来越淡了……安公公脸上的怯懦,顺从,担忧……奴颜尽褪,人还是那个人,却换做了不输于聂玄的帝王威颜。      他转身向着天牢方向行去,双手背后,仿佛这天子之地是属于他的,来去自如,谁也不惧。      ****      “公公好。”   “哎呦,公公怎么来了?”牢子们见是万安公公来了,察言观色都围了过去:“您瞧这大半夜的,小的们也没来得及备桌子酒菜。”   “唉,天牢重地,我小小一个万安,怎敢吃吃喝喝?”安公公拈指而笑:“是陛下命奴才来看,重犯是否还好好手件着。”   “好好关着的呢。”牢子忙点头:“陛下尽管放心,奴才们绝对不会放那赵咫遥出去,就算是那个什么……什么燕云城主来救他,奴才们也……”      忽然全部倒地。   公公从牢级身上搜出钥匙,飞奔垮下去,打开天牢的大锁。将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,他的手抖抖索索得厉害。      开门,见那人衣衫破烂,白绣衣已成污浊灰黑,身泛脓疮,俨然受了重刑。   他听闻动静,悠悠抬起头。   乱发于额前,半遮半蔽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。      公公色变,心疼之下声音倍加沧桑:“咫遥——”   “义父如何亲来?”“那人亦色变惊呼,他先提了提袍角--哪怕绣袍已血迹斑斑邋遢不堪,却还是要提一提,仿佛还要保持它的一尘不染。   虽缚铁链,仍做单膝跪下的姿势:“咫遥受之不起。”      他一跪,伪装的天狼王反而淡薄了关心。   放下一国公务,千里迢迢前来营救,到近前,却被这一跪隔阂。      “哗啦——”天狼王丢掷钥匙于地上,不容驳斥地命令道:“解开铁链,速同本王走。”   天狼王命赵咫遥自己解开铁链,却并不把钥匙丢到他脚下,偏要丢到他不是那么容易够得到的地方。      “多谢义父。”赵咫遥单膝跪下的身子掬起,再弯下,佝偻到地面。而后用手肘撑着身子,一点点朝着钥匙爬过去。   却如拱门,再怎么不堪,也保持着双膝不触地。      他就以这奇异的姿态,将钥匙抓住,旋即缓缓坐起来。   又缓缓给自己解锁,不急忙。      锁开,脱得铁链,一身轻松。   “速跟本王回去!”   “义父。”他不走,先拜一拜,才从容道:“儿臣愚钝,还想去会会聂玄。”      天狼王数声冷哼:“哼,你莫不是还恨着你那被他摔死的骨肉?”继而明明白白告诉赵咫遥:“本王可不认为他是本王的孙儿。”   “儿臣不敢。”如突然折断般弯了右膝,接着僵硬把左腿触地,低头顺从道:“义父不认其为孙,咫遥又怎会认其为子。”   散发低头,天狼王不知其眼中恨意。   不认其子,他恨的可不是眼前这件事——总有一天他会大仇得报。   声音却听不出一丝恨意,一丝忤逆:“儿臣这就随义父走。”   “你不似本王这般习得易容缩骨,如何走?”天狼似乎早就安排好了,再命令赵咫遥说:“你且扮作宫女,才好出去。”   叫他男扮女装。      天狼王说这句话的时候,不自知打量他的眼神,是赵咫遥最不愿接受的眼神。   “谁叫我的孩儿,生得如此好看。”天狼王是真开心的笑笑。   赵咫遥却是假开心的附和。   抿嘴淡淡一笑:“咫遥全听义父吩咐。”      ****      昙花林里      阿简已经犹犹豫豫,兜兜转转了十来天了,每次话到嘴边,又说不出来。   如此往复,李纯柏反倒比他先失了耐性:“阿简,有话给本尊直说!”      “是。”他赶紧抱拳应声,可还是又沉默了半响,含含糊糊道:“主公,我们走吧。”   自那日遭欢颜调戏之后,他……他看着这个地方,一花一木,还有那些男子们,还有欢颜……他有心理障碍!   只觉都是如狼似虎,瞧着心里膈应,不畅快。      “怎么了?”城主不知缘故。   阿简“唰”得就脸红了——他本来向城主坦白那日与欢颜的纠缠,但一想到里面有他向着欢颜说的那段对城主的表白,自己先不好意思了。   李纯柏这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,阿简这边心里已天翻地覆。      燕云城主看这愣头小子不说话了,还红着脸,再联系一下欢颜平素所好,便自以为地心领神会了。   起了打趣之心,她抱着孩子,弯下腰,将一双星目从下往上对上阿简低垂的眸子。      阿简吓了一跳,心中起伏更甚,尴尬背过身去。   自己心里止不住的胡思乱想。      李纯柏这打趣算成功了一半,心情愉悦,故意提高着声音问他:“莫非是欢颜……教了你什么?”   那个“教”字故意最大的声音。      “主公!”他背对着她仰脖抗议,肩膀却缩了起来。   李纯柏看在眼里,就在其身后,坏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,意味深长:“阿简也要长大了啊。”   他虽和她同岁,可还真像个孩子啊。李纯柏心想,这一试就试出来了。   估摸着是欢颜搂了他,或是亲了他,然后吓着他了……      直吓到现在,看看,还呆杵着像根柱子……不,像个熊怪!   想到欢颜所言,不觉莞尔。      燕云城主哪里知道,阿简之所以身体呆滞,石雕般僵伫的,是因为燕云城主的一只手,搭在他的肩膀上啊……   城主的手,一直没有拿下来啊……      “半个月也是住,一个月也是住,现在走,应该也没危险了。”逗一下,就够了,李纯柏不喜欢总盯着一件事纠缠,过犹不及。她将右手从阿简肩头拿开,转身自哄孩子:“那今日本尊就同你离开了这个地方,也罢。走,你我去同欢颜道声别。”   说着,爽快迈步……却戛然止住。      她注视着远方,又像注视着更远的地方。   “本尊今日不想出去。”她突然说。      可是因为小主公有什么问题?   阿简想着一个急转身,赶过来瞧。   小主公明明没问题啊,而且……还笑得格外香甜。   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令他开心的事,“咯咯”出了声。      “我们要走,明日再走。”她口气坚毅,是不能更改的决定,双脚却立在那里,不曾移步。   阿简怎么觉得她的神情,平地里忽然多出几分少见的惆怅?   “为什么主公?”他不解的问道。   “今日不宜出去。”     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。      昙花林外,不到十里的地方。   数十天星夜兼程,都是由天狼王做主,赵咫遥只跟在他后面,从不背驳。      早在离开琰宫的第三天,瞧着方向,他就想到了义父打算途径昙花林。   他没有异议——要发生什么事,也是天狼王要找欢颜的事。   她那个女人受伤,哪怕被天狼王罚死了,对他赵咫遥来说,没多大相关。   利害不大,所以无关紧要。      但是今日渐渐要靠着昙花林了,他心里却突然一紧。   完全没有预兆。   又像有预兆……为什么自己忽然间的预感,有一个人,此刻会在欢颜那里。   早不想到,晚不想到,偏偏这个时候想到。   就仿佛离得近了,就能感觉到她的气息,她的存在,就好像他心里有一颗磁针石了,遇着他的铁了,就会感应相吸。      不觉出口:“义父。”   唤了天狼王后,恭谨行礼,发才启声:“此番回去,要取道欢颜的昙花林?”   “呵呵。”天狼王不表态,反而问他的态度:“咫遥,你是想去呢,还是不想去呢?”   “儿臣只听义父吩咐。”   “唉,这次义父听你的,你说想去,本王就和你去欢颜那里住几天。”      “只怕昙花林外,埋有聂玄的耳目,只她欢颜自己不知。顾忌义父安危,咫遥觉得……”他还是出了口:“今日不宜进去。”   其实,他知道她在那里,很想去呢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因为隔日更,所以每次都会尽最大努力多更一点O(∩_∩)O 希望能看到大家的留言,因为每天忙到很晚回家,很累撑不住的时候,往往要翻看大家的留言,给自己码字的动力。 乃们就是我的鸡血啊! 36 36、原主 ...   只是,他不能去。因为……义父不能进去。   要是义父进去了,自己的孩子和她,都会死。      淡淡地望一眼,以后会有见面机会的。   他还想着他当王来她做后……      “嗯,既然你不想去,那我们就不去了。谁叫本王是你的义父呢……”天狼王笑着扶起他,目光慈爱,专注地与赵咫遥对视:“义父听你的!”   “多谢义父。”赵咫遥微曲后背,礼貌感谢。   “哈哈——”天狼王几声大笑,随手拍了拍他的后背:“那我们走吧,往怀来走。”      “怀来……孩儿愚昧,不知为何要走怀来,走虎珂不是更近些吗?”   “哦,本王上了年纪,有些事情就老是容易忘记。”天狼王一伸食指,恍然大悟之状,仿佛刚刚才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:“忘记告诉你了,本王最近收到飞鸽传书,说李纯柏自琰宫出逃,会从怀来逃出去。”   天狼王说着,又重重拍了拍赵咫遥的肩头:“我们不昙花林,正好早几天时间,能先在怀来守着,让李纯柏一举毙命。”   目光赞许,就好像要不是赵咫遥力阻不进昙花林,就失去了那结果李纯柏的机会。   “不愧是我儿!”大力赞赏。      赵咫遥这数秒,却觉得比眼睁睁看自己孩子被摔死的时候还要难过——她原来不在这里,她还是逃不过。   天狼王每一章拍在他的肩头,他心里都会不自觉苦笑一下。   是真苦,比黄连还苦,苦不堪言,已无退路。   却还得撑着自己,撑出虚假的笑容,轻轻道一声:“义父过誉。”   心里忽然有一种这苦涩都是自食其果的感觉,一闪而过。      头一次有这种感觉,虽是稍纵即逝,却让赵咫遥情不自禁闭上眼帘回想。   却不敢想……   这个念头他目前,还是愿意相信是错的。   婉婉那么爱自己,怎么舍得让他苦涩?她一定只是女人的脾气,闹一阵子就会过去了……      ****      “阿简。”归途中,李纯柏见阿简老是走神,心不在焉的,不由打趣他:“在想欢颜啊?”   当时他们同欢颜告别的时候,那个女人可是一反常态地叮嘱阿简要路上小心呢。      “没有,没有。”阿简连忙否认,头不住的摇。   “那是为什么?”她来了兴趣,只觉瞧着阿简的窘态,心内开怀。   “是因为…是因为……”阿简支支吾吾,犹犹豫豫。   “嗯!”他闭眼攥拳,鼓起勇气下了决心:“主公那是因为我……”   城主却已经走远了。   她立马山头,神色严肃。      阿简跟过去往下望,见底下数匹骏马驻足,马尾轻摇,马上挺立的悍将皆抬头仰望。   “驾——”继而同时扬鞭,沿着山路飞马而上。   到跟前齐齐跪倒:“主公——”   已是声中带嘶,热泪盈眶。   是彭寒烈等六人。他们含泪抬头,模糊的目光里望见城主一身女装,怀内还抱着个婴孩,心里虽有准备,虽能猜到,还是一时间上下起伏,只觉震惊。   城主的女装对他们来说都是第一次见,还有……那个是城主的孩子?      “这是本尊的孩子。”她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,她对他们的震惊了然于心。   微微勾起了嘴角。   以真面目示人,对她来说,是释然。      “主公且请上马。”彭寒烈起身牵绳,将自己的战马让于李纯柏。   “嗯。”她毫不客气地骑了上去,坦然受之,继而威严问道:“寒烈,本尊听阿简说,你近日招兵甚多,军队现在何处?”   彭寒烈闻言,亦翻身上马,与另外一个骑主同乘一骑:“主公且请跟属下来。”      蹄声阵阵,六马绝尘,顷刻即到。   李纯柏放眼扫了一遍,见军容整齐,皆兵士大多是往日熟悉面孔,但他们眸子里那份因哀而生的坚毅必胜之心,却是往日所不可能达到的。   胸口热血和酸楚一齐涌动,她不由得口中悠悠叹了一句:“旧部大半啊。”      “大家都愿意跟着城主。”彭寒烈向她报告:“除了我们这几路人,附近还有三四千旧部,分占着几个山头。”   他说的是实话,自上次她被聂玄劫走之后,燕云十八骑再无一人离开。      “是啊,上次属下悄悄去燕云城里走了一趟,访得百姓们……也大多挂念着城主啊。”   “是,城里百姓的心,都还是依旧向着城主的。”   “只有城主才把他们当子民,那些天狼人,整天都在城里无恶不作!”   ……   阿简听到这里,突然暴吼:“什么,他们敢在燕云城里为非作歹!”   在燕云城里欺负百姓的人,他要第一个杀了他们。   咬牙切齿,右手被他自己死死地攥成了拳头。      有一只手不温不火地抚了上来。   阿简的拳头一下子就松开了。   自己这是怎么搞的,城主一碰他,他的眼睛就哪里也不敢看了,只敢低着,低着,无措地转过去,正对上年纪最大的老槊的眼睛。   这老头,突然在冲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笑……阿简当即就想跟他杠过去,可一想到城主的手还在自己手上,忽然就又僵硬得像块木头。      燕云城主可没有想到这些,她仅仅只是阻止他不要冲动罢了。过了一会,她便很平淡地把手拿开了:“寒烈,你把大家招进来。”   展眉沉目,神色严肃:“除了秦乾程钰,叫他二人还留在怀来,不要停止滋事。”   在怀来布做迷阵,迷惑天狼王。然后她自己则要……      待十六人全部到了密帐内,李纯柏便果断宣布:“兵贵神速,今夜我们夜袭燕云城!”   她星目圆睁,犹如豹眼,安排的干净利落,似这偷袭已在心中默默演化了数百遍:“你们三个先潜进城内,你们八个,分东西南北攻入。里应外和,趁其不备。”一个人一个人的安排,有条不紊:“寒烈,你进去后,直奔城心旧营,旧营到手,则城拿下大半。”   “是。”众人最初听到的时候,都有些惊愕。有几人就想反驳,城主这一回来就出偷袭,是不是有点太匆忙了……   却看见她灼灼双眸里,闪烁着地是十足的信心,带着与生俱来的说服力。   无人再辩,齐声答是,愿为城主肝脑涂地,出此强袭。      “拿下之后,立即清场,城内只要搜出天狼人,不须犹豫,就地斩杀。”她闪亮地眼睛里出现了最狠厉的的目光,杀伐决断之心,俨然不可回转。   “是。”以彭寒烈为首,十六人一齐抱拳,他们的眸光里不约而同流露出了欣喜——虽然她怀中尚抱着婴儿,虽然这婴儿时不时会发出哭啼。但是他们久违的城主,是真的回来了。   全部回来了。   无人再能影响她的判断和决定。      “你们四个,去燕云城外埋伏,但凡有天狼救兵,一律阻击。”她到这里绷紧的面容才稍稍松了一点,才算是安排布置完。言语也转为温柔,嘱咐诸位道:“此番也许会有恶战,诸位一定要……”一拍桌子,呵令一声:“都要给本尊活着回来!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属下定当从命!”   ……   只有一个人,站在旁边,脸色越来越难看。等众人都行动去了,帐内只剩下他和李纯柏两人,阿简终忍不住愠色问她:“主公,那我呢?”   方才她安排这个安排那个,卧底的卧底,冲锋的冲锋,断后的断后,独独只有他……李纯柏好像忘掉了他似的,什么也没给他这个一贯的“先锋”安排。      城主手在襁褓上拍拍,哄哄宝宝,身子晃晃,莞尔对阿简道:“阿简,这趟你不去打了。”   说着将宝宝往阿简怀里一塞:“你替本尊看好他。”   她给他带孩子,她自己要亲上战场。      “主公!”他想上阵杀敌,他想让热血燃烧胸腔,他想听战马的嘶鸣,一人斩杀万人敌。带孩子,不是他一个纯爷们该做的事……   所以阿简一开始没接。      但是他眼瞧着城主把小主公递过来,城主是那样果断。他真怕如果自己不接好,城主一松,小主公就会掉到地上,有了闪失。   一下子就伸手接了。   怀抱里的婴儿眉清目秀,长得十分漂亮,却有一对英气的眼睛,煞是轩昂。   阿简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孩子,忍不住学着城主平常的样子拍了拍小家伙的后背,呵护起他来。      “主公……”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越来越轻,最后轻不可闻。   他终究还是答应了。   却还是忍不住担心:“城主你的身子,如何上得了战场。”   李纯柏霍然轻笑:“刀山火海都上得了,这小小一个战场本尊怎么上不了?”      “可是你刚刚生下小主公才月余……”他又多话。却被李纯柏不由分说的打断:“哪有那么多讲究,本尊又不是……”燕云城主本想只说“女人”二字,后来想起自己也是女人,便讪讪改口接道:“……娇贵的女人。”      阿简一愣,“哦”了一声:“哦。”   李纯柏瞥一眼他怀抱里她的孩子:“本尊把他交给你是信得过你。”   阿简又一愣,比刚才那一愣时间要长了几倍:“哦……”      傻傻的他,还是只发出了一个“哦”字。   “呵——”李纯柏斜飞了他一眼,轻笑出声。   这个阿简,就是这点好,憨厚,忠心,武功高,是她每每有重要任务,首要想到,也是唯一一个能放心的人。      ****      燕云城里的百姓,昨日夜里睡下的时候,还偷偷互换了眼色——那是对天狼蛮人的抱怨,敢怒不敢言。   夜里听得千军万马的声音轰轰隆隆,人声鼎沸。不少百姓从床上爬起来,匆匆披上件衣服出门看。   见得都是亲切熟悉的子弟兵。   “是城主回来啦!”   “是城主终于打回来啦!”   一片欢呼,一人传一人,人心也跟着消息,如洗般往李纯柏这边倾倒。      兵果然贵在神速,她亲率部下,强袭得手,然后继续神速的清场,让天狼人来不及回过神,就被全歼。   燕云城主终于重夺燕云城。      不多不少,离她失去这里整整九个月。   很好,除了她,没有人可以占着这个地方超过一年——那是李纯柏忍耐的最大限度。      “城主真的是个女的啊。”   “原来那个谣传是真的。”   ……   在天狼人进来后四散了的侍女,又重新集结了起来,伺奉她们心中唯一的主人。   只是,这个主人突然转换了性别,变成女的了,她不会再有喉结上下滑动,不会再有那极具男人味的胡茬,而且,她居然还有一个自己的孩子……   她们的城主,是会生孩子的女人啊!      虽然这大半年外头的谣传很多,但真正面对的时候,府内的大多数人,一时半会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   燕云城主手持着一卷书在看,余光却扫见门口伫着的侍女,眼圈红红,尖下巴止不住地一点一点。她眼皮翻起,注视了那侍女一会儿,放下书籍,唇边勾起一抹笑。   “珊珊,做过来。”榻上的燕云城主,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地方,命那侍女做过来。      侍女一下子就忍不住哭出声来。   她抽泣地坐过来,整个人都缩得像一只小鹿,哽咽不止:“城主,城主……是个女的,奴婢也喜欢。”   “傻丫头。”她微笑着摸摸侍女的头,轻声温柔地说:“喜欢人,不如喜欢自己。”      “主公,彭骑主有事求见。”   “让他进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   彭寒烈进来,恭敬地单膝跪地。   “唉,不必跪了。”她启声问道:“城内清理得怎么样了?”      彭寒烈眸光一闪,这正是自己要向城主禀报的事:“属下们彻查了一遍,但凡以前没登户籍的,都驱除了出去。”   “嗯,这一个月都要实施戒严。”燕云城主叮嘱道:“我们要严加小心,防止天狼人照着我们的法子,重抢过去。哦,对了……”她剑眉梢扬:“在城里传下去,明日本尊要与民同乐。”      彭寒烈先不慌皆令,只仰对上城主的目光。   “城内城外,十八骑的守备,明日都要更加谨慎小心。”   “是。”城主说了这句话,他才敢接令。      翌日,她着女装登上城内高楼,接受自己重新拥有的子民的朝拜。   见城主烈焰般鲜红的长裙,底下哗然,物议沸腾。      李纯柏就让他们沸腾,她只伸出两臂,缓按在栏杆上面,平静地注视着下面,等他们安静下来。      等子民们安静下来,接受了这个事实,他们还是真心实意地弯曲了一双膝盖,匍匐拜了下去:“城主——”   无论李纯柏是男是女,都是他们的城主。      她在高楼顶端俯视,深深吸了一口气,看万民匍匐,再稍抬一点,看碧空如洗,只觉心怀如天地般敞阔。李纯柏只觉身心已于这天地融为一体。   果然只有蛟龙入海,猛虎归山,才会拥有它们最强悍的力量。      “这还是本尊的城池啊。”她不由长叹了一句,意味深长。   身后随她同站在高楼下的那几位手下,阿简,彭寒烈这几个,都在她这一声长叹后跪下,口中贺道:“吾等属下,恭喜城主重回燕云城。”   她缓缓抿嘴,徐徐吞出几个字:“本尊也很高兴。”   眉目舒展,却并不张扬。      反倒是镇定而平缓地出口,自己接着往下说:“待城内安定,兵精马壮,粮草充足,本尊——”   忽然猛地一拂袖,凭栏昭告,声色俱厉,眸内寒光:“——要逐鹿天下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出来混的,迟早是要还了,两个男人,燕云城主要一个一个下手了…… 还是女主回归以后写得有激情啊。 先打哪一个好呢=皿= 37 37、协议(上) ...   “主公想先打哪里?” 彭寒烈在身后问道:“前头还是后面?”   李纯柏目光瞄向前方,铮然道:“凡事向前,本尊先打聂玄。”   声音狠得让人觉得可怕。      她要先对付那个杀死自己孩子的人。   至于赵咫遥,好戏总要留到后头……      忽想到了什么,转头对阿简笑着扬了扬下巴:“这次让你出去打。”   “谢——主公。”      ****      十一月,一贯善守少攻的燕云军,居然长驱南下,向琰国挑起了战争。连翩自西北驰骋起来,带三千乘战车。遇开阔地带则以车结营,遇山路狭窄即以木屋置于车上穿行,据险伏击琰军,转战千余里,且战且进。   相反,琰军则节节败退,伤亡惨重。   尤其是燕云军内两大猛将,对琰军来说简直就是噩梦——彭寒烈擅以疲敌取胜,阿简则以勇猛闻名。      眼看着城池一个接着一个丢失,李纯柏鏖战数月,从大漠一路打到江南。   纵是如画江南,纵然已经开春,却也是风吹落木下,萧瑟微凉。      琰帝英武,决定亲征抗敌。   “燕云人闻得陛下前来,都怕了。”安公公陪着皇帝在战车上眺望,远处铁马万骑,士气昂扬,却不见主将——彭寒烈没来,阿简也没来。   来的是燕云轩骑的程钰。   不堪一击,不堪一击……   若是其他人来同皇帝对抗,必定不堪一击,安公公不禁心中暗喜。      “呵呵。”大敌当前,皇帝却还笑得眼眸如星河灿烂:“朕到怎么觉得,今天来的这个,才是该来的呢?”   “啊?”安公公不明白,又忽然明白,然后,心紧跟着一沉。      远眺见程钰拉着马缰,连人带马往右缩了缩,好像是要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。   两边的骑兵们也稍稍让开,从军中踏来一人一马。   黑色的骏马皮毛光泽,铁羁上的人身材魁梧,一身重甲,左手勒住缰绳,右手压着大刀,背在身后,刀头朝向,闪着凶狠的光。   若非安公公认识这个人,他一定会肯定他是这沙场上最令人敬畏的男人。   是燕云城主于万人中央,横刀立马。   后头燕云旌旗一排,迎风攒动,她自岿然。   仿佛她的大刀从身后一扬起来,就能斩断这天地,日月星辰皆再无光辉。      聂玄两边唇角弯起,俯身朝远处高声问道:“你今日怎么没有带孩子来?”   城主不言,只是骑着马走进几步。   正对着琰军的先锋,见敌首近来,急忙跃出去迎敌。   燕云城主忽然地一挥刀,只一刀,斩下了他的首级。   琰军人人亲眼目睹,心皆变乱。   她再一挥刀,后头千万燕云铁骑冲了上来。   ……   自此役之后,琰军的噩梦由燕云两大猛将增至三员:彭寒烈擅以疲敌取胜,阿简则以勇猛闻名。   倘若撞上了燕云城主李纯柏……必被全歼。      要知道那一战是天子亲临,琰军也无法避免被全歼的命运。   不过听说天子由人护着,逃脱了身,他受了伤。   听说燕云城主也是重伤。      战事渐渐变得僵持。      不久后,前方突然传来消息:琰帝向燕云城主求和。   “呵。”李纯柏读着琰国使节带来的求和书,上头是聂玄的字迹,言语恭敬,却能读出字里行间的不服气。她轻笑一声,右臂垂下,把求和书放低,递给跪在地上的使节:“给。”   她把求和书还给他。      燕云城主不答应?   使节急得三魂七魄都飞了,却不敢说什么,只敢匍匐着,用一双膝盖骨爬过去接了。   “本尊愿意接受他的求和。”   “多谢城主。”使节喜从心来。   “但是要签协议,叫他到本尊的大营里来签。”   听了这句话,使节得心又一下子坠入了谷底。      “不来,就不要签。”   “那……”使节唯唯诺诺地抬起头。   她很痛快就捏碎了使节最后的希望,明白地告诉他:“那不签,本尊就继续打。”      琰帝居然只带二十来位随从,亲赴燕云军的大营。   “陛下请慎重,千万不要去。”安公公“唰”地都跪下了:“陛下此去,犹如羊入虎穴,凶险异常啊!”   聂玄回眸一笑,飞目流光异常:“你说朕是羊?”   安公公瞬间惶恐,连忙磕头:“奴才该死,奴才不是这个意思。”   皇帝冷冷看着他磕头,捂一捂右边胸口,那里旧伤未愈。皇帝只冰凉问他:“孩子呢?”   “回陛下,奴才藏得好好的。”安公公稍微抬起了下巴:皇帝此番亲来议和,一并带来了那个李纯柏的孩子。   “好好藏着。”皇帝嘱咐着,然后自己咬了咬薄唇,随即开怀笑了起来:“说不准啊……朕从燕云军里回来,会决定把孩子还给她。”   “陛下——”安公公焦心地注视着皇帝,此时此刻,他心里万分的憎恨这个女人——在安公公心里,他觉得李纯柏无论从哪个方面,都把皇帝害得很惨。      “陛下此去多加小心,奴才恳求陛下能恩准奴才同陛下一道去燕云大帐。”   皇帝闭抿着嘴唇,没有说话。   安公公一直紧张地盯着皇帝的唇,等待着皇帝开口,他的心一跳一跳。   皇帝的嘴唇终于张开了……   “你话太长。”皇帝幽幽地说。   安公公一怔,双臂前舒,前额又重贴于地面上:“恳请陛下恩准奴才同去——”   “不恩准。”皇帝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他。      他自己带着二十个侍卫,去了燕云大帐。   燕云城主居然为琰帝准备了一席歌舞,歌姬们穿着窄紧的绿裙,曲线毕现,玲珑有致,犹如一株株摇曳的柳枝,多情而妩媚。      聂玄却并没有太多关注这些舞姬,他一个人坐在下首角落里,低着头喝闷酒,只有偶尔会扫两眼前方。   前方是成左右排开的两行燕云悍将们,大声喝酒,大声劝酒,大声交谈,抒发着痛快淋漓。   而正中被他们拥簇着的,是高坐在最上头的李纯柏。   她微微注视着大家,时而微笑,时而颔首。手里还勾着一坛酒,她不像部下们那样拿碗喝,而是直接扬头就灌。   常有烈酒飞溅在红裙之上,宽大的裙裾犹如怒发的赤花,瑰姿艳逸 ,令人过目难忘。      看聂玄两眉紧锁,双唇紧闭,燕云城主在高处大声呼唤: “陛下——”   妖媚的男子,笑盈盈抬起低垂的头,向她飞一个眼色。   “可喜欢这歌舞?”她跷着右腿,弓起膝盖问道。   聂玄凤眼的尾角上挑,继而又眨了眨,含笑回答她:“不喜欢。”   “呵呵,我们燕云人,打西北黄沙里生根,没有陛下这里的江南温暖,纵然学起这边的舞蹈,也还是粗狂。”一抱拳拱手:“陛下多担待!”      聂玄左歪着脑袋,勾了勾右嘴角,似乎思考了一会,眼皮一挑:“朕要亲自来歌一曲。”   喧哗的帐内不约而同的寂静下来。   “哈哈——”李纯柏先豪爽地笑了数声,然后慢慢转成温婉的笑:“那……本尊洗耳恭听。”      聂玄不继续睬她,自己跌撞着站起来,步伐摇摇晃晃走到中间,带着浑身的酒气。   突然弯腰,似搀了一跤似的往下倒——快触着地了却又没倒,他的手指轻易一勾一夹,就挑走了一名乐师的筑和竹尺。   又踉跄回到座位上,身子一旋半倚了下来。他左手按着弦,右手执竹尺,击筑而歌。      却是琰地方言,坐中除了李纯柏,无一人听得懂,只能凭着歌声的悲亢激越,猜测其中深意。   除了李纯柏。   她可是自小长在江南的花柳巷里。      她脸庞上的神情,慢慢凝固了起来。   这聂玄,竟唱挽歌!   而且唱的是丈夫给先一步逝去的发妻的挽歌!      燕云城主强压怒火,把他的这首歌听完。   琰帝倒是唱得动情,眉梢常勾,眼角时挑,两只桃花眼似雾非雾。   来这里,他还穿紫衣。歪歪斜斜靠在墙,敲着筑,犹如云楼半开壁斜白,嘴唇上自泛起笑意,微睇绵藐,无意间常常瞟她一眼,三魂里夹带七魄。   他不似赵咫遥清魂销骨 ,邪态一出却也是另一番孤傲卓绝。      燕云城主只是手搭在扶手上,至始至终保持着微笑注视着他。   等他唱完,等他深深吸一口气靠在墙上。   燕云城主忽然从宽大的袖子内抽出一只卷轴,手一挥一扬,长轴于其面前尽展。   “陛下,签协议了。”她莞尔笑道。      靠着墙的人,又自斟了一杯酒酌了,手复垂下:“朕要只同你一个人签。”   “聂玄你——”   “阿简!”李纯柏呵斥住跳起来的阿简。眼帘垂了一下:“你们先出去。”      “主公……”阿简还要说什么,却被老槊一拉:“够了,够了。”   他撇了撇嘴,眼睛还是不住瞅李纯柏,不能克制的担忧。   诸位骑主都拱了拱手,躬躬身子,退了出去——除了阿简,是被强制拉出去的。      帐内只剩下两人。   一个是雄霸一方的燕云城主,一个是君临天下的琰国帝王。   “陛下,签协议了。”李纯柏又重复了一遍。      人走了,聂玄却还保持着姿势靠着喝酒,就是不动,一边喝一边问奇怪的语调说:“今天天潮,你说话这么大声,不怕伤口扯着疼?”   上次那场仗,燕云城主左肩中枪,肋下呗直接戳穿——那一枪可是琰帝亲自刺进去的。      李纯柏不想去想,但是聂玄一提,她一直在痛的左半边身体就控制着自己的大脑,去浮现当日的战役。   那是两军首领相持时的骇人场景。   琰帝长枪一挺,她身子一躲,心口及时避开,肋下却不可避免的被戳穿。然后,她起手一扬,想都没想就劈下,将琰帝的右肩劈开一个大口子,整个刀刃都剁进去了他胸里,纵是刚强男儿,他也顷刻昏厥……   回忆到此打住,她颔一颔首,淡散而道:“那怪不得陛下要灌烈酒解疼。”   神情自若注视着聂玄,仿佛那只是他捏造出来的疼痛。      聂玄却猛然起身,三两步急速朝李纯柏走进,来势汹汹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我好像写得越来越没趣了,留言越来越少了= =# 38 38、协议(下) ...   “你什么条件?”聂玄提笔发问。   “你割让西北怀来,永清,安昌,项尖,堂葵五城,赔偿银两一百八十万两,然后……”李纯柏清晰目睹着聂玄慢慢闭上了自己的眼睛,眼角弯下。   他闭眼安静的样子,令她心里突生恻隐之心。   便把“岁岁纳贡,朝朝称臣”的话默默咽了下去没说,改口道:“然后,我燕云与琰国,二十年内不再战。”      聂玄没有出言答应,猛然睁眼,锐利如蛇。他头一动,两侧的发丝皆朝内偏过来,正好遮住双颊,显得脸型狭窄修长。   直露出魅惑的凤眼,高挺的鼻梁,抿起的嘴巴,和那唇角的几抹邪气。      他忽然提笔疾书。笔走龙蛇顷刻写完,然后把笔往地上一丢。   “劈啦”笔被摔得一响,就好像干柴烧烈火,火芯子陡然炸开。      李纯柏微微低头,看了一眼那地上的笔。   却听见身旁的人笑了几声。   她抬眼,见他侧低着头,却冷眼挑起看自己:“你赢了?”   几丝仇恨,实在是很容易听得出来。      他忽然自笑:“不过区区半年的仗,你和朕都要用数年来恢复。”   他说没有赢家。      坐着的女人很淡定的看着站着的男人,看着他脸上的表情,她连眼珠都没有丝毫转动。她平缓而清晰的吐出:“如果,本尊有一个更快恢复的办法呢?”      “哼——”聂玄的头更偏三分,彻底不去看她:“朕可不想去打天狼。”   “本尊诚心相邀,你都不去?”   “你打下朕的半壁江山,这叫诚心?”聂玄突然回头,长发半遮半掩住脸,模糊了笑颜,变得意味不明。      李纯柏觉得,这笑容似乎想勾着人跟他一同沉沦下去,沉到莽莽荒野霎,让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颜色,归于悄无声息的灰暗混沌。      她可不想这样。深吸了一口气:“本尊已经仁至义尽了。你要知道……你杀了我的孩子。”   “你杀了我的心。”      “……”   燕云城主实在是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对。   有恻隐,却无半分动情——好像自赵咫遥之后,她的心已坚硬如铁。      “哈哈—”聂玄却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,大声一吼,双肩一振,紫衣扬起,青丝乱飞 。突然在刹那间伸出手,搂住了李纯柏的后背。   “大胆聂玄,还不速速放下主公!”   李纯柏叫燕云的几位骑主出去,他们却哪里有心思走远,皆都在帐外候着。听到里面突发出聂玄的大笑,再有紧跟着数声动静。   便急忙火速都冲了回来,也顾忌不了李纯柏的命令,掀帘撞入帐中。      不早不晚,正好撞见聂玄一只手环住了李纯柏,另一只手挡在他们面前。   这分明就是挟持的姿态!      城主怎么不动呢?怎么不反手一捞,掀翻了琰帝?   阿简心里着急,眼睛望着望着,身子就不自知的冲了过来。   聂玄挡在李纯柏身前的手却疾速反手一挥,长袖生风,真气扫的阿简后退了几步。      就是这几步的时间,他吻上了她的唇。   当着诸位战将的面,众目睽睽吻上了她的唇。      脑袋稍稍左偏一点,极霸道的姿势。他的身子环绕着她,好似将她包裹在一个深紫的帷幕里,将她与外面的好也好,坏也罢,全部隔绝开来,只剩下一个他独占的世界。      “聂玄,你!”如此冒犯城主,阿简已不可忍。   聂玄闻阿简怒吼,唇上却勾一丝没有声音的苦笑。      他的确是要强吻她,用霸道的方式来问一问这个霸道的女人:问她为什么,不愿意和他聂玄在一起?   要知道,只有他和她才相匹配,才能是日月同照,相映生辉。   为什么这世上最强的女人,不应该属于这世上最强的男人?   他的感情已积满腔膛,李纯柏却抑着不让他发泄。      他不甘心地化作一个蛮不讲理的吻。      只可惜,众人皆以为他吻上了李纯柏的唇,却不是那是刚好被他的紫衣遮盖住的假象。   聂玄自己十分清醒,清醒到能够没有一丝疑惑的告诉自己,他还差着那么一点的时候,被李纯柏点了穴道。   所以他现在,只是动不了而已。   但燕云城主也没动,不是吗?她没有从自己身|下离开。      聂玄不由动念:“我江南景美,尤其是此城。你可愿与朕同游?”   他动不了,于是便说话。      “不愿意。”   “你倘若愿意,朕陪你一起打天狼,然后你和朕一起瓜分。”他终于开出了最勾人的诱饵。   “不愿意。”   燕云城主果断再次回绝了他。甚至都不肯拖几秒再回答,给他片刻等待的时间,来做美好的遐想。      聂玄嘴角的苦笑渐渐就淡了,最后淡到没有。   他心头浮起一个念头:也许此刻,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面对她。   他的长发垂下,几捋发梢恰巧搭在了她的面颊上,划过她的眉心,她的眼角,和她的唇。就仿佛不是他的头发,而是他温柔细腻的手,一点点爱恋的拂拭过。   从来良宵短,只恨青丝长,缠缠绕绕。   他心头有这样的想法,对着李纯柏的一双眸子里,狠厉就越来越淡,柔情就越来越浓。   “可否喝上两杯?”他突然问了这句话。   那日他就是这样自己招惹上她,问她“萍水相逢,可否喝上两杯?”   不过那场酒,真是以后都没有的痛快。      因为四目相对,聂玄眼眸的变化,一丝不落全部纳入李纯柏眼里。   在她眼里看来,这变化真可怕。   燕云城主心里想的,和琰帝心里想的,是完全不同的。      其实她之所以不抽身,是因为聂玄这个姿势重心不稳,他又被点了穴,身子不能自控。李纯柏如果抽身,他势必会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跌下去,面部朝地贴到地上。   虽然他是想冒犯她,但燕云城主还是决定给琰帝保留一点颜面。   但是琰帝却不识好歹,居然又浮起这种眼神!      李纯柏警觉的一抽身,任由其倒地。   响声很大,全部人都看见了——哦,原来聂玄想强吻城主不得,反被燕云城主定住,如狗跌地一般,摔得面朝地上。   尤其是那美丽一双凤目,和那高挺挺的鼻梁,正对着地面重重摔下去,看的燕云骑主们都替聂玄心疼。      他跌落地上,撞得面目生疼,但心里更疼:她不抽身原来是想给他这个天子保留一点可怜的掩面,原来,是他自己想多了,自作多情……   趴在地上,他眼角余光,正好看见燕云那一帮子人的笑意——连这些草芥莽夫,也在嘲笑他这个一朝帝王。      唇跌得有些疼,牙齿也有些疼,还是自己趴在地上笑了,他只会笑,他永远也不会让她知道,在此刻的笑意里,他已打算,永远都不打算把孩子还给她!   得不到,蒙屈辱,报复什么的,时间长一点也不算晚,反而会更精彩吧……      ……      旁晚,一直候在城里的万安公公,见着皇帝带几分笑意,又带几分惆怅的回来。   议和么,苦涩和低落再怎么遮掩,也是难以避免的……   是万安公公预料中的神情,看来皇帝没有发生什么意外。   他长长吐了口气,心里稍稍松了一下。      ****      因为议和,这个小城平静了许多。   便装的燕云城主,以一个女子的装扮走在这个小城的路上。      江南的景色分外柔美,粼粼的湖光,和开春沿湖的绿荫,只可惜现在是白天,若是到了晚上,还能配上七分月色……   她熟悉着里的景色,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,她就生活在这湖中的画舫上。   晚晚花灯通明,夜夜笙歌靡丽。      那是李纯柏小时候的记忆,她和另外一个人,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。   勾起这些往事,她心头恍惚起一份柔软。      “婉婉。”李纯柏听见一声低而轻的呼唤声。   回过头来,是巨熟悉又巨陌生的一个人,衣如白璧无暇,面目是如此如此美丽,以至不该如此真实;却又如此真实,以至于不该如此俊美。      赵咫遥眉目低垂,专注地凝视着她。一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簇簇的火苗,噼叭地飞溅开。   继急促又歉疚,满是忧心焦虑道:“婉婉,我好多次想进燕云城里找你,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。”      她心里揪了一下,旋即平复,平平淡淡道:“是本尊下的命令,不让天狼人进来的。”      赵咫遥头怏怏垂下,耳畔青丝遮挡住眉目,李纯柏只能瞧见他光洁的额头。   良久,尔雅温文的男人极是艰难苦涩地启口:“婉婉…我…好想你。” 39 39、回城 ...   “可是燕云城我进不去。”赵咫遥用极细小的声音,描述自己的无助。   李纯柏眼皮子一动,转身就走。   “婉婉……”他焦急地叫了她一声,不放弃地跟了上去。   然后,一直在后头唤不回头的她……   “婉婉——”李纯柏步子大,赵咫遥跟在后面赶着,时间一长,就有些吃力,叫她的名字也开始喘气。却极力用手指尖轻轻扶住自己的腰——要了这种境况,他还要保持自己那份雅致。   “婉婉,你听我说——”他在她身后的表情,穷追不舍,已有些可怜—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好像面对越来越生疏的她,自己越来越没有底线了。那份傲气如今一遇着她的傲气,就软了气息,变成了绕指柔。   他好像……已在她面前低头。   可是婉婉怎么都没有回头?      “婉婉——”赵咫遥还唤。   “唉,唉,这位姑娘你做什么!”赵咫遥还没回过神来,就见着李纯柏无事酒保的阻止,身子一翻食指和中指一勾,就从路边的酒摊上勾了两坛酒。   然后食指和中指分开,将两坛酒一坛子抛向赵咫遥,一坛落进她自己的怀中。   “姑娘你这是做……”还在阻止的酒保忽被她塞进了一锭金子,兴奋地仿佛突然咽住了:“额,额……”   “九哥!”李纯柏抬起右腿,踩在酒摊的条凳上。身子倾一些,右臂拎着酒,高高举起。放眼看另一只酒坛跌入赵咫遥怀中,他一个踉跄,疑惑着抬头。   她朗声呵道:“九哥,干了这坛!”   说着,拔盖自饮,一口不歇气豪气灌下,犹如只是喝水一般。她脖子直动,有两股酒水自两侧涓涓流出,湿襟无碍。      赵咫遥微微皱眉,他很少喝酒了,酒量也不行。但是怕她瞧见自己的愁容,他旋即消散。抱着坛子,轻轻抿了一口,还好,又抿了一口……但照他这样喝下去,只怕一天都喝不完。   更何况燕云城主面对着他豪饮,又开了一坛,      她不经意地将目光往这边一扫。赵咫遥喉头一动,连忙抬起酒坛灌了下去,呛得他想吐出来,却不敢吐,只能把酒坛再倾斜一点,遮挡住自己尴尬的脸。   实在是喝不下去啊……却只能喝。赵咫遥在酒坛后面异常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……      酒从整个唇沿往下漏,湿了他的下巴,然后干净的白衣变得透明,浊上了浑身的酒气……   他闭着眼睛,闭着闭着就醉了。      “客官,客官这位客官……”酒保还沉浸在那金子的光芒影响中,左右两个客官说不清楚,干脆把头拨浪鼓似的一摇:“女客官,女客官,这位男客官他……他,他——”酒保僵住了。   李纯柏低眼俯视了会醉晕过去,瘫软在地上的赵咫遥。继而稳当当把酒坛放下,翘起的腿抬下来,落地,走了过去。   不动声色的眼神里蕴含的力量,稳重无人能驯。      起手一抓,五指抓起赵咫遥后背的衣服,往自己身后一甩,将他甩搭到自己肩上。然后右手扶着他的双腿,不让他掉下去。左手垂着,还抓着一坛酒,径自离去。   留下目瞪口呆的酒保和路人们,望着这个女人挺拔的背影,和她铿锵有力的步伐,在夕阳已近的那几抹橙黄里极具威势,又颇有风霜之色,让人心头生出数分沧桑。      ****      “主公,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了?”看城主居然背着他们最忌讳的那个人回到燕云军中,诸将不解,都或多或少带着怒意上前询问。   其实看到赵咫遥,哪个不想揍他一顿?      尤其是阿简,把锏猛地一竖,身子往地上一蹲,死死封住门口,不让带着赵咫遥的李纯柏进去。   她淡扫了眼,无波澜道:“阿简,让开。”   阿简撇撇嘴,偏过头去。   “阿简,让开。”   少年忍着,把嘴唇深深的咬起来,目光越来越难过。他终于忍不住,咆哮一声,挥拳往地上砸去——莽撞也没看地上,正好敲在一块石头上,皮肉与坚石相撞,发出好大一声闷响。   阿简猛侧过头,大声道:“你一刻要把他带回去,我就一刻不让。”   “是啊,主公。”彭寒烈不来劝阿简,反而帮他劝主公——赵咫遥这个男人,可万万不要再沾。      “呵——”李纯柏反倒抬头一笑:“谁说本尊要把他带回去了?他醉在那里,本尊要是不管他,必定会被聂玄捉去了。”   继而朝站在那里一肚子脾气的阿简道:“等我们回燕云,安全了,在城外就给他一匹马,让他自己回天狼去。”   自己为什么要对这个炸脾气属下解释什么……      她只想到这,没注意到扶在她肩头的男人,睫毛颤了颤。   其实赵咫遥酒劲过去,已经醒了,刚才的话他全部听到。   他在李纯柏肩头感觉着她身子的移动,阿简让开,她迈着坚毅的步伐走进去,赵咫遥眯着的眼睛,只能看到她的双足。他只觉一片凛然,仿佛李纯柏脚下有利刃寒光。   谁说本尊要把他带回去了?等我们回燕云,安全了,在城外就给他一匹马,让他自己回天狼去……   赵咫遥脑海里反复重响她说的这几句话,就跟金刚大咒一样,他想从脑海里赶出去,都赶不出去……   一遍一遍的响,他的头揪来复去的疼,心也揪来复去的疼。   他不想听!!      忍受不了,他把双臂挪了上来,捂住了自己的耳朵。   “醒了就下来!”他的身子突然被人一掷,抛到床上——她手上只用了三分力道,下手不重,所以赵咫遥跌在柔软的床上,并不觉疼。   原来她知道他醒了啊……      赵咫遥整整衣襟,欲下床来——却生了一个念头,便没有下来,只在床上端坐好。唇角不是滋味地一笑——是正对着凝视着她的一笑。   那一抹凄凉他要叫她清楚的全部看到,然后,李纯柏一定会心里忍不住,自己主动提出,甚至请求赵咫遥留下来。   就像以前那样,他自己不说,套她自己上钩。   赵咫遥觉得这点上,自己还是有把握的。      但渐渐他就慌了:婉婉怎么不说话?她明明看到了自己的苦涩,为什么她回应的目光,是如此寻常平淡?  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,赵咫遥的自信和把握,也一点点减少,最后稀薄得他自己都支撑不下去。   心里更慌。   一慌,就守不住先出了口:“婉婉,你……为何不留我几天?”      她在那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,取了些小点,也不管他,一个人吃吃喝喝起来。   燕云城主自己忙自己的事,对床上的这位充耳不闻——或者,她觉得没有必要回答。      赵咫遥心里苦,却说不上话,李纯柏平平常常的目光,在他看来比墙也硬,硬得一挡,就挡得他再怎么言语再怎么行动,也苍白无力。   又开口,又追问,又……恳求:“或者,你和我一起回去?”   “回去?”燕云城主一笑,随手抛给他一个果子,划了个高高的弧线。赵咫遥伸手去接,没接住,果子掉到了地上,脏了。   他想弯腰去捡,踟蹰了一下,腰没弯下去。      李纯柏目睹着他的两难,摇摇头道:“能让本尊说‘回去’的地方,只有燕云城一个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过了一会儿,赵咫遥起身走了过来,他靠近她,却始终隔着几寸,若即若离。   “我们的孩子他还好吗?”他满腔诚挚地说。   李纯柏背脊一僵,沉默了片刻,语气变得缓和:“我命人把他抱进来。”   听了这话,赵咫遥俊美的眸子里终于闪现了好久不见的光,熠熠生辉。他的动作很轻,就在不知不觉中,把身子再挪近了些,和她挨着,几乎要和她的身体相接触。   他散发出来的温热气味,充满了两人的周围。她皱了皱眉,鼻翼没动,却不可察地屏了呼吸——这熟悉的气味她每闻必被迷醉,沉沦其间根本无法自控。可现在,她开始慢慢试着避免它,克服它。   当然这些赵咫遥都不知道。      孩子被带过来了,快一岁了,小孩儿长得很好。他皮肤像赵咫遥的白,唇像赵咫遥的薄,眉毛像赵咫遥的淡……他从头到脚,甚至笑容神态,无一不像他。   除了一对星目,威武像极了他娘。      他很乖,好奇注视赵咫遥的星目带着浓烈地笑意,乐颠乐颠甚至发出了“咯咯”清脆的欢呼。   见到了父亲,这孩子是有预感的欣慰吗?   赵咫遥一下子就被儿子触及到了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,鼻内泛酸。自己心头的肉好像一下子就连到孩子的肉上去,扯着他向前靠近,又扯得他生疼。   他记得李纯柏说过要给一双犬子起名“清”“澈”,叫他们做人清澈不似自己。但可笑的是,他却像失忆了似的,忘记了活下来的这个孩子叫的是哪一个名。      “这个是赵清还是赵澈?”赵咫遥的声音有些含糊哽咽,说不清是幸福还是苦涩。   “李澈。”   “……” 作者有话要说:天气渐凉,大家注意保暖O(∩_∩)O 40 40、宁静 ...   “呵——”他尴尬地笑了笑,自己跟自己解围。然后把自己的视线,全部转移到儿子身上去。因为孩子被李纯柏抱着,他又不敢碰她,只好拱抬起手肘,悬空着整理孩子的襁褓。一点一点,仔仔细细,仿佛想把这一年他欠了父爱,全部付出来。   手忽地滞住了,颤抖着,一点点将那处襁褓慢慢地掀开。   孩子右小腿肚上的青色斑迹渐渐暴露在他眼前,儿子露出的青斑范围越来,赵咫遥的手越颤。最后直到李澈腿上的斑迹全部露出,像寥寥燃烧的火焰。   烧灼得赵咫遥心里阵阵难受。      “两个孩子是一模一样的,腿上都有这个胎记。”燕云城主的话语很少有这样震颤——像一个柔弱的妇人,而不是她一贯的强悍。   身上的伤剜得口子太深,也总有愈合的一天。心底的伤一刀砍下去,就成了永远的记忆。就算结了疤也还在心里,算不准哪天又会撕裂,旧伤复发,化脓流疮,疼痛更甚。      赵咫遥听了手更抖,四个指头几乎是一点点抖着摸上了孩子的胎记。他怕自己的指甲划到他,特意翘起一些,只把指头肉的那一面上去触。   这是他赵咫遥的儿子,不管他以后还有没有儿子,他都要让这个儿子继承自己的一切。   他认定了!      心里又生出想把他带走的念头。   眼角悄悄地瞥过去,看见李纯柏忧伤的目光注视在孩子身上,对他的窥视浑然不觉。   她是陷到丧子的回忆里去了。   眸光楚楚,神情怜惜,这样憔悴柔弱的她,一下子叫他不忍心去带走孩子。不仅是不忍心,他还想大力拥她入怀,然后把她按在自己肩头,抚摸,呵护,亲|吻,告诉她,以后由九哥来对她好,来保护她和孩子……   可是突然想到,她远比自己要强悍。      心里种种难以描述的爱怜和柔情,顷刻去了大半。   她为什么就不是个不强悍的女人!   可她为什么偏偏要是那个令他喜欢到骨髓里的女人!   又恨又爱,他的另一只手,在袖子里攥紧了拳头。      “九哥”李纯柏突然叫了他一声,手上把孩子抱远。   赵咫遥的心一惊,赶紧把袖里的手松开。   神色自若,眸光平静:“婉婉,唤我何事?”   “这里是本尊的寝帐,你该出去了,本尊命人给你另安排一个帐篷。”   他的唇角平展开来,任心里有多少翻江倒海,面上都是和颜悦色:“好,多谢婉婉。”   “嗯。”她居然应承了下来,而不是说“客气”“不必”之类,更不会说“九哥你我不必言谢”……      燕云城主径直走过去,一打帘子:“请——”   他略略弯腰,不急不缓,从容地走她臂下出去。然后立刻直身,清雅得体——只有他自己心里的声声苦笑,知道自己这几步,走得有多艰难。   他甚至在迈步脚看见外面光亮的天的那一刹那,生出转瞬即逝的念头——那一刻,他恨不得转过身来低头求她。   求她原谅,求她重新和自己在一起。   “吁——”赵咫遥深深吸了口气,他怕说不定哪天,自己真这样做了。不要尊严只为求她回头。      “寒烈!”燕云城主吩咐道:“带赵公子下去,安排一顶大帐。”   “是。”彭寒烈垂首遵命。      再远几十步路外,执锏站立的阿简也目睹了这一切。他一动不动,也没什么表情,眼神的坚毅和热烈也没有丝毫改变。   这边三个人也都没有注意到他——因为大家都习惯了,这个忠心的阿简,整天都会跟根柱子似的站在这里,守卫不远处城主的寝帐。      ****      赵咫遥随着燕云军往西北撤退,燕云城主带着他,却没有再给他靠近的机会。   他总能看见她高高骑在马上,英姿飒爽,有时候明明隔着不远了,却就是靠不过去。这种看得见却靠近不了的感觉,磨得赵咫遥心里一紧一紧,起伏难受。   有时候燕云城主凛然回眸,赵咫遥一开始还只是颔首,以为她会看到自己,然后过来。   但是燕云城主没有。      于是再往后她回首之时,赵咫遥就会举起自己的手臂挥动……   燕云城主还是没有看到。   于是再往后,他的手臂越挥越高……   再往后,如今天一般,眼看就就要到燕云城了。赵咫遥想起她曾说过“等我们回燕云,安全了,在城外就给他一匹马,让他自己回天狼去”。   他心里顷刻打紧得害怕。      于是,这次他跟在队伍后面,一瞅见李纯柏回眸,就挥动着手臂大声呼喊:“婉婉,婉婉——”   虽然不怎么会骑马,却不顾颠簸,拼命地挤过这些士兵:“借过,借过——”   他终于挤到燕云城主近前。   “婉婉!”赵咫遥兴奋地笑,这次她终于看到了他。   热情笑容突然被霜雪打了,怔然。   燕云城主只是淡淡朝着他点了点下巴,算是颔首。      赵咫遥一下就没力气了,手上一松,身|下一滑,差点从马上跌下来。   还好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接住了他,接着一送,令其重新坐直。      李纯柏利落收回自己的左臂,捏成拳头和自己右掌相击:“九哥,不远送!”   “啊——”他低低的一声失声。   她在这里就下了逐客令?      他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,唇角勾起,唇上却有些干裂:“婉婉,等我学会了喝酒,再回来找你喝。”   “嗯。”燕云城主点点头。她有种气势,叫他的后半句话说不出来。   他本来想说,到时候我们喝合巹交杯酒。      没事,到时候会喝到的。赵咫遥在心里使自己镇定:此番李纯柏放自己回去,不久以后,她一定会来打天狼。打得好啊,打了自己正好借其助力实现自己的理想。然后柔情蜜意和许诺江山之下,眼前两人的隔阂定能修复。   再怎么说,他是她孩子的爹,是她深爱的人,难道他下番苦功夫后,还吃不定她?   至少,她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报复他,出手伤他,说明她还有着情分……赵咫遥顷刻已经全盘思考了一遍——他这个人,就是总自以为算得很精,算得很准。      自信的朝她施礼,然后转身策马,背对着她浮起笑容:这个女人,总有一天他赵咫遥会领回去。   急,不如不急。      李纯柏注视着他的背影,直到淹没在这西域的黄沙。她在把视线右边几分,看着起起伏伏的沙丘,和远处绿洲一般生机勃勃的燕云城。   她挚爱的这片土地,将会迎来说长不长,说短不短的一段宁静。      ****      自此一别,二载过去。      燕云军一边收着琰国的纳贡,修养生息,一边由城主李纯柏带在,勤加练武,磨砺训练。她更潜下各路探子,去天狼国潜伏摸底,绘图制计,然后将方案拿出来和十八骑讨论,暗暗准备将来对天狼的开战。      “娘——”摇篮里小李澈一声清脆而甜腻的呼唤,就让大帐里所有的人都答应了下来。   “唉!”一直一脸严肃的燕云城主顷刻就换上了溢满地笑容,她快步走过去,晃晃摇篮,见里面的儿子也在对着自己笑,他瓷白的脸上挂着两个酒窝。   她真是开心至极——更何况因为爱护这个孩子,怕他发生什么万一,李纯柏就算是与属下密议,也要把他带在身边。   如果实在不能带,她才会托付给阿简,命他在她不在的那段时间守护好小主公。      “娘——”小李澈又喊。这两年他长大了些,牙牙学语会喊“娘”了,但是不会叫“爹”,不过他会叫“伯伯”,阿简伯伯,寒烈伯伯,秦乾伯伯,程钰伯伯,还有……鹤飞伯伯。   “鹤飞——伯伯——”      “主公,我不是伯伯啊。”云鹤飞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女装,又抬头朝着李纯柏苦笑。   李纯柏望着属下尴尬的样子,呵呵一笑。继而低头故作恼怒态,对儿子声色俱厉道:“快,叫鹤飞姨!”   “鹤——飞——”李澈还小,说话含糊不清,每一个音都拖得长长,令众人也跟着他一起,勾长了脖子等着。   “鹤——飞——”小家伙居然不说后面的,又重复了一遍。云鹤飞心里痒痒地急。   “鹤——飞——”他又来!      云鹤飞刚想放弃,突听见小李澈响亮的一句,虽然含糊,却足够能判断是什么了。   “伯——伯——伯——”三岁不到的孩子,应该不是故意的拖长音。   “主公!”还是个闺女的云鹤飞苦笑不得。   “我当时就说了,这小子还没出来就这么磨人,以后肯定是个惹祸的根苗!”阿简双手交叉,耸了耸肩膀。   这小子可是从一出生,就使着劲故意磨人。   “阿——简——姨——” 作者有话要说:冰天雪地三百六十度跪求留言,民哪,我都跪了…… 41 41、天狼(一) ...   “……”阿简恼怒,却舍不得打他。   小李澈的坏心思和粗胆子,就是这么被众人宠溺出来的。      可是李纯柏的另外一个孩子,在聂玄处就没这么幸运了。   安公公抱着李清进来,他虽然还跟着皇帝身边,但自从上次有人假冒他劫狱之后,聂玄收了他很多权利。   不过没关系,能跟着皇帝身边伺候就好。   他笑嘻嘻地告诉皇帝一个好消息:“陛下,这个小家伙开始叫人了。”      “哦?”皇帝已经批阅了一整夜的奏折,因为两年前的战事,国内一直在修复,朝廷内外的事真是越来越繁忙。   这会儿,他难得地停下笔,就这么粗鲁的把笔头往小孩子的额头上一点,顷刻细|嫩白皙的皮肤上就现了一个青印子。   “那你倒是叫叫看啊?”他对这个孩子一点也不客气。   孩子的小眼眸是清澈的,却带了几分不相衬的刚烈——聂玄特别讨厌这份刚烈,跟那个女人眸子里透出来的一样。   孩子含含糊糊地唤了他一声:“爹——”   “混账!”皇帝毫不怜惜的往孩子小小的面颊上扇去。   “哇哇——哇哇——”小孩子,被打疼了,自然忍不住嚎哭起来。   “奴才该死,奴才该死。”安公公抱着孩子匍匐认错,仿佛闯了大祸的不是这个懵懂不到三岁的孩子,而是自己这个老奴。      “起来吧。”聂玄提笔重新写字,忽又顿住,偏着脑袋,用左手指节触了触自己嘴角,深意笑道:“万安,以后教他,让他称朕为师傅。”   “陛下要教他武功?”   皇帝不语,只不咸不淡地翻起眼皮,瞥了万安一眼,悠悠道:“养条狗,也总是要教些用处的吧。”   安公公不敢接话。   “哇哇哇——”小孩子还在哭,声音一喘一歇,抽搐得厉害。      “对了,最近宫内那对施刑的,都分别叫什么名字来着?朕忘了。”皇帝笔不停歇,挺胸端正,身材显得很好看。   施刑的?   万安旋即想起来,前些日子有一名大内侍卫和一名宫女私通被抓住了,双双被剥了皮,   “回陛下,侍卫是前廊的姜明,女的……是暖香殿的姓狄的宫女。”一个小小的宫女,哪个知道她完整的姓名。   “嗯,那就给这个孩子起名姜狄吧。”皇帝很快接口,好像一点也没有经意。   “陛下是想……”安公公还想多问,可一对上皇帝扫来的那道寒光,连忙噤口道:“奴才照办,照办。”  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,他哭了良久,眼泪都哭没了,如今正在干泣。万安不由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:孩子啊,这个身世对你来说,也算妥当了……      “欢颜那边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?”   “回陛下,探子近日来报,说是欢颜命她昙花林里的八百男宠都强制晒黑,据传那些弱不禁风的男人们都在拼命把自己的身材练得健硕……而且听说,欢颜最近把林子里的衣衫也换了,去了长衫,全叫他们穿短打,还要扎起袖口,头发也要束起来……”   “她换口味了哈。”皇帝点评了一句,似乎无意再继续听下去。   安公公便很察言观色的不再说话,安静候着,用最小的声音哄孩子,叫他也安静。      “朕批完奏折了。”皇帝突然不慌不忙地把笔搁下。   万安不敢置信地抬头:陛下这么快就批完了?刚刚自己进来的时候,好像陛下还是焦头烂额的啊?   他想着就把目光偷偷往御案上窥,皇帝喜欢把没批的折子放在左边,拿来批完了,就会随手都到右头去。眼瞅着这左边还高高一叠呢……      “咳咳。”皇帝无意数声咳,万安赶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,垂眸望着地面,弯腰恭候着。看见皇帝的一双龙足从自己眼底绕过去,闻得其声道:“朕今晚要摆驾并蒂殿。”   并蒂殿啊,如今那里住的,是皇帝去年新封的唐贵妃。   皇帝好像很喜欢唐贵妃,常常临幸并蒂殿呢。      ……      一场云|雨之后,聂玄从池子里起身。   唐妃还沉浸在方才的欢愉里,泡在水里失神:陛下老是喜欢在这温泉凿成的浴池里宠|信自己,他特别温柔,极近缱绻……   她痴痴地望着皇帝:他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天子,又绝美无双,她能在他身下承欢,觉得无比荣幸……   “陛下。”唐妃忽然急急忙忙从池子里出来。      “陛下当心着凉。”她见陛下赤着上半身,也没再多披一件衣服,就要推开窗户,急忙就给皇帝罩了件外衫。还是不安心,又给他多添了件披风。   一色的紫,陛下最爱的颜色。      聂玄回过头,笑意浓浓,犹如花月春风,一双眸子里映照地都是她的模样。伸手给她也罩了件衣服,将她娇小而赤|裸的身躯包裹住,继而起手一环:“爱妃最令朕疼爱。”   “陛下——”借势娇嗔靠入他怀中,嗲到令人骨子酥麻。   不过说实话,她心里有点不喜欢身上这件袍子——陛下总要她穿些特别宽松的衣衫,其实这样不好,扎不紧,总是漏风,她冷得很。   不过陛下喜欢么,她自然会穿一辈子。   聂玄手轻轻一推,就开了窗,扶栏而望,明月清高。      “陛下,陛下——”唐妃急得直跺脚:皇帝突然就松开了自己,然后手一撑,身子翻过窗户,一跃而下。   “陛下,陛下——”她从窗户里面探出头,挥着两只细到仿佛随时会断的胳膊,不断朝聂玄呼喊。皇帝却只是轻松落地,冲她回眸一笑,眨了眨眼睛。   没有系住的青丝被他这么回首一带,全如丝般划过脸庞。      ……      “陛下,你怎么来了?”安公公刚把姜狄哄睡了,自己还没上床,皇帝却怎么突然就来了。   皇帝不是今晚在并蒂殿唐妃那里过夜吗?   “陛下,你怎么来了?”安公公不解地又问了一遍。   皇帝不理他,径直走到熟睡的姜狄身边,用手一指这个小家伙,没好气地问道:“万安,你有没有教会他叫朕师傅啊?”   ……      ****      时年秋末,有几个天狼人在边界犯事,是边境以往常有的小摩擦,可是燕云城主忽地就勃然大怒。   而后,她竟然亲征决定攻打天狼。   浩浩荡荡准备充分的燕云军,子时宣战,丑时就在夜色里开进了天狼人的土地。      “呵呵。”天狼虽是个蛮族,人不多。可天狼王也不怕,乐呵呵派人前去迎敌。   派去的战将有去无还。      “呵呵。”天狼王笑笑,他再派就是了。   又没回来?那再派新的将领去征战?      “呵——”渐渐的,他就笑不出来了。   族内的将领越来越少,燕云军却是离得越来越近。      “那你去吧。”他偏了头,对身后的人道。   “儿臣手无缚鸡之力。”   “你不是懂得排兵布阵吗?”   “儿臣虽懂,但却不能领兵杀敌啊——”   “赵咫遥,本王命你去!”   身后的人旋即单膝跪下,袖子翻动着垂到地上,低头顺从道:“儿臣——领旨。”      “诱她,诱到后就杀了她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杀不了你也不用回来。”   “是。”   赵咫遥低着头,只觉胸口猛一口浓烈地气上来,无法形容,这不能说出的东西压得他剧痛。   他以为自己会一口气缓不过来,就这么跪着晕厥过去。但他居然站了起来,挺直的背弯了弯,向天狼王又行了一个礼。      “你放心。”天狼王从王座上站起来,拍了拍赵咫遥的肩膀:“义父知道你上不了阵,所以叫了个人跟你一起去。”   他说着一招手,呼呵道:“欢颜!”   身材妖娆的女子娉婷而出,腰肢摆扭着跪下,垂首低眉:“主公——”   这一声极力严肃,却脱不了那丝自然而然勾人的魅。      “起来吧。”天狼王瞟一眼她,又挑眉朝着赵咫遥点了点:“可好?”   赵咫遥低着的头点了点,看不到他的表情。   “呵呵!”天狼王笑笑。   “呵呵——”殿下摇曳走近来的欢颜也笑笑,妩媚动人   低着头的赵咫遥,亦得体地应和了笑声:“呵呵。”      出了殿,他不咸不淡地自言:“昙花林竟然散了。”   “是啊。”欢颜几声媚笑,甚是散漫:“昙花林老说散呀散呀的,可散了几次都散不掉。没想着这次竟为着主公散了。”   只有她自己知道,为着散的那个人,也许……其实不是天狼王。   自言自语又强调了一句:“主公要打仗了么,我身体里也是有蛊的呢。”      “嗯。”赵咫尺遥一声若有若无的“嗯”:“义父能有你这样的手下,他会很开心。”   其实他私底下已经调查过了:欢颜先是突然转了喜好,男宠里只宠|信起那些愣头少年,后来竟然谁也不宠|信了,居然禁了个把月的|欲。再到后来,竟把八百男宠的昙花林真的解散了……   呵呵,不就是燕云城的阿简嘛!   锏么,方而有棱 ,力大而亦杀伤,所谓‘撒手锏’,却少了那两面刃……   不过搭配欢颜,他和她倒是一个等级的。      赵咫遥心里想:就像自己这个等级……就像和自己相爱的,是燕云城主李纯柏一样。 作者有话要说:我不知道周五我能不能回来码字,如果不能码字,我会在周六更,然后周日照常更……%>_<% 42 42、天狼(二) ...   秋日已过,西北失去了它最后的一点绿色。   入冬了,朔风吹的猛起来,战事更不好打。      因为怕聂趁自己出兵的时候,借机从南面攻来。要守着几个城,彭寒烈此番没有来。   但是她还有阿简——上了战场,他是一等一的猛将,是那种拼杀起来连命也不要的人。   有这种不怕掉脑袋的将军,燕云铁骑总能取得胜利。      ……      这一日,李纯柏在帐中哄着孩子,为宝宝煮了一锅子的羊奶,满帐的奶香。   “主公——”阿简突然冲了进来,盔甲未卸,脸上尚带着敌人溅上去的血痕。   她摇着宝宝,笑着抬头,却见阿简楞在门口,踟蹰着要踏进来又不踏进来,模样儿……有些呆傻。   很长时间的失神,他才反应过来:“好。”   轻轻的一声,一点也不像是个刀枪血海里生活的彪悍汉子。   好什么?李纯柏不由以为莫名而摇摇头。   “呵。”阿简自知失言,自嘲般憨憨一笑——主公自然不知道,他刚才莽撞掀开帘子要进来的时候,闻着满帐馨甜的香味,环顾整齐的摆设,还有主公眼溢慈爱,温柔的摇着孩子……   少年觉得,好有家的感觉。   好!   “呵呵。”他自己又失声一笑。目光偏过去,才想起来自己手上拿着的东西。   把手里的东西又捏了捏,指节紧紧地掐住,却不敢递给到前去。      “这一仗打得好。”奶煮好了,燕云城主喂李澈吃奶,也没有看阿简,但是她心中有数——阿简如此神色,必是大胜了。   阿简一个激灵,忙站直道:“多谢主公。”   “哈哈,谢我做什么!”李纯柏乐得直笑:这个阿简,明明是他卖命的功劳,他却反倒来谢谢自己!   不由停了手上喂奶的动作,转过头来道:“下一仗我去打吧。”   连着两场战役她都没有上了,她的筋骨都痒了:久不厮杀,甚是不爽!      “这……这……”阿简却突然吞吞吐吐起来。李纯柏眸子一沉,想起来早上云鹤飞来向她汇报,眼神也无端地有些躲闪,这前后一联系……她眼皮微微闭上,唇角抹出几分笑意:“是不是天狼王派他来了?”   “……”阿简的回答是沉默。   她却轻松地继续喂孩子,言语轻缓,眸内闪光:“那本尊就更要去了。”   “主公你千万别上赵九这混蛋的当!”   “嗯,本尊你会。”李纯柏余光一斜,扫在阿简身上:“你放心。”   再一把目光收回来,心头却如大江波涛,已是起伏了千万次。   “阿简啊……”   “在!”   “要是没什么事,你先退下吧。”心头起伏多了,李纯柏觉得有些累:“本尊想自己单独想些事情。”   “是!”他突然一晃脑袋:“不是。”      “呵,不是什么?”   阿简拿左手挠挠脑袋,这么明显,李纯柏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的左手。她也没多想,只习惯性打趣道:“阿简,你的右手背在后头做什么呢?”   阿简被她说得,羞得低下头去:“咳咳……”清了清嗓子,发出的声音却还是极其低沉:“听人说,这朵开在战场上的花,能够给人带来幸福。”说着,像个小男孩一样,低着头,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花放到桌子上。   然后步子往后一点点的退,本打算退到外面就一溜烟掉头跑走,他却听见李纯柏隐隐叹了一句:“战场上开的花,怎么会给人带来幸福呢?”   少年止住了步伐,本以为自己的启声会是艰涩,却没想到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坚毅:“会的!”   两个字,果断,响亮,李纯柏听得一怔。   阿简的脸说完就烫红了,赶紧转过身跑了出去,连告辞行礼也忘记了。他迈着头,大步走着直线远去,心里也不知道该想什么,只是默默不断暗念着:主公会幸福的,主公会幸福的……      他已经走了,李纯柏自己在帐内站起身,望着那朵花,若有所思:四五瓣花瓣,多少有些残,颜色也不鲜艳了,这朵花不漂亮呢……   但她还是走过去拿起了它。      ****      李纯柏骑在马上眺望,她的眼睛凝视在对面的敌军中。   天狼军中拥着的那两匹马上,坐着的真是赵咫遥和欢颜。   正如她所预料,又好像她从来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样子:赵咫遥褪了锦衣长衫,换了银盔银甲,挺拔俊逸,好像一瞬间,他也变得孔武有力了。      燕云城主曾经无数次在梦里,或不是梦里幻想过:那个男人会有一天变得强大起来,坐上战马,和他并肩作战。而不是坐在被遮住了的,她看不见他的帐子里,让她李纯柏冲锋陷阵。      他居然真的有自己上阵杀敌的那一天啊……   只可惜,她变成了他的敌人。      看那对面的男人,不坐车了,骑在马上还是有些不习惯,马的四只蹄子总会挪动,他自己坐的也不稳。   李纯柏不由抿抿唇,拉着马缰,身稳如山朗声道:“九哥,好。”   “好。”赵咫遥在远处旋即答她,声音清楚,表情却因为远,看不大清楚——只瞧着他是鞠了鞠身子。      好啊!。   李纯柏在心里自己长叹了一句。   好,真好啊——她其实很期待着同赵咫遥厮杀,远比和聂玄厮杀更令她心潮起伏。   她不禁眼睛往后一瞟,嘱咐左右道:“赵咫遥善布阵,我们不可轻敌。”   “是。”   “是。”   诸将低声点头。于是燕云城主便把目光重新投到对面,却吃了一惊……      敌军在撤退。   而且是在主帅的命令下,有条不紊地撤退。但他们又是那样疏于防守,甚至都没有守军断后,如果此时冲过去……   “主公,如果我们此时冲过去,他们必定大乱,乘势而追,必能全歼。”一将道。   “唉,万万不可,赵九为人诡计多端,只恐有诈。”又有一将道。   一时间李纯柏身后数将,皆发表了自己的看法。   李纯柏都听着,她闭上双眼,沉吟少顷才复缓睁,抬头浑厚道:“他是故意让我,不同我打……”收了手,也没有发追击的命令:“若本尊此时趁势袭击,非义者所为。”   “……”   “属下皆听主公吩咐。”   “属下皆听主公吩咐。”   “属下皆听主公吩咐。”   ……   “只是他错了这个时机,只怕就再也没有时机了……”李纯柏瞄着远方,悠悠自语,诸将皆于言语中,听出三分遗憾两分惋惜。      只是他错了这个时机,只怕就再也没有时机了——不仅赵咫遥没机会了,天狼也没机会了。      燕云军由腹地直捣核心,最后出来迎敌的将军,是天狼王。   欢颜不见了,赵咫遥还站在他身后——天狼王总说要惩戒赵咫遥,却似乎……总是没有下手。   李纯柏听闻了探子的情报,赵咫遥那次主动退军之后,自己就没回天狼王城里去——听说是遵从了出征前天狼王给他下的命令:杀不了李纯柏,他也不用回去了。   他就真的没有回去。      但是听说,后来天狼王去找他了。      真是一个奇怪的父亲……李纯柏的目光全部落在天狼身上:老者,周身却散发着比壮年将军还要浓烈的勇气。   自然,还有做将军的人所没有的那一份王者之气,可以叫诸人仰视,众生不敢抬头。      她平视天狼王,一番打量后,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绪。      天狼王似乎也把全部的注意力只放在了她身后,蛮王捋了捋胡须,扯动缰绳就要上前。   “义父小心。”赵咫遥身子一动,眼中流露出藏不住的关切。   天狼王的身子也轻微地颤抖了一下,眸光中明明流露出温存,背对赵咫遥发出的却还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:“关心本王,到不如先守好你自己。”   王者沉音,冷厉告诫:“若是你要帮她,本王这次绝对手刃了你,说一不二,再不法外开恩。”   “是。”赵咫遥收敛了动作,也低下头,恭谨地启声:“咫遥不会。”      天狼王驱使着马,徐徐向前,最后停于两军中间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   李纯柏身后的云鹤飞不可察地抬头,就要命人悄悄放一只冷箭。   “唉!”却被他身前的李纯柏按住了手:“没有本尊的命令,谁也不许放箭。”   “主公……”云鹤飞心急:主公怎么关键时候,又犯了糊涂。      李纯柏用手指节触了触自己的唇角,笑意深沉:“天狼大王是有话要同本尊说。”   她说着,竟然不顾诸将阻拦,也驱马上去。   直于天狼王走到马头挨着马头。      天狼王看她来,颔首微笑,又捋了捋胡须,而后伸出自己的右臂,似要同她握手。   燕云城主却没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,而是屈起来,拇指一弹食指中指,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指:   “大王请讲。”   盈盈而笑。      “若是本王败了,你放咫遥一条生路。”天狼说这话的时候,神色自若。   声音轻飘飘的,李纯柏一时间不敢确认。她定了定神,确定这的确是天狼王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,心中才泛起那种强烈的震撼。   她是真心没料到会是这句话。      天狼王似乎也知她诧异,很平静地出口:“咫遥毕竟是本王的亲生儿子。我……毕竟是他的父亲。”   他没有用“本王”自称了。      李纯柏的目光不由绕过天狼王,却瞧远处的赵咫遥,他还是那样一副淡漠的表情,她以前听他说十几年自己的亲生如何如何不好,每次都只是三言两语的描述,她却异常记到心里去了。   现在想来,九哥也许误解他的父亲了。      “本尊不会杀他的。”燕云城主果断承诺了天狼王,继而心底刹那柔软,生出恻隐之心。自己也想到了很多事,言语在这一刻轻了,神态也缓和了许多:“大王是他的父亲,他亦是本尊孩儿的父亲。”      “本王若是胜了……”岂料天狼王后半段话出口,话锋全转:“……会要你加倍的偿还。本王要你所有的城池,还有……”天狼王忽然勾起嘴角而笑,眼亦眯起,那面容上的邪气竟丝毫不比聂玄少。   吊起胳膊,食指直指李纯柏的眉心:“……你项上这颗人头!”   绝对的放肆加蔑视。      燕云城主却放声笑了出来,点了点头,眼中……竟然是赞许。   “有胆有心,只管来取。”她笑着似乎把这件事也答应了。      “放箭!”天狼王的命令几乎是跟那个“取”字同时出口。   李纯柏手臂一动,扯得马嘶鸣着扬起一双前蹄:堂堂天狼王,竟会用这等手法……   他不是英雄,她看错了他! 作者有话要说:昨天考试去了,从这周末开始我手头的事稍微少点了,所以这周开始恢复日更。 之前更新速度不快,向大家说声抱歉。 43 43、天狼(三) ...   李纯柏的马几乎直立起来,继而僵住,重重落地,击起数丈扬尘。   她愣住了,天狼王也愣住了。      为什么天狼王身后没有任何动静,他高高举起了发号施令的右臂,却没有一只箭射过来。   好安静,安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。      李纯柏目光有些游离地移过去,对上一双似水般动人的眼眸,如九曲流觞,勾勾绕绕,用一汪柔情缠绕住她。   那个人和之前一模一样坐在马上,什么也没有说,也仿佛什么也没有做,他后头,是拉紧了弓,却无一人放箭的军队。   她好像真的被这目光包裹住了,眼中似乎也要随着溢出水来。      “孽子!”天狼王调转马头,向着赵咫遥嘶吼一声,继而大力一打马,直冲回去。      “冲啊!”燕云城主突然自己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在喊。   嘈嘈杂杂,在她的耳边起起伏伏……   “这样不好吧。”   “天狼王对主公不仁不义在先,你个怕什么!”   ……   她能感觉到身后自己的军队如洪流一般涌过来,骏马从她左右疾风般经过,她也欲拍马上前,身子却像被人定住了似乎,移动不了。她的眼睛凝视着前方,见天狼王过去,横掌就欲劈:“孽子!”   赵咫遥也不躲不还手,只是俯首镇定道:“义父在中央,儿臣恐怕伤了义父。”   “你是怕伤了她吧!”天狼王掌力带风,正对着他的天灵盖要劈下去,却突然往右首一撇,掌风直接劈打在地面上,仿若这西北的朔风,一吹就吹起数层沙。   “孽子啊!”天狼王的长啸沉缓,是无奈更是瞬间急速的苍老。      “小心!”   “小心!”   隔着数丈的距离,赵咫遥和李纯柏几乎同时惊呼。   赵咫遥呼的是天狼王。   李纯柏呼的是赵咫遥。      训练有素的燕云军冲过来,为首的骑主老朔眼疾手快,径直就来擒王,一只长枪刺来,赵咫遥急忙把天狼王一扑。他纵身跃起,从自己的马上扑过来。老朔的枪正好刺中他的右腿,而后长枪一挑,赵咫遥后仰着倒地,听得重重一声响,是头盔和铠甲的轰鸣。   “咫遥!”天狼王发疯地呼喊着,一手从地上捞起他,一手反着就是一抓,抓住长枪,然后一拔。   “啊——”赵咫遥原来也有克制不住疼痛的长长哀嚎。      天狼王却已经失去了理智,他紧紧抓着老朔的枪头,手掌在尖利的兵器上瞬间渗出丛丛血来,沿着枪尖一直往下流。在冷然的钢铁上,股股深红的血流更加触目惊心。   老朔皱皱眉,手上用力夺,要把枪从天狼王手里拔出来。   根本就拔不动。      天狼王紧紧攥着,仇恨地盯着这位燕云骑主,他刹时赤红的双眼,令人可怖地凸出,就像一头真正的狼王。   “给本王死!”狠绝一声呵斥,他右掌环着枪杆一转,将枪从老朔的手掌夺了过来。然后掌力一推,直接把枪尾的木头推进了朔骑主的心脏。他一直推,一直推,伴随着胸骨断裂的声音,天狼王根本没有任何犹豫:九尺长枪,从头到尾贯穿了老朔的身体。天狼王仿佛是要给这枪杆上的每一处都染上鲜红的色彩,入时棕木色,出时已是粘稠的血带着些肉脏。   天狼王似乎觉得这样还残忍的不够,当他的手掌随着枪杆一直移动到老朔身前的时候,天狼王竟把五指直接往其碎裂开的胸骨内抓去,直接掏出老朔的心来。   那暗红色的心脏污浊了天狼王的手,他却丝毫不在意,高高举起,猖狂大笑。   “哈哈哈哈——”这悚然的景象让天狼王觉得无比愉悦。他用手托扶起赵咫遥,乐呵呵问道:“咫遥,你开心吗?”   “儿臣……”他断断续续要言语,却被天狼王急躁的打断:“别说话了!”      李纯柏已经杀了过来。   她眼睛的赤红,不亚于天狼王。   他胆敢杀了老槊——燕云十八骑同枝连根,是兄弟,是挚友,是师徒,他们十八个人的生死早就缠绕在了同一颗大树上!   天狼王却如此残忍的杀害了其中一个。      南征北战,十八骑从来不曾折一人。   现在,她燕云城主回去如何向其他人交代!   就是她自己的心,自己也跨不过去!      “本尊要拿你的狗命来偿。”她坚硬了心肠要杀了天狼王,脑海里却不能停止对自己的责备:刚才是她犹豫停滞的那片刻,没能救得老槊。   是她重蹈覆辙。   “本王不同你打。”天狼王却是冷哼了一句,他抛下自己的部队,也无心同她对战,一拍马,欲借着纷乱的两军逃走。   他焦灼的目光,总时不时难以自持的落在赵咫遥的腿上,还有后脑,那些地方都有伤,还有止不住的血。   因为儿子而焦急的父亲,夺路狂奔。      “你们在这里把他们统统杀光,本尊去追!”她命令后策马。   上身倾卧下来,几乎贴在马背上,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前方:天狼王,哪里跑!      天狼王,哪里跑!      但明显天狼王要更熟悉自己的土地,沙丘里穿来穿去,更兼风一吹,形状就改变了,底下马蹄的印记也淹没难寻……   燕云城主渐渐就和天狼王离得远了。      天狼王回头望了一下,漫漫黄沙,没有看见燕云城主的影子。   他不禁勒缰,叫马放慢了脚步——跑得太快,赵咫遥的伤口颠震出来的血越多。天狼王不怕血,甚至嗜血,但眼前儿子的血却让他心痛。   不由关切抚慰他:“咫遥,你再坚持一下,过了这巨门丘,本王就能给你找到止血药了。”   “不…不……”赵咫遥却把自己的手按上了天狼王的手背,吃力地说:“义父不应该因为儿臣所拖累。”他将目光一点点挪开,挪到周遭的沙漠上去,竟是淡雅一笑:“能由黄沙裹住身体,倒似金甲。”   “你说什么胡话!”马上的天狼王身子一颤,言语震怒,直接了当叫他绝了这个心思:“本王永远都不会抛下你。”   “儿臣……”赵咫遥艰难地抬起手,唇上却挤出天狼王见到他以来,看到的最幸福的微笑。他的言语有些哽咽:“…儿臣……也永远不会抛弃下义父的。”      天狼王看他这副样子,又听到这气息微薄,却欣喜极重的话,情难以控,一下子也红了眼眶,双眸前一片模糊。他耸耸鼻子,偏过头去,正瞧见马脖子上挂着自己的水囊——棕皮上全溅了老槊的血,变成了脏兮兮的灰色。天狼王一把扯下水囊拔开,又稍稍扶起了赵咫遥:“咫遥,本王还剩下半囊水,都给你喝了吧。”   喉头滑了滑,任赵咫遥如何做欢笑容颜,他做父亲心里的那份难受,也丝丝挠着,根本抹不去,断不了。   伤在儿身,疼在父亲的心头。      让儿子偎依在怀里,一点点喂他喝完,动作很轻,生怕自己伤了赵咫遥——仿佛自己会带给比他的腿伤脑伤还要更重的伤害。   “好了点没?”天狼王已浸湿双眸,看得儿子只是模糊的轮廓。      这轮廓不急不缓地点了点头,清朗温情回答道:“喝了水,好多了,多谢义父。”   说到“多谢”的时候,赵咫遥似乎不经意的低下了头,直到“父”字的时候,他的面庞已直面着天狼王的胸膛。   眸光一凛,迸射十足的寒意。      “你!”天狼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胸口。  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,看着自己胸前的暗器:是流星镖,精工细造,状若星辰,冰冷的钢筋没有生命。镖上有一处被人刻意磨了,似乎要磨掉上头刻着的字。   而镖面则反射出一张俊美而的容颜——他的五官是那样精致,脸型棱角分明,简直就像是用刀雕塑出来的一样。   因为是雕塑出来,完美无缺的,所以他的眼睛里没有感情的流露,所以他没有生命。      “是本王的流星镖。”天狼王笑着徐徐抬头:“你从地宫里拿出来的。”   “是。”赵咫遥冷漠地瞧着他,没有波澜起伏地回答道。   “那就和本王一起下地宫吧!”天狼王说着,故意把五指嵌入赵咫遥的大腿——抓的是他受伤的地方,用的是抓老槊心脏的手法。   他抓着他,用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,弃马而落。      “我不会和你一起死。”赵咫遥被天狼王一起抓落到地上,他的身子刹不住地垂下去,却在离着镖尖毫厘之处停了下来。   汗滴从赵咫遥的额头上滑落,滴在流星镖上,他感觉自己能听见这汗珠的声音,也能听见自己韵律的心跳。   “你放开!”他没起来,就已半跪半爬的往后退。天狼王却死死抓着他。于是他有些惊惶地拼命掰开他的手:“你放开,你放开!”   他力气没天狼王大,挣脱不过他,于是便果断地从身上再掏出一枚流星镖,狠狠的划着天狼王的手,轧他,一下一下,叫他放开。   天狼王却始终拽着他,赵咫遥往后腿,他被他拖着走,却如钳般扣牢了他的腿——就像恐怖的虫兽,附上你的大腿,叫你一辈子都摆不开,一辈子都活在阴影当中。   “你,你放开!”赵咫遥的瞳眸放大,他为了摆脱他,竟然把这第二枚流星镖,也毫不犹豫刺进了天狼王的心脏。   “啊——”天狼王终于失声放开了他。   天狼王的眼珠几乎要完全突出来,诅咒一般道:“本王不会放过你的!”      这一声诅咒似乎提醒了赵咫遥:做人就要做绝。  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又掏出一枚,刺进了他的肺部。又摸了摸身上,再掏出最后一枚,刺入肝上,再往下划三分,破了天狼王的胆。   “本王要叫你以后,也死在自己儿子…啊——”   天狼王最后那句话没有说完,赵咫遥刺破了他的喉头,彻底杀死了他。      “上去!”赵咫遥似乎早就算好了,用尽全身力气把天狼王的身子一掀,反盖在马背上。然后一拍马,叫它驮着他的主人远去。     把天狼王的尸体放远去。自己则扯起内衣扎住伤口,避免留下血迹,另择路而逃。 作者有话要说:最近JJ有点抽,我自己这边看着总是新章节没有发出去,所以我后台没办法只得刷新,不是有意要伪更的%>_<% 44 44、天狼(四) ...   但一直追在他们后头的燕云城主,并不知道这前面发生的一切。   她追着马迹,寻觅而来。      一路上,带血的沙子越来越多。   她心里越来越急切。      “驾—驾——”她快速驱使着马,终于能遥遥望见前面的目标:黑点变得越来越大,隐约可见前面马上的人是匍匐着的。再近一点,望见那马背上,似乎只有天狼王……   莫非是九哥有了什么事?   她心还是揪了一下。      前头的马还在跑,燕云城主低头看了一圈,没有可以套马的长绳。   她咬了下牙,弃马纵身跃起,脚尖在空中点了几下,欲抓住前面的马。可那马却似受了很大的惊吓,嘶鸣地一摆,她没有抓牢——只抓住了马尾。   它的尾巴又把她一扫,马儿想要扫掉她。   李纯柏怎么会放,她手肘往自己怀里用力一拐,扯住了马身子,又反腿一压一夹,制服住了它。      “娘的。”李纯柏自己骂了一句,刚才抬起手肘的时候,她发现自己关节处擦伤了。   眉毛突然紧而急地旋拧起,目光也变得敏锐起来:天狼王死了!   她把他的身子一翻,天狼王如泥般摊开四臂,露出了他的胸膛。   那上面插着数枚暗器。      她认得这种暗器,流星镖么。昔日地宫里的种种过往,苦涩,艰难,甜蜜……那些痴缠的画面,如一套戏,从第一出唱到剧终,飞快地在她脑海里全部重复了一遍。她又低首去检查了一次天狼王的伤口:心脏,肺,肝胆……   无疑,只可能是那个人背叛了他,杀了他。      有其父必有其子——李纯柏也不知道,为什么这是自己心头冒出来的第一句话。   但又想到那个老天狼王跟她说过的恳求:如果本王败了,请放咫遥一条生路。他毕竟,是本王的亲生儿子。本王毕竟,是他的生父。      本王毕竟是他的生父。   只是——赵咫遥怕不是这样想,在他还是九哥的时候,天狼王只怕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复仇目标。      她伸出手臂,想把天狼王的尸体带过去,手臂却在空中悬住了。燕云城主跨开腿,把身子从马身上移开,站了起来。   马儿被松开束缚,丢下它死去的主人,迅速狂奔而去,消失不见。燕云城主顿了一下,背对天狼的尸体翻身上马:“驾——”   她不再回头。      荒漠里的风吹着,流沙很快把天狼王的尸体环绕起来:埋住他的手腕,只露出五指;埋住他的脖颈,只露出头颅;埋住他的双腿,连脚踝也没有露出了……   渐渐地,全部堙没。   以后来来往往,商客军队,或者是迷路的旅人,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知道,此刻他们的双足之下,掩埋着大漠曾经的霸主。      ******      也不知道是风沙太大,还是她心里头想了事情太大,李纯柏并没有让骏马驰骋得太快。到了日落之后,天色昏暗,她才疲惫地回到营帐。   座座帐子里都点起了昏黄的灯光,可以看见帐子里移动的黑色人影——这一切只让李纯柏觉得更加疲惫。      阿简是一直在大营门口等着她的,看见她的马就飞奔了过来:“主公,你回来了。”   “澈儿还好吧?”她却先看了阿简怀里的孩子。   “娘——”阿简不用答,李纯柏也知道自己的孩子好得很,他用一个香甜的笑,迎接自己征战回家的母亲。   李纯柏瞧着这孩子笑,她自己也笑了,可是笑着笑着,脸就僵沉了下来,眸也灰了:“恩,老槊呢?”      阿简的笑容也消失了,他一说到这,眼睛也红了:“我们几个兄弟给他最后洗了个澡,该缝补的都缝补好了。”   “好好料理好他的尸体,本尊要把他带回燕云城厚葬。”      阿简听着,手上的拳头慢慢就捏了起来,恨声道:“主公,你可追到了天狼王?”   “追到了。”   “那你怎么没有把这个畜生带回来?”阿简的骨头在咯吱作响——他们剩下的十七个人,要给老槊报仇。      燕云城主却挪开了自己的目光,她没有说话,过了半响,问道:“天狼那边有什么消息吗?”   “哼!”阿简恨声一句,不回答。   李纯柏只是把目光淡淡放到了他身上去,阿简便被看得垂下头来,老实答道:“回禀主公,天狼军那边,说是赵公子回去了。说是同天狼王走失了,他正急切地四处打探天狼王的下落。”   “他就只打探下落?”   “赵公子还暂领了天狼王位。”   这时候云鹤飞她们几个也走了过来,开口你一言我一语:“天狼军里说一日不可无主,一致推选了赵公子。”   “但据说赵公子几次请辞,他说等义父回来,还是义父为王,他只做其马前小卒。”   “赵咫遥说他自己没武功,做不得天狼之主,可就算自己没武功,身为天狼王义子,他也要为天狼王拼尽自己最后一口气力。”   ……   燕云城主只是静静听大家说完,而后平缓问道:“然后赵公子在天狼军里慷慨呈词,士气高涨?”   今晨见着天狼军都听他的号令不放箭,她就能猜到军队势必被赵咫遥笼络了大半。而现如今,群龙无首,他必定更加为天狼军所拥戴。   如何掌握人心,如何鼓动人心,如何利用人心……这些事,他最擅长。      诸将一时都揣不透李纯柏的表情,便都只默默垂下头去:“主公料事如神。”   “呵——”燕云城主轻轻的一声笑,意味深长。她环顾四周,见阿简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——阿简在她面前藏不住心。      “阿简,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?”她问道。   “是。”城主问了,他就彻底忍不住了,上前一步关切道:“主公,天狼军里这会儿都在谣传,说是天狼王已经被你给杀了。”   “阿简,不要胡说!”立马有骑主喝止他。云鹤飞也走得靠近李纯柏些,小声说道:“虽然天狼军里都这么传,但是听说身在王位的赵公子,却极力替主公你辟谣,听说他甚至放下话去,说谁要是再传……”   “不必辟了!”李纯柏冷冷打断,睥睨着眼。   诸将都愣了,这似乎生气了的城主……怎么觉得城主这句话,好像不是对他们这些人说的呢?   隔着空空的,往远方飘传。   这句话边飘着,燕云城主又说了一句:“天狼王,的确是本尊所杀。”      ****      老天狼王虽然失踪了,但是天狼和燕云的战事还在不断上演,但都不是什么大战——因为不是大战,所以燕云方面的主帅被阿简统统包揽。   这一夜天狼军子时夜袭,又是阿简做主,秦乾为副,去了前线。   李纯柏则在帐中照顾李澈:澈儿的模样越来越好看,尤其是一双英气的眼睛,始终保持着澄澈。他总是灿烂的笑,笑到李纯柏心花怒放,无比的高兴……她捏捏他的小脸蛋,刮刮他的鼻子。   “澈儿要长大。”她冲着儿子幸福地笑,把头埋下,挤起五官去逗他。   小李澈却撇了撇嘴,似乎一下子并不那么高兴了。   “你!”李纯柏拿食指在空中点了点他:她刚给这小家伙喂过食了,帐内还生着火,也不寒冷。李澈要是不高兴,那只可能是一个原因——他又要看漂亮姐姐跳舞了。   这是燕云城主无意中发现她儿子的爱好,走路都走不了几步的小家伙,每次在宴席上都会颤颤颠颠闹着要靠近那些歌舞姬,拍不响,却还是要乐呵乐呵拍着巴掌。      燕云城主不禁走到帐边,一掀帘子,环顾左右没有什么人,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命令外面的侍卫道:“叫琴弦到本尊帐子里来。”   琴弦是她从燕云城里带来的舞姬——这件事并不是所有燕云军都知道。   知道的人,比如阿简,说这是“小主公从小就这么好色啊。”   李纯柏记得她当时也是一时尴尬了,立刻就回了阿简一句:“那你不好色,好什么?”   “属下,属下,属下好……”当时阿简莫名很扭捏,莫名奇妙。      “主公,人带到了。”   “嗯,叫她进来。”   李纯柏没看,只随意扫了眼,琴弦遵照她的吩咐披着披风,低调遮面。   突然燕云城主觉得不对劲,她先掀起一块毛毡把儿子一遮,身子却已人不可察的速度移到了琴弦身边,手狠厉地掐上了歌姬的脖子,瞳孔里全是寒光。   “胆敢冒充进来本尊的帐子,你不想活了?”她说着手上更用尽几分——因为失去过一个孩子,她这几年都把李澈带在身边,在安全问题上十分敏感。   “咳,咳……”这个冒充的人被她掐得几尽窒息,艰难启声道:“婉婉,是我。”   她的手松开了,这人的披风也随之掉落。赵咫遥穿着一身歌姬的衣裙暴露在李纯柏面前,他甚至遵循着穿着,腕上戴了镯饰,在他皓白的肌肤映衬下,特别金灿灿。      燕云城主顷刻明白了,难怪今夜有天狼军偷袭。   他扮成女人,涉险孤身到敌营来找她。   李纯柏不想说话,气氛瞬间僵住——帐内的火烤得很旺,可就是烤不化它。 作者有话要说:日更的感觉真是好\(^o^)/~ 45 45、天狼(五) ...   赵咫遥瞧着李纯柏一直沉着脸,不由自己尴尬一笑:“听说澈儿想看跳舞,我给他跳一支吧。”   见她还是阴沉着,似乎是不答应,赵咫遥的声音不由有些急:“我是他父亲啊。”      我是他的父亲啊。   李纯柏脑海里不可控地浮现了老天狼王的尸首。   “婉婉,我给澈儿跳一支舞,好吗?”他声音已低到恳求。   “好吧。”她还是答应了赵咫遥,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,正瞧见他眸子分明的感激与歉疚。      “春山暖日和风……”   “不要唱!”她打断了他。   赵咫遥一迟,这首曲子是他和她小时候一起学的第一首曲子,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唱这首歌,在她眼前一转,能清楚的瞧见她眼中流露出来的光。   婉婉最喜欢听自己唱这首曲子——所以他来之前,就算好了要唱这首的。   “我唱小点声,不会被外头的人听到的。”赵咫遥淡淡而笑——就算是被外头的人听到又如何,他自能对付,婉婉不必多虑。   “本尊不是怕外头的人听到。”李纯柏摇摇头:“本尊只是不喜欢听了。”   她是真的不喜欢听了,以前和他分开的那十几年,她常常命人唱,自己也偷偷哼,可是不知道为什么,此刻赵咫遥开了口,她心里却突然觉得莺莺燕燕声色柔软,璀璀璨璨明眸旖旎,都不过是糜糜之音。   她的耳朵好像挑剔了起来,只喜欢听金戈铁马,铿锵作鸣。      “那我只跳便是了。”他从容地一笑,似乎不经心。继而款款起舞,清旷高雅,色淡如水。   时而俯身,肩头会滑落几分,胸前的青蓝色曼陀罗纹绣会若隐若现,十分勾人。      可李纯柏不是太感兴趣:无论是他胸前的曼陀罗,还是他背后的狼头,她都太熟悉。   还有他的舞姿,她熟悉得有些恍惚,在恍惚中和赵咫遥那一次的起舞渐渐重叠。      那一次他在高台上扮假面娘子,浓艳媚态,画眉勾眼,抹胭涂红,似三月桃花。拇指拈着无名指,小指翘起,往外划出一道曲线,顾盼回眸,摇曳生姿。他眼随指动秋波儿横,袅袅启声:“一对紫燕儿雕梁上肩相并,一对粉蝶儿花从上偏相趁……”   那词轻唤绵唱,酥软入骨,她记不太清楚了,却清晰的记得:赵咫遥在千百道目光的注视下俯首低头,弯曲了膝盖去捡聂玄丢在地上的解药——替她解毒的解药。一片,两片,三片,他一点点慢慢捡起,先吹干净了才给她吃。   她还记得,他突然整个地将自己身上的红衣剥离,温柔却不由分说地把红镶金长裙披在她身上,打量半响,笑着赞道:“这件衣服,你穿起来比我好看得多。”      这件衣服,你穿起来比我好看得多。   这一句,才是她唯一清晰铭记的话。   可是铭记着又能怎么样呢?      不想多想,李纯柏强迫自己把心思放到儿子身上:儿子第一次看男人跳舞也不觉得扫兴,也会拍巴掌。   “小家伙!”她划划李澈的鼻子,看他笑,自己也神采飞扬。      赵咫遥看她们母子其乐融融,他片刻失神——其实他方才一直在偷瞄李纯柏,只是她……好像没有像从前那样老是悄悄瞄他,总是低低而爱慕地垂着头。   他忍不住停下跳舞,走了过去,喃喃出声:“澈儿长得真像你。”      李纯柏笑容一僵,斟酌了一下方才接口:“他也有长得像你的地方。”   赵咫遥也同样斟酌了一下才说:“婉婉,我军里都在传,说你杀了天狼王。”   “嗯。”李纯柏点点头:“的确该这样传得。”   “怎么能这样传呢?”赵咫遥似乎有些急躁:她难道不知道,自己还要和她共享天狼,这么说,他将来会很难办。      “我极力替你洗清,派人悄悄去散播消息,说天狼王是燕云军里的人杀的,但不是他们城主杀的。”他对她说得很轻很淡,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什么,力排众议根本就没有什么艰难。   他以为淡淡地点到,李纯柏更会感激谢他,知道他对她的一片真心。但李纯柏的答案却出乎了她的意料,燕云城主只是带着笑意把脑袋偏过来,很随意地问:“你要替我洗清,为何不把真正的凶手公布出来?”   他一哑:“我……我有难处。”   “……”燕云城主沉默了少顷,空气里听见她鼻翼呼出了一口气。   “九哥,是你杀的吗?”她低着声音问道。   赵咫遥没有片刻的考虑,嘴角随即泛弯起,澄若朝霞:“不是。”      不知道他今后的日日夜夜,想到这一句“不是”,会不会无比地后悔?      “城主,城主!”   “城主,城主!”   帐外突然叫喊成了一片,还出现了数丛火把,且越来越多,隔着帷幕焰火跳跃。   李纯柏抱起了儿子,把赵咫遥丢在帐内,自己出去问道:“怎么这么喧哗?”   “是,是受伤了,重伤。”有几个兵士过来,他们急得词不达意。   李纯柏一伸臂,先定了军心,方才平静说道:“征战难免受伤。”   “是我们骑主。”      虽然今夜去前线的有铁骑和轩骑,虽然这兵士的铠甲已经被血染到看不出来是哪一骑,她却第一时间的反应是:“铁骑?”   心头一紧,没容那几个士兵回答,燕云城主已经动身:“我去看看。”   便径直往阿简的帐子里走去。      婉婉就这么抱着孩子走了?   赵咫遥在帐子里面,听得分明又不分明。   他看着帐子外面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一点点走远:所眷念的人啊,总是可望而不可即……      他只能等帐外的骚乱都平静下来,方拿披风严实遮了面庞,低调隐去——他本该就此离开燕云大营,但一双脚却不听自己使唤,听得兵士们议论,说铁骑骑主阿简受伤了,城主往他帐子里探看去了。   赵咫遥便在阿简帐外驻了足——他不敢靠得太近,只越越躲在遮掩物后面,把自己罩进黑暗。      “哟,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啊?”赵咫遥盯着帐子太出神,以至于一贯敏锐的他都没有发现身后有人。等那个人都靠近了,都仔细打量了,都玩味地说话了,赵咫遥才沉阖片刻,漠然道:“欢颜,你不是走了吗?”   “是啊。”欢颜说着就把皓腕勾在了赵咫遥脖子上:“主公都不在了,我欢颜还打什么?”她一歪脑袋,头绕过来正对着赵咫遥。   可是赵咫遥素黑披风从背上一直覆盖到额前,再加之他微微垂了头,欢颜就是正对着他,也看不见他故意深藏起来的容颜。   只瞧得偶尔几缕青丝滑出,以及那两瓣没有血色的薄唇。   抿了抿,声音更是漠然:“回昙花林?”   “不回。”欢颜对着他泛起一个浓烈的笑容。   赵咫遥听了这话,便慢慢抬起头,他盯着欢颜,似在凝思,瞳孔里却不带一丝情绪,注视了良久,他重闭了眼睛,旋起嘴角道:“那你也是风露立中宵啊。”   欢颜勾着他脖子的手,一下子就僵了。      她悄悄潜进来,的确是因为听说阿简受伤了。但是又听说燕云城主已经及时赶进去了,她便只得在阿简的帐子附近徘徊……      “那你继续立,我先走了。”赵咫遥很客气地说。   他抓住欢颜的手,缓缓从自己身上挪下来,然后松开。      赵咫遥的手好冰!简直比这三九天的冰雪还要冷,却不僵,却能活动得如此柔软,冰冷的柔软……   欢颜不由脊背上一寒。      再回过神来,赵咫遥已经远去了,黑衣融入黑衣,完全是朦胧。   但就紧紧是这朦胧的身段步伐,就令人觉得很美很雅致,也很寂寥……      她抬起眼皮看看天,再过一两个时辰估计就要发白了,便自己对自己笑笑,也隐去了。      ****      却说这边,燕云城主急急忙忙赶去阿简的帐篷。   她亦不知,自己为什么这么急。      还没有进去,就见两个侍卫埋着头出来,在阿简的帐子前派回,他们手里端着许多药膏,药瓶,药丸,绷带,不断隔着帐布往里头偷看,但就是不进去。   李纯柏便脱口问道:“给你们骑主上好药了?”   “没,没有……”两个侍卫似乎有些怕,始终低着头:“骑主向来都是自己上药的。但是这次骑主伤得很重,我们都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……”      他自己上药?李纯柏现在才发现,她之前太没有把阿简放在心上。便爽朗一笑,又说:“既然担心你们骑主,这次进去帮他又何妨?”   “我,我们害怕骑主的拳头……”      李纯柏一怔,也许是这两个大男人手重,上药的时候反而会给阿简带来疼痛吧。怎么不找几个女兵来?   燕云城主不由一回头,命令道:“你们速找几个懂医的女兵来。”   “城,城主——”周遭侍卫均是欲言又止。   她不解,直问:“怎么了?”   “我们骑主从来不允许女人进他帐子的。”      啊?不允许女人进他帐子?!   李纯柏真的是确认自己,对他了解得太少了……等等,她好像经常进他的帐子里找他啊?      想了想,径直从两个侍卫中间穿了过去。   “城主,城主——”两个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,就发现手里的药全被人一把收走。   她不回头,只丢下果断的一句话:“那这回本尊就来帮他上药疗伤!” 作者有话要说:最近可能是对着电脑对多了,一天十几个小时那种(不光是写文= = 现在一看屏幕就不住流眼泪,被囧到了,有点难受…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一开电脑就哭呢o(╯□╰)o 46 46、闪光 ...   她并没有顾忌太多,就掀开帘子大大咧咧地进去了。   结果阿简却“啊呀”了一声。   他因为上药,身子是□了,见着是城主进来,少年的脸一下子就刷红了:他慌忙要披衣,却来不及了。便把衣服往自己身前一盖,还是来不及。   “磅当——”他干脆把衣服往身后一批,一个鲤鱼打挺,爬在了地上——可是撞着了伤口,好疼啊,好像又流血了……      “你这是在做什么呢!”她看阿简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,伤得更重了,不仅又心疼又生气:“给本尊好好坐起来。”   阿简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,良久乖乖答了一声:“是。”   一直烧红着耳根站起来,像一只温顺的小兽一样低着头。   “阿——”他低低地叫了一声,城主居然拉住了他的手……      “坐下来,我来给你重新上药。”他不敢抬头看,只觉得城主的声音好温柔,温柔得阿简整颗心都要化了。   “啊——”他又低低叫了一声,不是为喊疼,而是因为燕云城主竟然肆无忌惮地掀开了他的衣服,给他疗伤。   少年强健精壮的胸脯,一下子无丝毫遮掩的暴露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。   他这剑伤是从肚子上着的,沿着腹部一直拉到锁骨,血淋淋的大口子。   “还好。”李纯柏轻轻自言了一声,还好,伤阿简的那人没有再往上,这剑锋要是再往上就一点,他的喉咙就会割破了。要是破了……她突然心脏猛烈收缩,替他担心,竟似自己亲身遭遇一般。   她还是真的在乎这个……属下的。      因为在乎,不由得唠叨起来:“你啊,以后上战场小心的,该冲的时候冲,该躲的时候还是应该躲……”边说着,沾着药膏的小棒一点点轻柔的往下滑,在阿简古铜色的胸脯上涂抹下褐色,很自然的一路顺着下去:“自己的身体,以后还是要自己小……”      “唔——”阿简突然“哼”了一声,好像十分窘迫。   他没由来的猛一耸肩膀,把头低下来了。   李纯柏也没多想,就拿双手扶他:“阿简你怎么了?”   可这阿简,也不知道是为什么,犟着蛮力就是不肯抬头。      “怎么了!”她拧起眉毛,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别扭!   这不是好好地上着药么!她可不喜欢这般行事的男人!      却突然想到,他是不是因为疼?   是她自己上药的手法太重了吧……一考虑到这上面去,李纯柏的眉目旋即就缓和了,眸内凝水,将脸缓缓靠近阿简的脸颊,终能同他对视,柔声道:“那我轻点。”   轻轻地吹了一口气,便拿着药棒轻轻去点阿简的伤处,就似拿着根羽毛一样,在他润泽的麦色肌肤上轻轻滑过……   滑得他心痒痒,身体也痒。      他埋着头,上颔的牙齿已经要快咬破嘴巴上的肉了。怎么还不好,怎么还不好……   刚才主公在他赤|裸的身躯上轻柔的滑动,一路往下,他阿简的掩盖在衣服内的□,突然就灼|热了。   所以他“唔”了一声,自己错了,自己不该!      但是主公却改用了更加温柔的动作,她用那种眼神对视自己,脸跟自己贴得那么近,还轻笑着吹起,把她的气息都吹到他的面颊上。再加上药膏里本来就掺了用来镇痛得酒,一阵冲动上来,就好像全身的血全部都涌到了胯|股之间,如坠火烧。   自从在昙花林被欢颜调戏之后,阿简就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了。   说到昙花林,他脑海里完全不可控的冒出当时的画面:男人将女人的一只腿抬高,疯狂地往自己身体里嵌,拍打声,滋滋的水声,还有女人亢奋抽搐的呻吟,   然后男人一下就衔住了女人的乳|头。      可是为什么他脑海这个画面里的女人不是欢颜而是主公啊!   为什么主公对着自己,颤抖着抬起了如羊脂一般瓷白光滑的脖颈……   他阿简到底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啊!   完了,这下子,下|身更加好不了了……      它居然不听自己的使唤,开始细微动作轻轻磨蹭……   “啊——”阿简在心底咆哮自己一声,双手都握成了拳头,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。他咬牙硬撑着这种胀-痛。      “还是很痛?”李纯柏瞳眸一缩,她会错了意:看来阿简伤得真的很重,她的心更加揪了起来。   “主公…”阿简想立马澄清:为她打仗,就算是受千刀万剐的伤自己也是从来都不痛的!   可是一抬头,一对上李纯柏的眼睛。他立马就狼狈的离开——好心虚,好怕眼睛会泄露了自己龌龊的秘密。   不能让主公发现自己燃着的不好的欲|望。   他再次垂首,欲言又止。      可是却又忍不住偷偷拿余光瞧她,明眸善昧,轻抿双唇,还有脸侧搭下来的几缕没扎上去的黑发,搭在她雪白而细长的脖颈……   又是脖颈……   完了,和那画面又重合了。      阿简麦色的脸颊开始潮红,他羞愧欲死,只能深深地低下头:主公不要注意到,主公不要注意到……   可是,李纯柏却偏偏注意到了。      他扭捏的有些过了,李纯柏心里渐有了些疑虑,再加之她自己的手顺着往下涂抹,再加之,阿简因为窘迫往后仰了仰……   她终于发现了他胯|下的异物,已肿|胀到最大的凸起。   李纯柏也懂这个是什么的,一阵讪讪然,脸也红了。      燕云城主僵硬得把头偏向一边,移开目光,然后再无动作。连拿着药棒的手也触在他身上忘了收。   千千万万没想到啊,没想到啊……  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。      “唔……”阿简真是恨死了自己,他明明很羞愧,可是为什么底|下又胀大了几分,这是他亵渎主公的罪证啊!   他不由低□磕头:“主公,对不起!”   可是一急之下,头撞得猛了,磕着地面发出巨大的响声。   “唉!”她听见响声,心头的反应居然是怕他撞疼了,手不自觉就去扶他,结果……一下子反倒把他拉近了。   他的下|身直接抵住了她。      阿简完全心神大乱了,他慌忙想退后,却发现城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和自己对视。   他一下子无法说出认错,做出后退。      后退了才半个身子,又立马不退了。   他心里在这一瞬间冒出一个念头,好汉做事,敢作敢当!   身体便坚定的向前驱了驱,双臂伸长手掌贴在地上,正对着李纯柏,给她磕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响头。   “主公,我喜欢你!”   少年用清脆响亮的声音,说出他方式奇特的表白。      主公,我喜欢你!   他的心里就像着了炮竹,一只又一只的绽开,绽得他心花怒放,双唇也情不自禁的咧开,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。   他跟自己喜欢的主公表白了,此时此刻,就算主公言辞拒绝了自己,他也觉得好幸福!   好幸福!!!      李纯柏一直怔怔地凝视着一脸兴奋的阿简:他的肌肉发达而强壮,脸型有棱有角,眉宇磊落,眼睛笑的时候,尾角处也会泛起一丝淡淡的纹路。还有他的唇边,也环绕着一圈淡淡的胡茬。她以前都没有仔细观察,一直还以为他还是少年,却原来已经沧桑了。   不过这对眸子,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敢倔强,在夜里熠熠闪光。      “呵——”她轻笑一声,回忆起自己当年在燕云城救他,就是因为看准了这少年眸子里这股气力。      他喜欢自己?   她是隐隐察觉得到的,却又不敢确认。   那自己对他呢?   她好像也是隐隐……唉,自己不知道。      “躺下来。”她突然命令道。   “啊?”阿简涨红了脸颊,主公要自己躺下来? 作者有话要说:不知道发不发得出去,jj抽得厉害,我自己也登不上来,好像只能用手机登⊙﹏⊙b汗 47 47、躺下 ...   阿简不由吃惊地把眸子对上城主的眼睛。   燕云城主的目光却只是淡淡与他相触,便旋即移开,口中寻常道:“药还没有上完。”      原来主公是要帮自己上药啊。   自己猥琐龌龊想到哪里去了……   是阿简不对。      他自责了一番,乖乖点头道:“嗯。”   接着,毫不犹豫地躺下,沉默。      这次她让阿简不看她,在极其防松的状态下接受治疗——同时她自己的身体也避免和阿简太靠近,只把手臂旋起来,替他涂抹。   她心里不知道是怎么的:阿简不看她了,也不起反应了。她自己的眼神却忽然开始留意他的宽肩窄腰,他这一寸寸没有丝毫赘肉的胸肌,发达间可以看到一条条血管,他刚才表白使自己出了一身汗,合着打仗带回来满身的沙尘,乌漆漆的脏……阿简每次打仗回来都是脏兮兮的,但她一直很喜欢他得胜的笑容——让她心情舒畅。但他闹起脾气冲撞起来,又往往让她心里暴跳如雷……   东想西想,李纯柏有些心猿意马了。这一心猿意马,她的眼神有意无意就往阿简的上□躯的交界处瞟去:那里已经没有像方才那样坚硬了。   唉……   她突然一个激灵,挺直了躯干,心底无声地责问自己:自己刚才怎么会冒出“真遗憾”的想法啊?!!   手上不觉就有点慌,最后剩下的一点涂抹,忽就变得匆忙而仓促起来。   赶紧给他涂完,然后抓起阿简的那床毛毡就给他盖上:“盖上,别着凉了。”   “多谢主公。”阿简转过头来,超级感激而幸福,眼睛清澈得就像刚出泉眼的水。   她忙就躲闪开了——在这两汪清澈下,她不好意思说自己给他盖毛毡,不仅仅是因为怕他着凉的原因。   阿简心粗,根本就没有发现主公的异样。此刻幸福的他重扭头去,心里不断在想:他向主公表白了,主公虽然没有答应,但是也没有生气。还是帮他上药了,还提醒他别着凉……   这是他不敢奢望的结果。   主公对自己真好!   背对着李纯柏,阿简偷偷得笑了,他怕自己出声,轻轻拉了拉被子,有些开心又有些羞涩地遮住了脸。      “阿简,要不嫌唠叨,本尊想给你讲些事情。”   当然不嫌了!主公的话永远都听不完,永远都最好听。   少年立马又把身子转过来,温顺的面对着她。      燕云城主低眼扫了两三下,像是看阿简,又不像是看他。   “我出生在娼门。”她不忘看了下孩子,李澈睡了。于是她便低低地叙述起来,神态有些迷茫,眸子里泛起了一层雾:“是在琰国的江南,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……”   她长长的叙述,阿简就一直安静的听。   一直讲到她来了燕云城,做了李纯柏,将她如何当了一个“男人”作为故事的结束。   这个夜里,她知道是因为一种什么情愫,只是想将自己的故事——或者应该称为自己和赵咫遥共同私有的故事,说给一个她以前从未考虑过的第三人听。   讲了很久,说完她自己都没力气了,本只是靠一下帐幕,怎么靠着靠着,就无意识睡着了。      李纯柏再被孩子的哭声吵醒,睁开眼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她自己躺在宽大的毯子上,身体裹在温暖的绒毛毡子里,阿简怕她冷,还特意又在毛毡上加盖了两件衣服。   而阿简则一手执锏守在帐门口,另一只手有些无措地哄着孩子:“小主公,别哭了——”   李纯柏看他焦急的样子,浓眉压下去——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是李澈,不哭的孩子也要被阿简这副样子吓哭了。      “阿简。”她叫他一身,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。   “主公!”他高兴的回过头来,却掩不住惺忪的睡眼和一个下意识的哈欠。   “你没睡吗?”李纯柏料想到他定是抱着锏在门口装了一宿的柱子。      没有,阿简摇摇头:主公睡的时候,他要永远好好守着她。   这样主公没有危险,就可以睡得更加香甜。      他觉得自己做了对的事,开心地眯起了双眼。      “我先走了。”   “啊?主公你要走啊?”话一出口阿简旋即后悔了,哪有做下属的强留主公的!   少年却忽然呆住了,刚才,刚才好像有什么柔软而温泽的东西,轻轻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……   城主吻了自己?   他看着李纯柏远走的背影,痴痴地捂着自己的脸颊,温暖的气息好像还在喂!   城主吻了自己!      “嗯!”少年把双拳握起,用力振臂,然后高高跳起,无比地开心。   落地后,又垂下了手臂:昨晚听李纯柏讲,老城主如何命人夺去了她的第一次,让他心痛犹如刀割。自己是真的很想保护她,让她不再受任何伤害。   真的。   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。      这一夜,燕云城主竟然又来了。   “城主!”阿简很吃惊。   “伤好了吗?”   “嗯,今天恢复得很快。”   “呵呵。”李纯柏抱着孩子笑笑,她可能是说上瘾了,今夜怎么也睡不着,还想继续把自己的故事说给阿简听:那就从她当上城主以后开始说起吧,那段没有父亲,也没有赵咫遥的岁月。那段她封闭掉自己的日子,她也说与了这个少年听……   又讲了一宿,讲完,她摇摇头自嘲:“本尊真是太罗嗦了,像个娘们。”   对面却很安静,没听见阿简赞同,也没听见他反驳。   他只是以一种李纯柏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看着她:坚毅,岿然,充满着保护欲……总之,像个真正的男人。   是男人面对自己女人的目光。   “主公,我、喜、欢、你。”      这次他没有跪拜,是端正了身子,一字一句说的,李纯柏有些诧异。   “呵呵。”她用几声模糊的笑带了过去。      主公没有正面回应自己,但阿简一点也不伤心:他只想每天都能这样,向主公表达自己的爱慕。   足矣。      天又到了泛白的时候。他又守了主公一夜。   燕云城主醒了,还是和昨天早晨一样,抱着孩子要离开,临行,留给他面颊上风淡云轻的一个吻。   刚要落着唇,忽听见外头有人禀报:“城主。”   “说。”她的唇没触着,便离开了。      “启禀城主,天狼王遣派了使者来议和。”   燕云城主沉吟了一会:“嗯,传下令去,本尊这就过来。”   “主公我和你一起去。”   “你好好照顾澈儿。”她说着把孩子交给他,转身离去。   阿简又一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:主公好像把本该许给他的吻忘了……   较之失落,他更多的是担心——赵咫遥会不会又要伤害主公?      燕云城主一去数日,都没有再来阿简的帐篷。   但他听说了,城主答应了天狼王的议和。   议和啊,城主,赵咫遥,聂玄,他们要三分天下了。      没事,他自己的伤快养好了,养好了他就去保护主公。   可是当他能行能走,穿上盔甲抱着小主公重入大帐的时候,只见着了云鹤飞。   “鹤飞,主公呢?”阿简的心沉到了谷底。   “主公和天狼王约好了,今天在离这不远的幽灏议和,听说那里是沙漠里的绿洲呢。”云鹤飞不知他心中紧张,脸带笑意。   “什么!”阿简的青筋暴突出来,手一攥拳头,骨节清脆地作响。      云鹤飞拍拍他的肩,叫他放松:“放心啦,秦乾程钰他们几个都跟去了。”   “怎么会在第三地议和,怎么会?”他喃喃自语:“以前聂玄议和的时候,不也是来我们燕云军中吗?”   “好像是天狼王提出的条件,主公…答应了……”云鹤飞还没说完,阿简就匆匆往外头走,她不由得大喊唤他回来:“唉,主公特意嘱咐了,说叫你别去,好好守好小主公……”   可是忠心的少年哪里肯回头。   “唉你个急性子,我还没说完呢!”云鹤飞急得一跺脚,大吼一声,直响到帐外:“主公还有句话呢,她说她会回来!”   阿简突然就刹住了脚步,一动不动了。      ****      这边,赵咫遥和李纯柏的协议正在进行中。      新天狼王少了老天狼王那份霸气,他始终温文尔雅,正襟带笑坐于坐上,起笔,写字,说话……什么都是从容而柔软的,可是在场的秦乾程钰几个却觉得:这赵咫遥看着没有丝毫的杀伤力,但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,都让人觉得像是千军万马袭来?   这是个可怕的男人。      这男人签完了协议——是答应割地赔款的协议,而后敛眉垂眸,微微淡笑。   抬眼,徐徐问道:“城主,本王可否同你独处片刻,本王有些话想私下同你说。”      城主不要啊!   几位燕云诸将都在心里呐喊道——这赵咫遥明显又要玩什么阴谋诡计。      “好,本尊答应你。”可是李纯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。      赵九!!!诸将心里的呐喊霎时全变成了暗骂。   糟糕,城主又要上当了——每次面对这个男人,败得一塌糊涂的那个人其实分明是城主啊!      “你们先下去。”燕云城主命令他们退下,却将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逐一停留了片刻,很镇定的眼神。   诸将也不知道为什么,心里的担心都在她的这一个动作后舒缓了。   “是。”几位将领都拱手答了是,他们恭敬退下,却固执地皆守在门外,万一有什么变化,他们能够第一时间冲进来。      “好了,大王有什么话,现在可以同本尊讲了。”她一抬臂,把掌心向上,示意他请讲。   赵咫遥点点头,却不讲话。他从座位上站起来,走了几步到事先就有的箱子前,似乎要拿什么。他眼里始终都含着脉脉绵绵的情意。      他可是要从箱子拿暗器么?   李纯柏冷笑着眯起眼睛:她可不是老天狼王。她没有老天狼王那么爱他,看重他……   冒出这种想法,燕云城主自己也错愕了。      就在她错愕间,赵咫遥已经把那件东西拿了出来。   是华丽的红色绫罗啊。   “婉婉,你还记不记得,我说过你穿上绫罗红裙,要远比我来得好看。”他的美目似幻似真。      记得啊,她怎么不记得,那是他于千万人面前对自己的维护,那一刻她眼泪都掉下来了。      “披上绫罗红裙,我只想欣赏你的美。”他捧着红裙慢慢走过来,在李纯柏身后站着,为坐着的她温柔地披上。   可是李纯柏却犹如披上了荆棘着了针刺,“唰”地就站了起来。   红裙落地。   “额,九哥——”李纯柏想说些什么,却没有说下去。      “没事。”赵咫遥的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诧。但他还是勾起了嘴角,做浅浅一笑。   极好耐心地把那红裙重新捡了起来,接着正视李纯柏,神色变得执拗和郑重:“婉婉,我接下来对你说的每一句话,都再无一个字的谎言。”   他努力让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最大程度的坚定和清晰。   给她重披上绫罗,赵咫遥的手臂忽地环住她的身子,将她纳入自己怀中。   “九哥放开!”   他却不放,反倒将双臂骤然收紧,透过衣服传递着自己的熨烫:“婉婉,我重新娶你,好吗?”      快三年了,他终于消除了一切顾虑,他终于能够做他心里想做的事,爱他心里最爱的人。他为王,她为后,执手这天下,共拥这江山,再无一人可以阻碍破坏他们。   过去是他不对,但过去事就让它过去了好不好?然后他们从头来过,重新相爱。      他真的是真心的,再无一字的谎言:披上华丽的绫罗,做他的新娘。      婉婉,我重新娶你,好吗? 作者有话要说:jj好像抽好了喂!大家的留言一下子都冒出来了!不过好像还是反应迟缓,但是我已经好开心了嗷嗷嗷\(^o^)/~ PS:希望醒月天天开心,我有一个法子对付艰苦的时候,那就是常常告诉自己,时间永远在往前走,再艰苦也会有熬过去的那一天。所以放心吧你会一切顺利的! 48 48、绫罗 ...   婉婉,我重新娶你,好吗?      九哥这是在向自己求婚吗?   她没有逼他,也不是在为他解蛊的云|雨之后,他却向她求婚。   他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了啊,权势,他在天狼只手遮天,财富,他的王库未必比她的少……好像没多大利益啊,他为什么要向自己求婚?      燕云城主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激动,而是想不通。   忽然是回忆起了什么陈年的往事,她的声音有些沙涩:“九哥不要说笑了,你会娶的女子,是娇娇小小。”   “但我要娶的是你!”   “可是我永远会是现在这个样子,不娇不小,也不会柔情若水,我…也不会再为你而改变。”   “婉婉!”赵咫遥急红了眼,臂上生了天大的力气,强行扳过李纯柏的肩头让她:“但我要娶的是你啊!”   硬生生强迫她对视上自己的眼睛:“婉婉,我赵咫遥今生要娶的女人是你啊!”      “你想娶,本尊不想嫁!”她用比他更大的力量侧过身去。   “为什么?”赵咫遥怅然若失:为什么不想嫁,他不明白,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啊……      李纯柏摇摇头,她觉得九哥也应该明白,他们两个人永远都不适合:就像一个“凸”字,要和“凹”字在一起才嵌得进去,若是两个“凸”在一起,总有一个要折断。   如果是以前,也许她会心甘情愿折断。可是现在,她觉得不值得……   “你不喜欢强悍的女人,可我李纯柏这一辈子,就是个强悍的女人。我改不了的。”      “婉婉……”他声音也变得没有气力:“我改……”   在她面前深深垂下了眉目:“我们重来,我以后都好好珍惜你……”   “那你的天狼王呢?”她很冷静地问他。   赵咫遥沉阖下俊美的双目,凝视少顷。继而睁开眼睛,再一次紧紧环住她,就像下巴上有胶一样,把头死抵在她肩头。   他第一次这么霸道的将李纯柏紧勒在怀中,不容易两人有一丝一毫的间隙:“能从身后搂住你,把你护在怀里,还管那天狼王位做什么!”   沉稳地他,言语幼稚而又霸道,仿佛一个小孩子,死活也不肯失去他最心爱的东西:“反正我不会和你分开,因为只有没用的男人,才给不了自己女人幸福。我们还有澈儿,他还是我赵咫遥的儿子,我们重来!”      重来?   李纯柏眼角一瞟,就瞥见了他那双薄唇。   薄薄的,就像他曾经的那些薄情,和他屡次对自己的伤害。   太薄了,以至于这双唇再好看,她也不再迷恋了。   “九哥,你放手吧,我李纯柏不是一个回头的人。”      “我不!”   他突然扭过脖子来亲吻她,唇落在她的唇上,手臂还是抵死的环住:“婉婉我中了金风玉露骨,救我!”   他的手在李纯柏身上游走,气息急促。唇一寸一寸,在她的脸颊上如啃一般吻起来。   但是李纯柏在这慌乱里看得分明:赵咫遥的瞳孔里不带一丝欲色。        他在装!   他在假装中了金风玉露蛊,是为了留住谁!      “婉婉,你救我!”   他的确是在装,但他的心也在抽搐,失了风姿,他言行举止都已极其卑微,就像一个摇头摆尾乞怜的人,不管不顾,只是想挽回……只是想得到寒冬三九冰天雪地里那一丝微弱的温暖和希望。      “可是我心中已经有人了。”她任他在自己身上抚摸,轻吻,始终都保持着最冰冷的温度。      “嘶——咚——”赵咫遥觉得仿若冰上爬行的自己突然掉进了裂开的深渊。   彻骨的寒,就像在脑袋里乍起了轰天的巨雷!   松开了手,他一下子蒙了。      前面她说了那么多无情的话,可是这句却是打击是最大的。   “是谁?”他听探子回报过,说是燕云城主前些天,两天夜里都是在某个男人的帐子里渡过的,当时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。   现在却突然紧张得要命,心里揪得厉害:怎么可能是那个样样都不如自己的男人,那个男人分明只该配欢颜那样的女子,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婉婉怎么能爱上别人!   她那么爱自己……   赵咫遥紧张得后退了两步。      燕云城主避开了这个问题,只是淡淡说道:“我的心再也不会为你掀起什么波澜了。”      赵咫遥闭上了眼拧紧眉头,却逼不出去满耳充斥的狂乱之声:可是我心中已经有人了——可是我心中已经有人了——我的心再也不会为你掀起什么波澜了——再也不会起波澜了--——   这两句话不断回响,将他劈得体无完肤,不停的响,仿佛永无休止静……      哈哈——   赵咫遥在心底苦笑:原来她不报复他,不憎恨他,不伤他,不是她还有着情分,而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没有他。   不在乎那个人了,所以就不会再针对他了啊!   别自以为是了,她没有他了,在她心里,自己早已经一点也不重要。   原来自作多情的那个人是自己啊!      “哈哈——”他对着李纯柏抿唇,却在心里大笑不止:婉婉,她才是真正的厉害。他对天狼王报仇,是杀了这个仇人。但是婉婉对自己报仇,却不是疯狂的报复,   而是从此把他当做路人,不给他爱,不给他恨,也从此不会在他身上浪费一刻时间,一丝精力。   这远比满腔的恨意更折磨人!      他的心远比当日在城楼上刺激她时要难受百倍。   真是想死却又死不了的滋味。      “九哥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,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。”      他听见她又开口,还是这样一句话,仿佛一下子又起死回生,不由身子又前进了几步,手刚要重新碰着她的腰,却听见李纯柏说:“我以后对他一定不会那样做了。”   很真诚地朝着他露出笑容:“我会好好珍惜。”   “……”      原来他还用青春和血泪,教会了她怎样去爱下一个人。   好好珍惜。      赵咫遥上颔那一排牙齿,深深嵌进了干裂的下唇,他再无半点力气,不由自主坐到了地上。   他脸上的神情,仿佛失去了一切。      “如果你没有什么话,那我就先走了。”她微微鞠身,等他说话。   可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再做一字的言语。      于是燕云城主就礼貌地朝他抱了抱,然后转身没有回头的走了出去。   “秦乾程钰,燕云诸骑,我们回燕云!”   “是!”   “是!”   “是!”      ****      回到燕云,回到自己的帐子内,李纯柏心潮起伏。   她想了想,动身去了阿简的帐子里。      他还没有睡,因为城主说过她会回来。   不过李澈被阿简照顾得很好,已经香甜的睡熟了。      “孩子睡了?”她明知故问——实在是心里起起伏伏不平,不知道问什么好。   “睡了。”阿简小声却满是笑意的回答她,咧开嘴巴,眸光闪亮。      她盯着阿简,一时出神。   赵咫遥问她喜欢上的另外一个人是谁,她没有说,是因为她自己也不能确定这个名字。   那个人是阿简吗?   自己真的喜欢他吗?      “主公——”阿简发现主公怪怪的地看着自己,他十分不好意思,不由坐下了。   结果城主也已跪代坐俯□来,和他平视。   她盯着他看了良久,渐渐嘴角出现了隐约了笑意。 49 49、阿简 ...   “主公——”阿简想问她这么久是在看什么,又是在笑什么?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?主公这种怪笑……是生气了吗?  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,但一定是他阿简的不对。   “主公?”他试探着出声。      “呵——”李纯柏却又隐约笑了一声。问她这么久是在看什么,又是在笑什么?   她并没有生气,她只是自己在心里对自己想:也许,她应该试着喜欢这个单纯的男人?   有了决定和勇气,所以她笑了。      这笑真是勾住了阿简的魂。他与她对视,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——就好像受到蛊惑了一般,是她那一张容颜,那一副笑容,蛊惑着他一步一步的行动。   忍不住出伸宽厚温热的粗糙手掌,试探着,一点点用指尖触上了她的脸颊上的肌|肤……   虽然动作蛮,却没有一分抖。      主公没有说什么,依然在笑,而且是他的错觉吗?她好像笑得更浓烈了,仿若鼓励……   他的指尖落下来,继而是指头,继而完完全全将掌心覆盖在她的脸庞。   ……   这温柔而美妙的触感持续了良久,他胆子再大一步,慢慢把自己的身子前倾,慢慢把自己的唇,对准了燕云城主的唇……   “呵呵——”他听见她出声地笑了,几丝轻细,却犹如蛊惑。   这是令他阿简心甘情愿万死也不后悔的蛊惑啊!      “主公——”他在吻上她的那一刻,发出了做梦般的呢喃。      被他称为主公的女人身子前靠,将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,开始用她自己的唇,用力回应他的吻:她伸出舌尖,轻轻沾过他的牙齿,于是阿简也学着李纯柏的举动,伸出自己的舌尖,去回应她……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学着主公做,但是他发现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兴奋——反正自己整个身心,都充满了主公的味道。   □自然就坚硬了起来,比上次还要硬。      主公突然停了吻,身子往后仰,似乎要站起来。   他想都没想,就握住了她将要离开的手指,紧紧地抓着不让她走。   此刻他的坚毅,就好像面前的女人,突然不再是他的主公。而只单单是他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——那个曾经萌发过又被他自己扼制的疯狂念头,突然如小兽般重新冒出来,随即瞬间越长越大,最后成为庞然巨大的野兽。阿简拼命用理智栓它,想束缚它,它却不停嘶吼着要挣脱,然后,“哗啦”一下挣破了……   “李纯柏,你嫁给我好不好?”阿简知道,自己此刻的胆子,真是粗到天上去了。   胆大包天!      “嗯呵——”李纯柏的笑很压抑,中间带着一丝哭。   “对不起。”她这一丝哭瞬间就让阿简慌乱了,完了,他不是有易的,一定是自己冒犯了,把城主气恼得都哭了。   城主不要哭,他最喜欢的是她刚强的样子,什么都不怕,高高昂着头颅,从来没有柔弱。   他阿简最喜欢那个样子的城主了!      他想收回手,退到后面的的位置,把额头贴在地面上请罪。   可是他的身子,却不可控地拥她入怀——是强壮而有力的拥抱,将她抵上自己滚烫的胸膛。   可是糟糕,他忘了他这样会抵到她比在自己梦里还要柔软的胸部!      “你嫁给我好不好?”阿简又朗声问她。   完了,完了。他真是把头颅都豁出去了。   他死死闭上眼睛,感觉到李纯柏的身体贴着自己的前胸。   她的那份冰凉,都可以烧得他火热。   她愈冰凉,他愈用一个男人可以用尽的力气贴紧,她将紧贴在自己身上。因为强忍欲|望而渗出的汗液汇流起来,混到了一起。      “阿简。”李纯柏经历过数次人事,能感受到他的欲望。她轻轻推开他几分,自行解衣。   “别——”阿简居然出手阻拦她。   李纯柏偏了偏头,看看他,又看看他下|身再明显不过的欲望,微有不解。      “你肯不肯嫁给我?”他明明已经压抑到不行,身体难耐地磨蹭着,汗珠一点一滴地从下巴上划下,却非要喘着气再三向她求婚。   “呼——呼——”等着李纯柏的答案,阿简喘着起伏的气息。忽看见她的手又往她的系带上挪,他伸手抓住阻止:“别,不可以——”   眼睛却完全不能看她——弯下自己的背,为了克制欲望,几乎是跪拜的姿势了。      “你喜欢我,我也……喜欢你,有什么不可以?”   阿简虽然声音开始变得沙哑,清澈的眸子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,却还是很清醒地说:“不可以,你要先嫁给了我,我们行了夫妻之礼,才可以行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。”   看李纯柏呆愣在那里,他以为她没听明白自己要表达的意思,却稍稍抬了头,胸膛起伏,口中也喘着气说:“我一生,只想和我的妻子一生一世。”   头一低,身躯彻底匍匐了下去:“阿简知道自己胆大包天,但是阿简真的只想主公成为妻子。”      这最后一句话已经不通顺了,但是不要紧,李纯柏伶俐的人,心里已经明白了。   这个男人原来坚持着自己的原则:喜欢一个女人,再想要她,也要在要她之前,要先对她负责。   一生一世,只和一人厮守缠绵。   这一人必须是他的唯一的妻。      李纯柏紧闭着嘴唇,头脑里却怎么想到了当年在地宫里,那个男人因为中蛊,也是如眼前的阿简一样难以自控,他拥着她说婉婉,我娶你,然后就要了她。   她回想到这,心里一阵抽搐。      “好,本尊答应你就是。”她没有含糊说出了口,然后等待着阿简像当年的赵咫遥一样扑过来。   但是阿简没有。   他只是把厚大的右手伸过来,抓住她的手:“娘子,我们择一个好吉日,当着兄弟们的面,拜了天地,好不好?”   他克制得要崩溃了,但是脸上却是最开心的笑。   他阿简可以娶到李纯柏,他阿简可以娶到李纯柏!!   虽然知道城主什么不缺,什么没见过,他还是想全力以赴,给她最隆重的婚礼。   想到这里,阿简笑得更开心,情不自禁咧开了嘴巴。      突然感到右手被人抬了起来,好像是李纯柏要把手抽开。   “别离开!”他慌了,就像怕一场短暂的美梦顷刻就要破碎一样,声音因为失神而沙哑:“娘子你不要反悔,请你让我,一直待在你的身后。”   看李纯柏不说话,也没有笑意,他已经乱到不行,就好像从九重天上一直往下摔一样,牢牢抓着她的手不放:“主公,请…让我娶你……”   男儿视线模糊。      “好!”她终于开口,一启声就是掷地有声的许诺。   “阿简!”   “嗯?”   “不需要挑什么吉日,我现在就跟你拜天地好不好?”   她刚才木头人般的那一段时间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绝对强烈的念头:这么好的男人,她一定要把他抓住。      努力平复自己的阿简愣住了。   只见李纯柏从阿简手中抽出自己的手,膝盖跪在地上转了半边身子,又换一只手立马拉住。   阿简也迅速像抓住宝贝一样攥紧。   然后他见城主躬身,便也凛然了神色,跟她一起朝着天地郑重一拜。   “我李纯柏已无父母,我们直接行对拜礼即可。”   “是,娘子!”她是他娘子,他自然什么都听娘子的。   ……   “傻,磕这么响做什么!”拜完的李纯柏抬眼嗔了他一下——他刚才对拜的时候磕得太响亮了,“咚”的一声,额头上都起了一个包。   李纯柏旋即拿手去抚,怕他疼了。   阿简却大笑着一捂,爽朗道:“没事!”   他是自愿磕这么重的头的。      坚定的守护着她,却从来没有敢想过她会喜欢自己,然后还会嫁给自己,能和主公成为夫妻,而且不是在梦里成为夫妻。他阿简好幸福!!   今夜真的是一重更甚一重的激动!   “娘子我再也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了!”他跟李纯柏说,身子都激动得乐颠乐颠。      “呵呵。”她笑着伸长脖子看了一眼:李澈睡得很熟。   “来。”她一手扯开系带,一边轻轻对阿简说。      阿简听她的话,抬起头来,李纯柏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墨黑,似乎能洞穿他的一切思想,指引着他前进。   她凹凸的曲线在敞开衣襟后,暴露在昏暗的烛光中。   阿简有一些不敢,但是她的默许给了他勇气,心一横手放上去,四处抚摸。  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坏极了,但这种触感却又让他无法自拔。   不管了,反正她是他的娘子,是自己一辈子要照顾的女人。      他急切地脱下衣衫,把身体压在了她的腿间,兴奋的来回摩挲,他隐隐约约似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,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?   那最深处柔软的入口,他曾经为她助产时看到过,但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。   而且是越急越找不到?   脸已经烫得烧了起来,   他把头埋下去,又抬起来,又埋下去,可就是找不到……   只好狼狈地压低了声音:“娘子,我找不到……”    50 50、结局 ...   “嗯。”李纯柏觉得他的窘态,真是可爱极了。她想也没想,就去抓住了他那里,声音轻如耳语,带着令他能够缓和的笑意:“别紧张……”      阿简哪里能不紧张,更何况娘子的手完全覆盖到他那处坚硬上去了啊,是完全的包裹起来!   他的兴奋和刺激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,她突然就对准了坐下来。   这是怎样的潮湿和柔嫩,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美妙……他在一瞬间被这湿漉的世界淹没了理智,张大了嘴巴,所有的意识都是一片迷乱,一片迷乱……   他在这迷乱里律动着,随着呼吸的起伏地摩擦着,汗液滴滴成股,从他古铜色健硕的身体里蒸出来,流入他和她散乱的黑发中。   他在这些汗水里笑……越来越兴奋,将自己长久以来苦抑的情感全部倾泻。      ……      阿简猛地一个翻身,将李纯柏反压在了身|下。   李纯柏一声轻笑,把手臂圈上了他的脖子,用双腿勾住了他的腰——就好像一只藤,缠住另一只树。   阿简心头欣喜:好喜欢娘子的这个动作!   他愈发俯下|身,两只臂膀垫到她的背后,满怀把她抱住。接着,阿简把脸埋入她的颈窝里——李纯柏的颈窝并没有他幻想中那么白,那么细腻。   但这份粗糙和微黑,他却觉得更加喜欢。   只要是她的,就是最漂亮的。      他忍不住把脑袋往上移,去亲吻她的脖颈。李纯柏似乎痒了,她笑,咧开嘴,却没有出声,下巴稍微上抬了一点,黑发散乱平铺在地上面,比绽放的花儿更加灿烂,就犹如肃穆的黑色火焰,美好得要把他燃尽。   ……   不知道这美好延续了多久,阿简在她的教导下变换了许多姿势,释放了一次又一次,终于累极。靠在她柔软的胸前,沉沉闭上了眼睛。   “娘子……”梦中还要呢喃。   李纯柏听见,哑着嗓子轻笑出声。      她翻了个身背对了他,闭着眼睛的阿简却立刻把胳膊环绕了过来,就算是在背后,也要完全的抱住她。   于是,她轻柔而紧密地按住了他的手。      过了不久,她又重回转过身来,给了他一个吻。   双眼闭着的阿简,嘴上勾起了最开心的笑,他至始至终抓着她的手,私底下又加紧了几分力道。   李纯柏把脑袋偏偏,触着他厚实的胸膛,注视着打算熟睡的他。      怎么瞬间脑海里,忽然就回映起那年她和阿简一起去怀来,劫囚救赵咫遥的景象?   她突然在想:也许自己这辈子,再也不会像喜欢九哥那样去疯狂地喜欢一个人,痴痴的,傻傻的,倾尽自己的一切,博上自己的全部。眼前这个男人,他为自己付出,可是自己却也许给不出来和他相等的回报……   但是不轰轰烈烈很平静温馨,不也是很好吗?      他是她的相公,淡淡地对他好,这么就一辈子了。   真是挺好。   于是她闭上眼睛也休憩起来,内心觉得异常的纯净和安心,很快也进入了梦想。      酣然一梦,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,第二天早上起来,神清气爽。      秦乾和程钰遥遥看见了城主,过来就要打招呼:“主公——额,早,早。”   他看见主公和阿简牵着手,牢牢十指紧扣。   有,有你的!秦程二人不敢多言,只给阿简飞了个眼神。   “哈哈!她是我娘子了!”阿简骄傲地一拽拳头,无比高兴,说着稍微低头,响亮地在李纯柏额头亲了一口。   “哈哈哈哈——”他放声大笑。      “早。”李纯柏神色自若,朝着彭寒烈点了点头。她一手抱着孩子,一手和阿简相牵,两手都稳稳牢牢。      秦乾侧头望了程钰一眼,程钰也正好对上他。   一贯闷声的两人,声音突然激动得变了调子:“属下,属下能不能去告诉大家?”   李纯柏笑而不语,点点头。   两人忽然雀跃着调头飞奔。     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,阿简趁李纯柏不备,又亲了她一下:“娘子,我们今日做什么?”   昨晚的事情好美好,咳咳……      “我昨日和天狼王签了协议,今日还要再会一面,双方安排妥当了,从此各不相扰。”她淡淡的说,看阿简无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巴,便勾几丝笑容对他道:“你要同我一起去吗?”   她知道他这是顾忌着赵咫遥。      “不了。”阿简摇摇头,既然是自己的娘子,他放心。   他凝视着李纯柏的这份信任和度量,让她心内阵阵波澜。不由冲他颔首:相公,放心。   此处芳草美,定要多珍惜。      ****      李纯柏的烈马一步一步的踏着,铁蹄发出铿锵的响声。她并未策马,而是徐徐行到和赵咫遥   约定好的地方。   那是处好地方——大漠里的绿洲,黄沙里开花的地方,能不好吗?      赵咫遥已经来了。   他端坐在白马上,高髻巍峨,蓝色的锦缎袍子在一片繁华花丛中分外醒目。   望见她来,他眼睛微微眨了眨,一个男人,却比花还美。   美到无双,却难掩眼角丝丝的憔悴。束带整齐,却不难看出他昨夜并没有怎么休息。   “你来了。”他瞧她面色桃红,甚是滋润,有些念头一闪即逝。      李纯柏点点头:“嗯。”   “我那边已经安排妥了。”他说。   “本尊那边亦是。”   “这三分的天下,应该将有至少十年的太平。”   “是。”      “好。”赵咫遥不轻不重地说。   昨天他问李纯柏究竟喜欢上谁了,她没有告诉她。今日,他亦没有追问答案。   “好。”李纯柏点点头,有种熟稔的情绪告诉自己,他永远不会再追问。   “澈儿还好吗?”赵咫遥虽然口中唤她,但是头却偏了过去,看那树上的繁花。   “很好。”李纯柏回应了一声,却也不看他,而是顺着他的目光去眺望:这几天春日正盛,又恰恰好没有风,这些艳丽的花儿全都开在枝头,如锦似绣,绽到最盛。   春到芳菲春将淡。      他们俩驻目了一会儿,几乎同时回头。   一瞬间四目相对凝住,千回百转,欲语还休。   “九哥。”她把下巴倾点了点。   他能读懂她,于是也点点头:“婉婉。”      两人同一秒抓起缰绳,各自绝然掉转了马头。   扬鞭绝尘,背道而去,潇洒飞驰。      两匹马一西一东,相隔的距离越来越大,最后皆驶出绿洲,没入黄沙。   马背上的两人皆眯起了双眼,李纯柏嘴角有些笑意,赵咫遥没有。   但他们俩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回头。   他还是那个全天下最俊美的男人,她还是那个全天下最强悍的女人。      不分须分该分     不了须了该了   不断须断该断   不尽须尽该尽      李纯柏眼波盈盈,澈若秋水,望前面大片漫天黄沙浅笑,仿佛望见的是芳草碧连天。   “驾——”坦坦荡荡,豪气干云,在这沙漠里扬眉也扬鞭。      也许今后她偶尔也会牵挂,想起过往的情意千万,青丝缠绵,但她更加知道,此刻在燕云军大帐里,李澈和阿简都在等她,等她一起回燕云城的家。   她心里有一个人,她永远不会提、也永远不会忘记。   从今天起,燕云城主将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,她以后会经历的一切,将具有和以前截然不同的意义。   至于她将会经历什么,将来自会明白。   “哈哈,驾——”她把鞭子往马背上一抽,烈马加快了速度,如疾风般往天边驰骋,那里那抹云彩,在和沙漠的交界线上显出淡淡的惆怅,却因为日头的投射,更是反映出张扬的灿烂。   戎马倥偬,是更壮丽的河山! 作者有话要说:文到这里,又写完了。 其实自十一月份以来,我手头事情一直很忙,生活中压力也很大,但是我觉得作为一个作者,既然发了文,还V了,就不该更得太慢(虽然我常常隔日更,已经很慢了),所以一般每天晚上两三点做完手头的事情,还是会继续熬夜写一个小时的文,但是写着写着,常常就忘形了,然后就通宵了…… 我自己没什么,但是连续通宵后我的身体垮了,先是眼睛不住流泪,然后又犯了中耳炎,然后又重感冒了,还有旧病疱疹也复发了,现在身体很虚。上周三实在撑不住了,去看了医生,医生除了开药以外,告诉我每晚要早点休息,调养身体,特别叮嘱不要在十二点以后睡觉。 所以本来打算开的新文,要推迟到12月底或者1月初了。 放心吧,到时候我一定会开的。(一个月的时间,我应该可以存下很多,因为我不想更新太慢= =# 新文是关于李纯柏两个孩子的故事,比方大家关心的清宝宝。 最后的最后,求个专栏收藏(每篇文完结的时候我都会求一次,收了我啦,到时候我开新文乃们可以看到提示啦!我开新文也可以积分高点= =# 【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,欢迎光临书本网。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://www.bookben.cn/ 或直接百度搜索:书本网】